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罕被气到极点,脸色铁青地转身走了。
路景宁目送那行人离去,还非常好心情地吹了声口哨,笑吟吟地挥了挥手。
回头的时候,看到游泽洋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己,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这么看着我干嘛?我只是烦这种装腔作势的调调而已,跟你没什么关系,不用太感谢。”
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故他确实不清楚,但是,对于这件事他有着自己的判断。
路景宁还记得当初在海盗突袭那日刚看到游泽洋时的样子,这么一个人,为了保护Omega同学的性命不惜拼死杀敌,又怎么可能为了所谓的一滴点荣誉去牺牲别人性命?
他愿意相信,那样的游泽洋。
被刚才这么一打岔,所有人的心情似乎都不太美丽,一改来时的兴奋,就这样来到自己代表团的位置上坐下了。
高校机甲交流会第一天的内容是以座谈会的模式进行的,对路景宁来说这跟上理论课基本没太大的区别,趴在位置上昏昏欲睡一整天,等到场内的掌声响起,才抹了抹嘴角睁开眼睛,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随波逐流地象征性拍了拍手。
第一天就这么毫无惊喜地过去了。
一起在外面吃了顿饭后,安火兴致勃勃地招呼了几个人一起去外面逛街,毕竟是在大城市,大家的兴致也都不错,很快就组织了起来,就连言和彬都破天荒地决定一起去看看。
路景宁觉得下午还没睡舒服,就拒绝他们了邀请,准备回酒店房间里去继续补觉。
还没走到门口,远远地就看到了靠在走廊边上的那个人影。
对于这人会在这里等他,路景宁感到有些惊讶,但似乎,又不觉得有那么的出乎意料。
毕竟游泽洋并不是那种藏得住事的人,白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方面多说什么,也就只能借着这种机会私下里来找他谈谈了。
只不过,这人到底还是不够了解他。
路景宁抬步走了过去,没等对方说什么,就先一步开了口:“副社长,我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真的,不用太过感谢我。”
游泽洋的手里还留有半截烟蒂,全身几乎笼罩在烟味当中,沉默了片刻:“我想跟你聊聊两年前的事。”
路景宁盯着他那苦大仇深的表情看了一会儿,忽然道:“我有一个问题。”
游泽洋:“你说。”
路景宁问:“所以,机甲社一直不招Omega,就是因为那件事?”
游泽洋点了点头:“是的,那年……”
“就这样吧。”路景宁却是没等他开启故事模式,就毫不客气地直接打断了,“我想知道的事都知道了,其他的你不需要跟我交待。”
没有理会游泽洋的愣神,他打开了房门,走到一半的时候停下了脚步,似笑非笑地眨了眨眼:“下午我就说过了,两年前的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我这人其他优点没有,就是不喜欢多管闲事。如果真有兴趣的话,下午直接听那个温罕说就行了,何必来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你说是不是这么一个道理,副社长?”
游泽洋:“好像……是没错。”
路景宁挥了挥手:“没其他事我就去睡觉了,晚安。”
游泽洋哑然:“晚安……”
直到房门关上,他还有些发愣。
转角的地方传来一声轻笑:“怎么样,我都跟你说了没这个必要,你还不信。”
游泽洋看了一眼从暗处走出来的邴云林,眼眸微微地垂落了几分,没有吭声。
邴云林看他这幅样子,走过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递上了一根烟:“再来一根?”
游泽洋接过,点上后叼在嘴边,靠着墙壁微微仰了仰头,看着天花板不由出神。
不知不觉间,居然已经过了两年。
这也是,他认识温促的第四年……
温促虽然是一个Omega,却和他有着一样远大的理想,他们都想要在未来成为一名优秀的机甲操控手,站在战场的最前线,冲锋陷阵。
即使不能,也至少要让自己设计的机甲站上星际的舞台。
温促说过,他知道这条路有多艰难,就连他的家人都始终持以反对的态度,但是他相信自己,相信有那么一天,这样的梦想一定可以实现!
