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锦渊几易药方与取穴, 都没能改善容细雪的病情,他思考良久, 周一时带着容细雪去医院又做了更多检查, 想从西医诊断上寻找一些思路。
同时, 周锦渊也请眼科的医生给容细雪开了一些血管扩张剂和神经营养药,同步服药。
不过眼前, 就得去和学校请假了。容细雪请假还不是那么简单,他手头还有工作, 包括给学校老师帮忙的任务,得去和其他同学交接,让他们暂代完成。
周锦渊也不假手他人了,自己领着容细雪跑学校。
他给容细雪开了证明, 找他们班主任请假, 班主任当然也是学医的,一看证明,虽然只是简单的诊断结果, 还是引起了他的沉吟,“暴盲?容细雪平时身体素质也不错,这难道是情志生变?可是我看他平时处事也从不激动……”
班主任的表情变得有点微妙, 小声道:“是不是生活上遇到什么难事了,老师帮得上忙吗?”
“没事的, 已经解决了,只是眼睛一时还没治好。”容细雪客气地道。
班主任:“啊,那我给你看看……周老师, 不介意吧?”
那证明上写的就是周锦渊的名字,三院开出来的条,想也知道容细雪生病不到学校的附属医院看病,很正常,他哥就是明医呢。
而班主任想看看学生的病情,也要和周锦渊知会一声。
“您请。”周锦渊一直觉得以自己和容细雪的关系,应该是最适合给他治病的大夫,但这一次情况不同,他也想集思广益了。
班主任摸了容细雪的脉,得出了和他们差不多的结论,“唔,这应该疏肝解郁。”
“之前是用了药。”周锦渊报了药名,听得班主任连连点头,用药如用兵,周锦渊深谙此道,他听了不觉有任何不妥。
可是周锦渊又说,“连用了三副,没有起色。”
这就不对了啊!
对症下药,一剂即可知,怎么对三剂了一点起色都没有呢。这又不是特别复杂的病情,班主任心下觉得奇怪。
班主任把周锦渊叫到一边,说道:“但这病情还不见缓解,是不是……病根其实还没去除呢?”
“之前蓝教授也这么问过,但我肯定导致他发病的症结已经去除了。”周锦渊说道,他非常笃定这一点。
班主任一听蓝教授也出过手,更奇怪了,琢磨了一会儿道:“那就实在找不出其他问题了,我看还是要在病因上细究。如是因为情志生病,那么……就太难说了!情志病是最难治的,心病还需心药医啊!如果汤药无用,我还是怀疑患者的精神状态仍存在问题!”
周锦渊郁闷地道:“嗯,我再想想吧。现在给他开了些西药,和汤药一起服用,看会不会有改善。”
其实,按说忧则气结,喜则百脉舒,喜胜悲,周锦渊和容细雪坦诚后,以容细雪的欣喜,情志相胜,应该很快就病愈才对。但以人体的复杂,这也只是一个方面。
所以周锦渊不觉得是情志方面还有问题,即使蓝教授和班主任连着怀疑出在病根上,他也只琢磨着是不是其他脏腑、经络受了什么影响,才久久不愈。
“这样也好,中西结合试试。有消息了及时告诉我啊,这班上可离不开容细雪同学……”班主任恋恋不舍地道,容细雪请假也是没办法的事,只是没法帮班上取得一些荣誉了哈,做老师的就喜欢这样的学生。
“至于学习上的问题,我也不用多说了!”班主任相信,就是后头容细雪不上课,直接参加期末考,也不会挂科的吧。
“嗯,谢谢您了。”周锦渊打声招呼,就领着容细雪一起离开办公室了。
……
两人走在校园里,容细雪虽然失明,却也没拄什么盲杖,只和周锦渊牵着手,慢慢说话,遇到什么路况,周锦渊间或提起一声,容细雪就应对。
这样的默契,和从容的行走姿态,让人远远看去根本没法发现容细雪失明了。
只是这样的姿势,比较显眼,校园里学生们来来往往,看他们一眼就忍不住再看第二眼,继而发现这好像是周老师和药学院的容神,差点没一个踉跄摔倒。
早听说这俩人越来越基了,但是手拉手?这是闹哪出啊,难不成真要出柜?
