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虫的孕期就如乔缘所说, 其实和平时并没什么太大差别——除了更加频繁且不稳定的易感期以外。
不管是在虫族的生理知识还是带崽上,乔清都是个门外汉。他这方面的知识一片空白,要怎么做完全取决于柯曼的需要。但或许是天性使然, 柯曼还是和过去一样, 很少对他提什么要求。
他只是更喜欢挨着乔清, 站的时候要站一起, 坐也要坐一起。除此以外, 就是开始无差别扫射所有雌虫。
乔清一开始并没发现这一点, 一切始于他提出要搬回去住的时候, 柯曼犹豫了一会儿,说:“还是我搬过去吧。”
乔清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反正都是同居, 在哪儿住都一样。
这段时间克兰负责带新兵操练机甲, 乔清对机甲和星舰都感兴趣, 经常去观摩。克兰会去研究所等他, 再一起去全息训练室。
后来乔清就发现,柯曼总会抽时间陪他一起。在克兰给他演示怎么操控星炮台的时候, 柯曼就会挤上前,接过克兰的话茬给他介绍其他功能。
一次两次的乔清没放在心上,后来次数一多, 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很久没和克兰挨着过了。
柯曼在下意识地抗拒其他雌虫接近乔清,就算是自己一手养大的虫崽也不行。
乔缘跟乔清说过孕期的雌虫会变得暴躁——当然指的是是对其他雌虫。但是柯曼一直都很正常, 他本来就是内敛的性格, 话不多, 也很少生气。孕期反应本就因人而异,柯曼有所不同也很正常, 占有欲可比暴躁的程度要轻多了,乔清也就没有在意,由着他来。
但是西区本就雌虫多,乔清身边的护卫队全是雌虫,出入时贴身跟随的克莱恩也是。柯曼能顾全大局忍下江寻,对克莱恩却没有这样大度。
这个矛盾发生得始料未及,甚至乔清都没意识到到底是怎么了,他只听到柯曼说了一声“退后”。克莱恩没有应声,也没有动。乔清回过头,就看见柯曼上前了一步,同样是军雌,他们的体型不分伯仲,像是两堵墙一样地肩膀顶着肩膀撞在一起。
乔清懵了一瞬,像是没反应过来在西区还会有这种混混打架似的挑衅场面。但他很快拉住柯曼的手腕,如同扯扯紧了拴着恶犬的狗绳。
“没事。”他对克莱恩说,“你退后一些。”
柯曼的理智回笼得太慢,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自己就已经像是护主的狼犬一样徘徊在乔清身边,不允许任何雌虫靠近。
他不是不想忍的。
柯曼很少对乔清提什么要求,乔清要和江寻联姻,他在意,但愿意忍受,也不得不忍受;乔清喜欢和克兰去看机甲,他在意,忍不了,却也不说。只是自己默默跟上,在不给他添麻烦的前提下,想尽量地离乔清近一些。
有时晚上他躺在乔清身侧,雄虫软绵绵地陷在被子里,他离他很近,近到他能感觉到乔清沉重匀长的呼吸。但却又不那么近,他只能抱住他,而没法真正地感受到他。
于是乔清便总是在早上时被柯曼用另一种方式唤醒,孕期的雌虫好像格外敏感,又格外的……能够容纳,就像一汪湿淋淋的泉眼,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着潮热的泉水。
柯曼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他想过克制,怕给乔清惹麻烦,也怕他生厌。其实乔清并非对他不好,对着他的时候,乔清总是有足够的关心和包容。不管是看他对克兰的排斥也好,对克莱恩的敌意也罢,乔清总是顺着他。但说实话,柯曼能感受得到他的照顾,却很难说服自己那是因为对他和幼崽的喜爱。
尽管柯曼能够说服自己,虫崽本就是他自己的决定,与乔清无关。可是真正深陷其中的时候,他的理智却又时常离家出走。
柯曼有些头疼——物理性的,揣崽后新添的小毛病,持续的时间不长,但有时却痛得厉害。乔清带着他在医院检查过,也去研究所戴上设备全时段地观察过,却仍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连异兽星来的研究团队的首席官也只是说是神经元过分活跃了些,不是什么大事。
相反,首席官有些高兴地说,柯曼虽然是雌虫,但是精神力颇为突出,兴许可以用来作为开发雄虫精神力的研究样本。
柯曼没有说自己头疼的时候总会看到一些闪回片段,他不想去做研究,至少目前不想,怕伤到虫崽。
有的时候,他也会想起江寻当初跟他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江寻话里那些好像和乔清你知我知心照不宣的默契,着实让人心烦。
同样心烦的不仅是柯曼,还有江寻。
他知道从乔清那儿旁敲侧击不现实,于是开始暗自计划怎么从柯曼那里下手。
至于下手,其含义不言而喻。
但江寻还没表露出任何意思的时候乔清就找上了他,警告道:“别乱动。”
明显的袒护姿态让江寻更加烦闷,他懒洋洋地倚在沙发里,拉长了调子抱怨:“我又没有要做什么。”
乔清满脸都写着“是吗?我不信”。
“你喜欢孩子?”江寻站起身,“你要喜欢,我也可以生。毛绒绒的小老虎,跟小猫一样。”
乔清:“?”
