齐涉江、徐斯语首次相声专场即将在京城开演, 更是请出了相声门的老前辈孟老爷子登台助演, 演出信息一经公布, 立刻引起了轰动。
孟老爷子的名字,很多华夏人就是不听相声, 也耳闻过,从艺以来,留下了很多经典作品。差
不多二十年前, 就不再出现在大小舞台上了,他的固定搭档早就去世,本人也上了年纪, 身体不大行,大家只能回味他早年的录像。
现在, 齐涉江, 或者说他那位师父的面子得有多大, 竟然把怹老人家都请出来助演了?
孟老爷子本人都拿这个开玩笑,虽说肯定不至于当场告别舞台, 但用“罕见”评价毫不夸张了。往后估计也没谁有这个面子, 能让孟老爷子登台了吧。
再加上齐涉江、徐斯语本身闯出来的名气,这票在黄牛那里都要炒成天价了, 导致他们想了很多办法, 遏止倒票的情况。
无论齐涉江开专场, 还是孟老爷子出场助演,本意绝对不是让票价翻成这样,使得许多喜爱他们的观众买不到票, 看不到演出。
孟老爷子是真正的惊喜,除了他之外,像什么莫声、齐乐阳,孟静远、曾文,甚至张约,都是大家想得到的。齐涉江毕竟还是子弟书的传人,到时候张约和他合唱子弟书,也属正常。
因为是他开专场,圈内一些认识的人也少不了来支持,像唐双钦导演,关山乐队其他成员,《归园田居》节目组的人,甚至是夏一苇的朋友,挺多都表示想来捧场的。
这种亲友票李敬提前预留了的,毕竟这次的票可抢手得很。
至于相声门的同行,有想来的,像是柳泉海,那都是冲着孟老爷子,这些安排在后台就行了,倒不用票。
……
夏一苇很为此事得意,每天都能听到她在微信上和人聊天,说儿子的票卖得如何如何了,场馆如何如何大了。自己当年第一次开演唱会,都没有这么大的场馆。
夏一苇:“我跟你说,我儿子以后肯定是年年上春晚,出国访问……什么,你说外国人听不听得懂相声?我儿子能用英文说啊!”
说罢了又转头问齐涉江,“你能翻译段子吧?”
“……这怎么翻译,您翻译得出捧哏和逗哏吗?”齐涉江无语道。
不管了,已经吹出去了。夏一苇就当可以了。
“我说儿子,这个小张……”齐广陵坐在一旁,本来一直盯着手机,忽然也开口了,“他怎么天天给我微信问好,太殷勤了吧,你们关系有这么好吗?”
齐涉江:“……”
张约的嘘寒问暖,过分殷勤,堪比销售,终于连齐广陵都觉得奇怪了。
齐涉江脸微微一红,“妈妈,爸爸,其实……”
话都说到这里了,他觉得是时候交代一下,不然以后夏一苇夫妇想起来,也知道他现在是装傻,这不是不太好么。
夏一苇到底心思细腻一些,一看他这神情,就觉得不大对,她儿子从小闷得很,什么时候有过这种表情了,她一下就从窝在沙发里的姿势变为坐直了。
齐涉江:“其实我和张约在共同研究音乐期间,发展出了深厚的感情……”
夏一苇、齐广陵:“?”
他俩都有点怔怔的,好像一时无法理解话中的深意。
齐涉江镇定地道:“就是那种。”
夏一苇、齐广陵:“……”
齐广陵猛地吐了一口气,站起来道:“终于!终于啊!儿子,你都这个年纪了,那么多人追你,你一次恋爱都不谈,你再不说,我都要怀疑你是无性恋了!”
他握着齐涉江的手,吐露心声,“我怕你妈妈多想,都不敢在她面前说。男孩子就男孩子,小张这个人我觉得不错!也相信你的眼光!”
齐涉江本以为要和齐广陵长谈一番,没想到貌似稳重的爸爸心中竟然埋藏着这样的心思,一秒钟赞成,不禁有些呆愣。
此时,反倒是齐涉江以为身处娱乐圈,长在国外,更加开明的夏一苇踉跄了一下,说道:“难怪他那么殷勤!不行,这个小子,最近还经常发微信语音,唱歌给我听,说是让我指导,这分明就是羞辱我啊!他要成了我们家的人,以后我还好得了吗?!”