等到周锦渊把容细雪带回诊所,这消息已经传得全校皆知了,不过他倒暂时不清楚。
俩人走到诊所,外头还有排队买膏药贴的。周锦渊牵容细雪在里头坐下,然后出去倒了个垃圾。
有个大叔抱着一个睡着了的小孩在马路牙子,非常郁闷地道:“这个周医生,怎么就不在医院,也不在诊所捏,难道在学校……”
今天周锦渊带容细雪去做检查、请假,自然是没法挂他的号,这人看起来就是找周锦渊看病的。
周锦渊现在已经回来了,顺口就招呼了一句:“大叔,看病吗?医生回来了,进来挂号吧。”
“好咧好咧,他回来啦?”大叔本来还想去学校找,乐颠颠地跟着往里走,“太好了,我给我外甥看病呢。”
周锦渊:“?”
他还以为这个病人认识自己呢……
不过也无所谓,周锦渊把他带进去。
大叔进去就张望,也不知道周医生在哪,是不是沙发上坐着的那个年轻人,听说周医生年纪不大。
周锦渊想想也没让大叔挂号了,反正今天自己也没开诊,没有病人,就让大叔稍坐,自己去里间换白大褂了。
大叔抱着小孩往沙发上一坐,忍不住转头看容细雪。
容细雪闭着眼睛的,开口道:“孩子肺不好吗?”
大叔:“!!”
他惊了,自己坐下来甚至没开口说话,这人就说他小孩是肺不好!这肯定就是周锦渊没跑了!
大叔颤颤道:“周医生啊……您给看看吧!”
容细雪没动:“我不是医生。”
大叔:“你不是医生怎么知道我娃哪儿病了的?看都没看一眼!”
容细雪睁开眼睛了,往他这边侧了一点,“我看不了。”
“…………”大叔这时才看出来,他那眼睛虽然漂亮,瞳色比一般人较淡一点,但没有焦距。伸手晃了一下,容细雪更是不为所动,可以确认,失明了。
大叔震惊地道:“所以你是神算?这也太准了!”
容细雪:“……”
容细雪:“神算?”
大叔:“神算不对吗?那怎么称呼,大师?您这个本事是怎么说来着,眼失明,但可以用心……还是第六感查探?”
他有点激动了,“我早听说周医生是道医,难怪诊所还有您这样的高人。我就知道啊,高人一定要看不见的最灵!”
容细雪:“…………”
这什么定律??
大叔给人一种,完全是因为容细雪失明才坚信他是高人的感觉。
那些排队买膏药的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困惑起来,是么,这年轻人是个神棍么……
周锦渊已换好了白大褂出来,“大叔过来把一下脉。”
“啊啊?”大叔呆呆看他,“你?”
周锦渊无奈地道:“我就是周锦渊。”
“是你?!”大叔汗颜,他竟不知道刚才和自己说话的一直就是他要找的人,这可有点尴尬了。
“我还以为是那位大师呢……”他说的时候用大拇指比了比容细雪,“话说,我能不能请这位大师给算算?”
“我才进去一会儿的功夫,你就变大师了?”周锦渊饶有兴味地道,“这一般大家这么叫的,都是我嘛。”
容细雪无语,慢慢道:“……审音辨病。”
周锦渊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笑眯眯地对大叔道:“他是不是告诉你,你家小孩儿毛病出在肺上?”
大叔用力点头,不过没有听到容细雪说时那么惊讶,毕竟周锦渊以医术出名,而且周锦渊也没瞎啊!