他直截了当地说:“不喜欢。”
“是吗。”
江寻意味不明的一笑,眼底却没有笑意。不喜欢,却能留下那只虫子的崽?
他倾身靠向乔清,在对方平静无波的琥珀色眼眸里看见了自己,又像是看见了自己无数次经历过的过去。江寻恍惚间意识到,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他永远都只能落后一步。
“你可以走的。”乔清说。
江寻愣了下,“……什么?”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江寻看着他,忽然便笑了,身后的尾巴抽了下地面,又温驯地垂下去,毛绒绒的尾巴尖勾在乔清小腿上。
他刻薄地说:“我和你那只脆弱的虫子可不一样。”
乔清没好气地抓住他作乱的尾巴,老虎尾巴并不十分蓬松,但足够粗壮。猫尾巴抓在手里大多是绵软的皮毛,老虎尾巴的毛却有些粗硬,包裹着强健的骨骼,带着猛兽般的野性力道。
尾巴被人揪着,江寻也依旧面不改色,老虎的金色眼睛仍一错不错地看着乔清,尾巴尖却悄摸摸地绷紧了。
乔清撸了几下,挑剔道:“手感不好,少往我身上蹭。”
话是这么说,他却也没有松开。软绵绵的小猫好摸,鞭子似的粗壮有力的老虎尾巴也很吸引人。他往手上缠了一圈,但老虎尾巴其实没这么长,江寻被他拽得上前了一步,有些疼。金灿灿的虎瞳被灯光映照得流光溢彩,他紧抿了唇,勉强压抑下喘息,将尾巴绕上他的手腕。
乔清看他一眼,又把尾巴丢开。委屈巴巴地尾巴尖挠了一下他的手心,又乖乖收回去。
乔清离开后,江寻捡起自己的尾巴检查了一下,有些懊恼,手感属实是不怎么样。好像就尾巴尖软一些,尾巴根,嗯……
……怎么湿了。
江寻看着镜子里自己尾巴根上几缕湿淋淋的橘棕色虎毛,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乔清回家的时间有些晚,在铺天盖地的青刺海棠的花香中,雌虫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夹杂的几分动物的味道。臭烘烘的,像是在草地上打过滚的狗味。
乔清和江寻待在一起不稀奇,柯曼勉强能控制着不去多想。可是这样的味道是第一次,他们……离得很近。
再次同居之后,乔清因为腿疾而行动不便的一些地方,比如洗澡的时候,还是由柯曼照顾,小A继续退居二线。
雌虫虽然怀孕,但别说是抱一个乔清,就是一手一只雄虫也不成问题。第一次被抱起来的时候乔清也吓了一跳,他还是习惯性的用地球的孕期反应去代入雌虫,不让他搬重物。
柯曼听到便笑了,虽然只是随口一句话,但知道是乔清关心他,就很让人开心。他亲亲乔清的鼻尖,安慰道:“不会的,虫崽没那么弱,我也是。”
后来乔清也就习惯了,别说抱他,就连操纵机甲也不影响。这天柯曼照例抱着乔清泡了药浴,在拿过换下来的旧衣服出去的时候,他在袖口上看见了几缕橘棕色的短毛。
老虎还掉毛?