夏一苇连连摆手,仔细一品,对齐涉江找了个男的好像也没意见,而是对张约的性格有意见……
齐涉江哭笑不得,“妈妈,张约没有那个意思,应该是您先入为主,所以听他说什么,都觉得有点嘲讽吧。”
“不行不行,张约喊我阿姨,甚至喊我妈?”夏一苇坐下来,歪在沙发上,扶着额头道,“我还是不能接受,这件事对我的打击太大了……为什么是张约……”
齐涉江:“……”
齐广陵用口型对齐涉江说:“让你妈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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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演出当日,这是一个周末。
有观众打下午就到了场地外等候,不过这也是少数,基本都是年轻人,先来和同好交流一下,顺便看看能不能遇到齐涉江进场。
齐涉江是中午去的,在休息室和搭档们进行最后一次对词。
为了演出,齐涉江提前半个月就在做准备了,整理本子,顺活儿。
相声舞台上,看着热闹随性,但真正的现挂其实不多,需要演员精心设计,拿捏得极好。
今天,莫声、齐乐阳将为他们开场,中间垫场的是曾经和他搭档一次的刘卿,以及刘卿的逗哏。给他们压轴的,则是孟静远、曾文这二位老师。
齐涉江和徐斯语一共使俩活儿,一个是传统相声《望情鱼》,一个是他们创作的新节目,以齐涉江找搭档为题材的《选妃记》。
这俩节目一头一尾,中间则是和孟老爷子合作的老段子,老爷子把徐斯语换下去,怹来给齐涉江量活儿。
六点四十,观众陆续进场。
七点整,演出正式开始。
主持人是关山乐队的谢晴客串的,一上场就引来了掌声连连,“欢迎大家来到齐涉江、徐斯语的相声专场,感谢各位的支持,有请我们的演员莫声、齐乐阳带来第一个节目,《夸住宅》。”
《夸住宅》属于经典段子了,属于贯口活儿,里头逗哏有大段的贯口,很考验基本功。
拜师以来,莫声和齐乐阳跟着齐涉江,算是狠狠锻炼了一番基本功,水平比起在学校时可说是突飞猛进。
这老段子让他们自己改了改,梁子没动,但加了不少新包袱,演来是既热闹,又见功底。几个带上了齐涉江的包袱,引得现场是笑声连连。
“哈哈哈这俩是齐涉江的徒弟么,不错啊!”
“对,就《鸳鸯扣》里学狗叫那俩吧,没想到现实里也是搭档?”
“嗯嗯,有点意思。”
齐涉江关心徒弟,在侧幕条偷看了一会儿,看到观众反响不错,才放心地回后台。
莫声和齐乐阳演完,就该齐涉江和徐斯语上去了。
他们都算是已经成名了,来的很多观众都是冲着这一对来的,立刻报以格外热烈的掌声。
这一出说的是《望情鱼》,齐涉江上来和徐斯语一起鞠了一躬,虽然是老段子,他们也为了今天准备了新包袱。
开口前,齐涉江看了一眼台下。齐广陵因为工作原因没法前来,夏一苇的座位他是留了的,但夏一苇说张约在现场,她不一定有勇气面对,现在还没接受自己以后和张约要成亲戚。
现在看到夏一苇真的没来,齐涉江心底难免有些失望。
但演员在台上得敬业,齐涉江很快收拾好了心情。
“大家好,谢谢大家买票来看……孟老爷子。”齐涉江甜甜一笑。
他这一笑,和话的内容形成了反差,台下混合了笑声和尖叫声。齐涉江平时可不这么笑的,要么怎么人称古董花瓶,这一笑都显得小了几岁。
还有观众喊:“来看你的!!”