“他不是什么大师,就是学药的,医药不分家。我们讲究五音对五脏,金声响,土声浊,木声长,水声清,火声燥。肺气调畅,声音才会清,反过来,那当然是肺有问题了。这只是辨别病症的技巧之一,不需要眼睛能看,有耳朵就行。”周锦渊给他解释了一下,连着旁边围观的买药者也一脸恍然。
原来是靠声音来听疾病啊,这么一解释,就没那么玄了。不过像他们没入门,也没大量临床积累的,还是没法听出太细微的差别,所以,还是得说人家专业素养高。
周锦渊招呼人到柜台前来,让他坐下,一根手指搭在了小孩手腕上。
大叔又瞪着眼睛了,“周……周医生啊,你们中医不是三根手指搭脉的嘛?”
周锦渊现在是一手握着小孩的手,拇指按着脉。
周锦渊又笑了,这是半懂不懂的人才会问出来的话,“您看我这个手,三根手指按下去,范围多大?孩子手小,寸口部位也小,我一指切脉就行了。”
这也有个讲究,叫“一指定三关”,也就是寸、关、尺三关脉息。
“哦哦,这样啊!”大叔认真点头。
“肺火之发,泻火清气就行。”周锦渊很快辨证完毕,“我给你开药,按方吃两剂即可,平时少给孩子吃肥腻、辛辣的食物,本就燥热了。”
“两剂就行?您真厉害!”大叔竖起了大拇指,很多大夫看病,初诊确诊率都是不高的,也就是第一次看诊短短时间内就确定病症,往往还需要更多的病情资料,才能确诊。
他来找周锦渊,也是听说周锦渊效率高,见效快。
趁着抓药的时间,大叔不住地夸周锦渊,“我听好多朋友说过啦,吃你的药,总是几剂就好——哎,那个大师,不对,年轻人,他的眼睛还能不能好的啦?”
周锦渊听着心底却是有些异样,他说是一剂知,二剂愈,也治好了那么多疑难杂症,偏偏在小雪的病上困住了……
别说见效,他还在苦思冥想该从何找到端倪。
容细雪仿佛也听到了这边声音,微微偏头。
周锦渊只失神了两秒,见状立刻道:“能的!”
“我就说嘛,您连这个都能治,这年纪轻轻的看不见了,是真难受,又不是算命的,是吧……”大叔还在喋喋不休,也无形之中给了周锦渊一点压力。
适当的压力就是动力。周锦渊整了整心情,他就不信攻克不下一个暴盲了!
……
下午,周锦渊又给容细雪针刺治疗了一次,又看着他吃药,“这药应该是有点催眠效果的,你就在这里躺躺吧。”
周锦渊叫容细雪戴着耳机,在沙发上睡睡,治疗室毕竟病人往来不断。
容细雪乖巧地应声,盖着薄被入睡了。
数次针刺无效,他明明也清楚,但一直都对周锦渊十分信赖的样子,即使还叫他吃西药,他脸色也一点没变过,刚才治疗结束后更是如常。
这都不是一般的信赖了,让周锦渊也有点汗颜。
晚间,梁月称又来了。
周锦渊一挑眉:“今天不是治疗日吧,你也没预约。”
“我知道,我就是来看看热闹。”梁月称施施然坐在自己带来的椅子上,看了一眼还在睡觉的容细雪,淡笑道:“周医生,这是什么情况呢,小容同学告白到底成功了吗?”
周锦渊立刻看向了邵静静和季缓,他们俩人都迅速摇头摆手,这件事他们绝对没和外人说!
“不是他们。”梁月称眼皮都不抬,“我在对面可是买了楼的,听说,容同学送花没成功,出来就丢了,不过我觉得,这也不代表失败吧?”
周锦渊立刻想起了什么,倒是这时候才知道,那束雏菊应该是容细雪买的,原来他那天出去是买花去了啊。
周锦渊扫了梁月称几眼,也学着他那种腔调,不紧不慢地说:“梁先生,你真是好眼力,那我真要恭喜你了。”
梁月称立刻察觉到哪里不对,慢慢站起来:“你想干什么?”