柯曼面无表情地拍掉那些污渍,一股脑塞进洗衣机里。
【小乔。】白莲花冒出头来,【能量快满了,也许很快就能走了。】
隔了一会儿,又补充:【如果你想走的话。】
在雌虫孕期的这段时间,白莲花的能量总是涨得格外快。从某种程度上说,白莲花甚至比乔清还要了解柯曼心里在想什么。
【知道了。】乔清回答它。
晚上睡觉前,乔清习惯性地摸了摸柯曼的小腹,还是很平坦。其实就他从书上看的图片,就算即将临盆那会儿肚子也不会变得多大,虫崽刚生出来的时候就是个蛋或者被软膜裹住的虫体,体积很小。
柯曼揽着他搂进怀里,雄虫靠在他肩上,远比肚子里那只虫更让他安心。
“将军,”乔清叫他,好像又回到了最初那段同居的日子,“最近还会不会头疼?”
“很少。”
柯曼说,确实是很少疼了,但取而代之的是晚上逐渐变得多梦起来。他睡不安稳,白天面对其他雌虫时脾气便更差。
就是克兰也没有例外。
对于父亲这个突如其来的虫崽,其实克兰很难说自己接受了没有,他只能尽量不去想,好像不想就是不知道。可是当易感期来的时候,一些思绪还是搅得人心浮气躁。
他忍不住去找乔清。
“我会小心的。”
“我不会让父亲知道。”
他不断重复这句谎话,像个没有耐心的骗子,只知道祈求。急促的声音随即被压低了些许,像是痛苦,忍不住喘息。
“小乔……帮帮我……”
“……不行的。”乔清低声说,“将军他……克兰,我不能这样。”
“小乔……”
沙哑的尾音像是被某种东西堵住,压抑在深处。
“那……抑制剂……抑制剂也行……你喂我喝,好不好……”
冰冷的管口抵在唇边,克兰抬眼望着乔清,雄虫正俯下身,低垂着眼喂他服用抑制剂。他握着圆柱形的玻璃瓶,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搭在半透明的瓶身上,显得格外好看。
“小乔……”
克兰含糊地叫了一声,忍不住闭了眼,脑海中一瞬之间便闪过无数回忆。他难耐地喘了口气,张口将那管口顶端整个含进去,努力吞咽起来。
涩口的抑制剂溶液灌进口腔,克兰第一次觉得抑制剂起效竟这样快。燥郁的痛苦与畸形的欢愉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间头晕目眩,脱力一般地往前倒去,正撞进了那片青刺海棠的花海里,再不愿起身。
克兰总和乔清走得近,乔清来卡蓝星之前原身对克兰的执着又从不遮遮掩掩,但如今情势却大不相同,难免引来其他猜测。西区很大,但在这样封闭的环境里,有些风言风语总是传得很快。
对着乔清,没人敢说什么,也没人敢私下揣测。雄虫本来就有特权,加之他又是特权里的特权,做什么都不稀奇。
但柯曼和克兰就不同了。这也是当初乔清不愿意将和克兰的事情曝光的原因,虽说不违法,要说背德也不至于,但总归是不太好听。
柯曼孕期时变得暴躁,克兰没揣崽脾气都比柯曼还要火爆。不过有时候拳头就是比什么都好使,克兰在西区长大,他有一百种方法让挨揍的混球有苦说不出,柯曼身居高位,也有一百种方法护犊子。所以几天后,流言也慢慢平息。
江寻访问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几个月前皇权更迭,他是巩固了局势后听说乔清要结婚的事匆匆赶过来的。但对他虎视眈眈的渣滓仍有许多,他没法留太久。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进展却又要走,江寻很有些不甘。离开的那天他的告别礼仪从握手变成了拥抱,粗壮的虎尾缠上乔清的腰,金色的虎瞳闪现了一瞬,又很快变了回去。
“下次再来的时候,就是婚礼了。”江寻笑着道,尾巴尖嘚瑟地勾在乔清腰侧摩挲了下,被他一把拍掉。
“一路顺风。”乔清说。