“来看我的吗?谢谢您。”齐涉江又鞠一躬,“这是我和斯语首次专场演出,谢谢大家的支持……你们真的不是来看我师叔的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又是一阵低笑声。
齐涉江在公园撂地时和莫声一起演过《望情鱼》。
现在,《鸳鸯扣》已经上映,齐涉江再演《望情鱼》,垫话自然又不一样了,可以从电影,自然而然地入活儿。
他的角色是不懂装懂的人,可大家都知道他在《鸳鸯扣》里扮演小印月,唱了《望情鱼》。
按理说,是有个既定印象,但齐涉江演技好,振振有词地表示,汴戏他是业余的,京戏他才是专业的,把大家给带入故事。
而徐斯语也不时刨着使活儿,提点电影的事,不但没让大家出戏,惹得齐涉江那笑场一般的反应,效果反而更加火爆了。
……
一场演罢下台,换作刘卿上场。
后台,孟老爷子已经换好了一身旧的蓝色大褂,唏嘘道:“十多年没穿喽。”
孟静远给老爷子扣好扣子,抚平了衣褶,叮嘱道:“爷爷,待会儿台上一定要……”
“小心,留力,别激动。”孟老爷子道,“你都说了三十几遍了,真当你爷爷老糊涂啦?”
孟静远:“……”
后台诸位都笑了起来。
“老爷子还是精神,我看这别说捧了,逗一场也不在话下啊。”
“得了,静远兄,老爷子有数,你就别担心了。”
“杰西也懂事的,台上不会累着老爷子。”
孟静远也只好抹了把脸,他还能说什么呢。
孟老爷子喝了一杯润喉的汤,一甩袖子,抬下巴,范儿立刻就起来了,淡淡道:“走吧。”
齐涉江对后台诸位拱了拱手,与孟老爷子对视一眼,并肩上了台去。
二人一登上舞台,便引来了雷鸣般的掌声,堪称开场以来最为热烈,而且久久不曾停,响了足足两分多钟,应该可说,都是献给孟老爷子的。
孟老爷子扶着场面桌,再三鞠躬。
待掌声平静下来,齐涉江方才开口,“感谢大家热情的掌声,这一场,是我和我师叔给大家表演。”
他介绍了一下孟老爷子,“很多观众都认识,孟梦达,不是萌萌哒,圆梦之梦,达者为先啊,是咱们相声界如今唯一的梦字辈老前辈。”
孟老爷子轻笑一声,“抓紧听,过几年都没了。”
“噗。”观众都被这老爷子给逗得哭笑不得了,这是笑还是不笑啊。要不人家说相声的,这心态,拿自个儿寿数抓哏也是够了。
“那不行,我和徐斯语合作百年专场您还得做嘉宾呢。”齐涉江接了一句。
“嚯,那不成妖怪了。”孟老爷子反应也极快。他这个舞台经验,接话都成自然反应了。
两人打趣一阵,齐涉江便开始铺垫了,“……怎么唱就是最后一门呢,说学逗唱,我觉得唱,应该放在头一个。这个太重要了,古往今来,唱最重要!”
孟老爷子:“哦,怎么说?”
齐涉江:“清朝就有个因为唱歌儿做大官的人啊,乃是左宗棠手下大将。你知道左宗棠么?”
孟老爷子:“哎,这是名臣啊。”
齐涉江点头:“嗯嗯,特别有名,他曾经收复新疆,平定太平天国,还有最广为人知的事迹,就是做鸡……”
孟老爷子惊愕地看着他:“嗯?”
“那个,”齐涉江振振有词地道,“难道不是么,左宗棠鸡名扬海外啊!”
大家笑了起来。
这一说还真是,左宗棠鸡这道菜在国外很有名,但是这和左宗棠本人根本挨不上,原是厨师附会的,他本人还真不会做鸡。
“什么,不是么?”被指出来后,齐涉江接着道,“话说当年有民团起义反清,左宗棠率部平乱,赶赴陕北平乱。当地民团的首领,名叫董福祥,也是后来那员大将。要问他如何从反军首领,成为朝廷大将,还就是因为他从小爱好声乐。”
孟老爷子疑惑道:“那爱好声乐怎么去造反了?”