“你说你这么多回了,怎么老是学不乖呢。”周锦渊叹了口气,“为了庆祝我脱单,回头我就给对面你的员工们送些免费的药膳。”
梁月称:“……”
梁月称恨恨瞪他一眼,但没说什么。最近梁月称悟出来一个道理,不能表露太多情绪,否则周锦渊会更加过分。
然而周锦渊才不管他什么计策,梁月称是什么反应都没用。
容细雪的手忽然动了一下,一翻身,“哥哥……”
他的手伸出来,周锦渊下意识就拉着了,容细雪就紧紧拽着他的手,都捏出了红印,随即才缓缓睁开眼,眨了两下。到此时,才清醒了一般,手劲放松了。
梁月称看在眼里,又疑惑地道:“他的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生病了,暂时看不见。”周锦渊简单答道。
梁月称眼睛一眯,有些狐疑,自从在周锦渊这里就诊,他为了了解自己的诊疗,也一直在看中医书籍,所以察觉到了什么。
不过梁月称很精明,当面不会说什么。
他找了借口,把周锦渊喊出去送自己,才问道:“你弟……不对,你男朋友这病,看起来不简单啊。”
“你心眼也太多了吧?”周锦渊语气也听不出是褒是贬。
梁月称权当夸奖了,一笑道:“我只是恰巧看过一则医案,说的是一个人暴怒之后,因为情志问题,肝气失常,突然失明。看到小容同学,我就想起来了。怎么样,他不严重吧?既然……你们都在一起了。”
他直接略过了问题,说出推断,以他的智商,完全能猜到其中的故事。
周锦渊也不否认,嘴角一扯:“这正是困扰我的问题,治了数次,他还没好。”
他语气中难免带上几分烦恼,说是要保持冷静客观,但关心之下,少不得露出些情绪。
梁月称听了,有些讶异,想想又道:“那肯定是病根还没好咯。”
这个问题周锦渊说过数次了,还要再说时,却听到梁月称道:“你弟弟把你奉若神明,你这突然答应了他,他心里能安吗?你看他刚才睡一觉醒来,都下意识找你,我觉得这就是悲转喜,喜又转忧了啊。再说了,你答应他是在病前还是病后啊,要是病后,他心底不得琢磨么,你答应和他在一起到底有几分真情?”
“那倒不至于……”周锦渊脱口而出,旋即又沉思了起来,大有如梦初醒感觉。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周锦渊只觉万无一失,却没考虑到这一节。蓝教授他们虽然想到了,但因为不清楚具体细节,也没能定准病根。反倒是梁月称一个看了几本医书的外行,了解内情,倒是推断了出来。
从这个角度去思考,这几日的细节好似都在对应梁月称说的话。周锦渊醒过神来,认真地道:“土豪,谢谢你了。”
“不用谢,我免费给你做情感辅导。”梁月称刻意加重了“免费”两个字,大有扳回一城的得意。
“对了,既然如此,你更要瞒着他,你知道病因的事情。不管他自己心底看透了没,你要是直接说出来,他肯定更要怀疑了……”
这提醒还真是大有用处,周锦渊那超级直的思维,要是梁月称不提醒,他肯定直接去找容细雪说了。
周锦渊虽然一时还想不到如何破解,但找到思路,心情已好了许多,送别了梁月称再回去,就见邵静静把手机递来,“老板你手机刚才狂响啊。”
周锦渊接过来一看,是学生发来的信息。
【老师,刚听说你和容神手拉手在学校……我惊了!】
【真的假的,我看到照片了啊】
【求回复,大家都好关心】
周锦渊一脸无语,回复了一条:【手拉手?我那是扶着他,他眼睛出了点问题。】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吓死我了】
【果然存在yy成分啊,还有人说你们谈恋爱呢2333】
周锦渊看到后思考了几秒,又回味了一下梁月称的话,觉得既然这样……那不如……
周锦渊:【哦,是真的谈恋爱了。】
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