送别后他就回到了研究所,异兽星的研究团队还留在这儿,雄虫的精神力开发乔清也作为模板之一参与了。毕竟王室血脉——怎么说,经过多代精挑细选的优质基因的结合,多多少少是要比普通雄虫要更有优势。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系统存在的原因,在所有样本中,甚至在目前所有的异兽星样本中,他的精神力和待挖掘的潜力也是最强的——甚至比江寻更甚。其实在检查的时候,乔清一度担心会不会把白莲花的存在也查出来,但好在脑部扫描的波段虽然有些特殊,但经首席官研究过后表示一切正常,他说江寻也有这种特殊波段,无须担心。
乔清眼睛微眯,又把柯曼的扫描片翻出来看。但柯曼的情况与他和江寻都不同,他的波段起伏更加剧烈且无序。首席官解释说也许只是精神力强一些导致的,只要身体没有不适反应就没关系。
他一直泡在研究所,江寻走后西区也空闲不少,不再需要如临大敌的戒备,柯曼时常会来研究所找他。他在乔清的办公室角落里多加了张桌子,就在那儿办公。
虽然月份逐渐大了,但正如乔清所预料的,雌虫的体型并没有什么太大改变,挺括齐整的军装依旧合身。有时候乔清甚至都忘记柯曼肚子里揣了只虫崽,直到即使是办公室这样的严肃场合也抵不住孕期时格外黏人的雌虫,那张实木的办公桌摇了又摇,从原本的稳如磐石到后来动一下就吱呀一响。后来柯曼自知理亏,窘迫地把桌子扛回仓库又换了张新的。
也许是江寻离开了的原因,乔清发现柯曼的情绪也逐渐平和不少,像是黑化后猩红眼睛的狼犬变回了看家护院的大狗勾。虽然还是会叼着狗绳围着他不停转悠,但至少能容忍其他雌虫的正常接触,也能和克兰一张桌子吃饭了。
——是的,在过去的三四个月里,柯曼甚至连克兰的面都不想见。
但这其实对双方都好,克兰一直是柯曼心里的一根刺,而怀了虫崽的柯曼也让克兰并不是很愉快。于是双方总能默契地彼此避开,柯曼如今住在乔清家里,他们不住一起,也就不太容易碰上。
乔清工作之余,也会定期带着柯曼去西区的医院检查,看着显示屏上那个鸡蛋大小的黑点慢慢变成了鹅蛋那么大,觉得很有些新奇。其实对于父亲这个身份乔清并没有那么抗拒,他喜欢经历世情百态,所以才喜欢穿越小世界做任务。他做过儿子也做过丈夫,而父亲不过是其中接下去的一环,他上手得很快。
不过对于这个日渐长大的虫崽,柯曼却好像没有那么关心——倒也不是说不关心,他还是会时不时感受一下动静,注意别伤到脆弱的幼崽。但注意力更多的还是在乔清身上,比起虫崽本身,他更在乎乔清喜不喜欢虫崽。
乔清已经习惯了父亲的身份,他会摸摸柯曼的小腹,试图隔着腹肌感受到什么。每当他手掌放上去的时候,柯曼和虫崽好像都一齐熨帖了下来,柯曼会抱住他,而精力旺盛的虫崽则会开始横冲直撞地往他手上贴。
虽然月份渐大,但晚上睡觉的时候,柯曼还是习惯性地将乔清搂在怀里,让他枕在自己手臂上。雄虫团着被子蛄蛹了一下,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柯曼也不在意,胸膛贴着他的后背,看乔清对着床头的水杯暗自较劲。
首席官说他的精神力异能是隔空取物,听起来平平无奇,但很实用,尤其是在武器上。乔清吃过两手空空的苦头,他一心想要把这异能琢磨出来。
柯曼的下巴蹭了蹭雄虫毛绒绒的头顶,余光瞥见那水杯往外挪了一下。
“将军?”乔清以为他有话要说,一边盯着水杯一边分神问他。
柯曼没有说话,只是抱着他。
孕期的雌虫体温偏高,烘得乔清后背暖洋洋的,他忍不住笑了笑,说:“等到五个月后虫崽出生,这里可就要多睡个人了。”
柯曼皱了下眉,说:“不会。”顿了下,又补充,“有机器人照顾。”
角落里的小A歪了下头。
下一秒,忽然感觉手上一凉。乔清手里平白多了杯水,他一时没拿稳,杯子里的水浇了一床。
柯曼一怔,他垂下眼,把乔清揽得更紧。
雄虫却很高兴,他回过头看向柯曼,眼睛亮晶晶的。
“将军——唔……”
雌虫忽然又翻身缠了上来,柯曼俯身吻住他,心中轻轻叹气。五个月……怕是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