齐涉江面无表情地道:“因为学音乐救不了中国人。”
观众哈哈一阵乐。
齐涉江介绍道:“此人除了爱好声乐,从小还喜欢结交一些个武林高手,八岁就练习隔空取物……”
孟老爷子:“这是跟武林高手学的吗?这是跟超人学的吧。”
齐涉江和孟老爷子说的这段,叫《斩青龙》,是野史故事改编的,还是柳活儿。
这《斩青龙》本是一出秦腔的戏名,又叫《斩单童》,说的是隋唐时期,瓦岗寨的单雄信被唐军抓了后,不愿投降李世民,被处斩,临死前慷慨高歌。
而在这块相声活儿里,说的是董福祥此人领兵造反,左宗棠平叛,他不肯投降,最后被拿下了,要砍他脑袋。这董福祥平时总爱自比单雄信,落到这番境地,于是在刑场上唱起了《斩青龙》。
不料,这一唱,就把清军将士甚至是左宗棠给唱得闭嘴惊艳了。竟然命人放了董福祥不说,还给他封官,让他统领着旧部下,一起编入清军营中,转型做了正规军。从此平叛杀敌,升官发财。
真实历史上的董福祥,被抓起来后到底唱没唱秦腔大家不知道,但他后来倒的确在左宗棠的优待下,成为清廷一员大将。
因为他和手下都极为凶猛,洋人入侵时,他领人杀了不少外国人,导致八国联军恨之入骨,还想逼迫清廷把他杀了。
这样都愣是没能弄死他,让清廷给保下来,是晚年退休了自个儿病死的。
齐涉江还小那会儿,距离董福祥的时代不远,他的故事广为流传,其中就包括这段因唱封官。
齐涉江的师父创作一番,将此编成了相声,又加入不少学唱、倒口的内容,算是他们师门压箱底的活儿。
如今齐涉江和孟老爷子再演《斩青龙》,也根据现在的文化,稍加改变,融入了一些新段子。比如“左宗棠鸡”,他们那时候都没有这道菜。
“董福祥思及至此,虎目圆睁,高声唱道:早上天来早上天,程七弟将酒往上端……我今日挨了时朋友不见,一个个到了做袖手旁观。大料想唐营里无人敢斩,叫敬德你把爷送上西天!”
这是大段的秦腔花脸戏,很见功力,花脸唱腔讲究一个“亮而不炸,怒而不吼”,看着气势磅礴,却不能放得太过,没了张力。
齐涉江学唱秦腔,真正是学到精髓,唱腔苍劲高亢,慷慨激昂,唱下来只叫人酣畅淋漓,热血沸腾!
孟老爷子带头鼓起掌来,喝彩道:“好啊!”
观众也跟着鼓掌,齐声叫好。
齐涉江看了孟老爷子一眼。通常在台上,捧哏的站在场面桌里头,都半侧身对着逗哏,这是为了时刻观察逗哏,好接住话。而逗哏,大多时候是面朝观众的。
此时他这一眼扫过去,却是隐隐看到孟老爷子眼中有泪光,心中也是一动。
说起这块活儿,为了把里头的秦腔学得更加地道,他曾经带着师弟一起跑去秦腔戏班子,听着人家唱,琢磨着模仿。
后来他二人合作,每每是师弟唱,他就和现在一样,带头叫好鼓掌……
台下叫好声不断,齐涉江只是一晃神,便已回神,谁也没觉察到他有瞬间走了神。
齐涉江接着道:“左宗棠见得此情此景,不禁上前替董福祥松绑……”
孟老爷子问道:“怎么样?”
齐涉江抖出底儿:“亲自为董福祥打call啊!”
孟老爷子一甩手:“去你的吧!”
台下山呼海啸般的掌声,观众纷纷起立,为了孟老爷子和齐涉江这精彩又难得的合作演出。
齐涉江卖了力气,学唱了几个大段,孟老爷子捧得更是瓷实,二人都极是不易,用心之处,观众当然感受得到。
这铺天盖地将一切掩过的掌声中,齐涉江和孟老爷子一起弯下腰去鞠躬,却是听到师弟低低的声音在耳畔叹息一般响起:“师哥,你这花脸唱得还是那么亮。”
齐涉江直起腰,便再听不进满堂喝彩声,唯独眼睛一点点睁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