游泽洋也相信,因为在那一刻,他仿佛在这个人的眼里看到了浩瀚星辰。
于是那个学期,他邀请温促加入了机甲社团。
在接下去的两年的时间里,他们一起研究机甲的顶尖技术,一起开发新型的机甲模型,一起组队参加各式各样的机甲比赛,一起朝着共同的梦想积极努力着……
直到,由机甲师协会主办的机甲野外挑战赛开启筹备。
和以往的所有赛事一样,作为机甲社内最顶尖的搭档组合,唯一的名额毫无疑问地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为了迎接这个比赛,他们没日没夜地投入到了新机甲的研发当中,最后,以游泽洋为操控原型,合力研发出了各项指标堪称完美的参赛机型。
本该万事俱备,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挑战赛来临的前一天,游泽洋的易感期突然来了。
温促不放心让他在这种情况下去参赛,提议临时调整,结果在那天晚上,两人就这样大吵了一架。
暴躁、易怒、敏感,是每个易感期的Alpha都共有的属性。
游泽洋甚至记不清当时的具体情况,只记得那满是乌云的天际间没有一颗星辰,温促重重地摔门离开,只留下一片空荡荡的房间,压抑至极。
为了疏解那难以控制的烦躁,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喝了不少的酒,以至于直到第二天昏昏沉沉地一醉不醒,最后还是邴云林一脚踹开了房门,才将烂醉的他从床上拖了起来,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温促独自去参加野外挑战赛了。
游泽洋在那一刻仿佛突然清醒,当即发了疯似地冲了出去,直奔现场。
然而,却已经晚了。
为他量身设计的机甲显然不符合温促的操控习惯,而前一天晚上的争执也让他完全忘了要告诉对方,在最后的调试过程中他再一次提升了信息素强度等级的阈值。
他本是希望可以在赛场上拥有更高强度的爆发性,来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各项危机,没想到此时此刻反倒是成了最大的隐患。
机甲野外挑战赛考验的本来就是操控手在各种零界危机下的应急反应,这样凶险无比的实战环境,更是随处都可能是无法挽救的深渊。
在这种情境当中,阈值的高低根本不容许有半点偏差。
而此时的游泽洋却因为未能及时入场,不管如何跟工作人员解释,只是被认为有意扰乱秩序,一次又一次地被拦在了场外。
最后,他只能这样死死地盯着大屏幕上的直播,寄希望于温促早一些发现机甲数据上的偏差。
然而,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因为Omega本身在体能上就有不足,温促在参赛过程中因为过多的气能消耗,最后导致机甲在指标不均下彻底失控。
等他试图联系总观察台请求援助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红色的机甲仿佛折翼的飞鸟,从数千米的高空直坠而下。
此时,它距离最后的终点,已经只有咫尺之遥。
游泽洋可以感到自己的整个身子,也仿佛跟着画面中的机甲,在无止尽地下坠着,下坠着……
事后,机甲师协会根据残骸调查出了远超出Omega标准的信息素浓度输出。
机甲所要求的信息素强度如果偏差过大,往往很容易造成操作事故。而Omega的信息素比起Alpha来,本就处于弱势。平常情况下,各界机甲组织为了保护Omega的安全,往往都只会安排一些低级阈值的机甲来提供操控,而这次温促所操作的机甲,明显已经远超于这个标准。
这次事故,让机甲师协会怀疑帝海军大忽视安全隐患强制Omega选手参赛,当场下达了封禁令。
而游泽洋却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关注这些了,或许是因为损坏设备的延迟,他的通讯器里,收到了一条迟来的讯息。
这是温促最后发给他的影像:“游泽洋,抱歉,不能将奖杯为你带回去了。以后一定要带着我们共同的理想,朝着更远的目标继续走下去啊!”
“还有就是,我喜欢你。”
最后话音落下的时候,游泽洋感到,整个世界仿佛都只剩了一片死寂。
如果没有跟你乱发脾气,如果没有因为怄气而忘记将修改阈值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又或者说,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带你进入机甲社的话,或许,这一切也都不会发生了。
可现在,我又怎么才能让你知道,我也喜欢你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分刺眼的灯光,游泽洋的眼睛眨了眨,视野间忽然一片雾气。
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捂住,却忘记了指间的烟头。
忽然蹿上的火苗烫得他下意识松了手,烟蒂就这样落在了地面上。
轻轻地跳动了两下,最后悄无声息地黯淡了下去。
像极了围绕在当年那台机甲周围的能源光束,彻底了无生机。
邴云林在旁边轻轻地叹了口气:“你早该哭出来了……”
游泽洋的身子微微一震,一米八五高的Alpha忽然痛苦地抱住了头,顺着墙壁缓缓地蹲坐了下去,无声地痛哭了起来。
……
路景宁回到房间后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直到言和彬回来时,听到了隐约的动静,才将他从睡梦中吵醒。
路景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拿起终端本是想看一眼时间,却发现之前居然陆陆续续地收到了好几条通讯。
正准备打开,只见言和彬忽然走到了他的床前,神色迟疑地看着他:“路景宁,你的发情期是不是快来了?”
虽然只是微弱的一点,但是依旧可以闻到周围若有若无散开的信息素的味道。
路景宁向来收敛地很好,即使睡着了,也很少有这样泄露出来的情况。
冷不丁被这么一问,路景宁也不由愣了一下,片刻后讷讷地应道:“有可能?”
因为之前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信息素紊乱,导致他的发情期似乎迟迟没有再来,渐渐地也就忘记了这档子事。
现在回想,这几天他似乎确实特别的嗜睡,后知后觉地这才终于反应过来,可能真的是久违了的发情期要来了。
只不过,这来得还真不是个时候。
言和彬也不由地陷入了沉默。
他的这台机甲完全是为路景宁量身定做的,如果要临时换人,操控手可真不太好找。
路景宁知道他的担心,安慰道:“放心吧,明天我能上。”
言和彬拧眉:“会不会太危险了?”
路景宁拍着胸脯保证道:“不用担心,发情期这不是还没来吗?到时候我去买些抑制剂备着,等交流会结束后就打上,保证万无一失!”
言和彬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看他也不是像是会听劝的样子,到底还是随他去了:“行,你自己看着办吧。”
路景宁见他还站在床前没动,不由满脸问号:“还有什么问题吗?”
“……”
言和彬:“不,没什么。”
其实他刚才回来的时候隐约间看到了一个人影,有些像跟路景宁走得很近的那个Alpha。
不过当时毕竟隔得有些远,而且一晃就不见了,联想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应该,是他看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