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与城表情有点奇妙。
介于怔愣和茫然之间, 直挺挺站那儿的样子, 方填都觉得他看着有点傻。
方填见他不动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只觉得奇怪。手上握着的饮料透过杯壁传来的沁凉感, 让方填手指被冰得有点僵。
天气还是太冷了。
方填把饮料放下了, 江与城站他面前还是没有要动的打算，他只好又伸出手，略有些疑惑地偏头问他：“还要抱吗？”
江与城简直是有点受宠若惊了。
上次他在火锅店遇到方填, 对方可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跟他说, 每次若不是自己上赶着招惹人家，方填恐怕是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给他。
但这时江与城又反应过来这其中的因果关系了——他嘴臭, 方填躲他，他稍微软和一点, 方填就连手都朝他伸过来了。
靠, 所以我之前做出那副吊样子净惹他生气干嘛？
真他妈够傻逼的。
在方填满脸问号地等了半天，正要收回手时, 就被察觉到的江与城握着手腕拽到怀里去了。
他这时又与平常不同了, 傲慢和恶劣都尽数收敛。整个拥抱不过两秒钟, 快到方填还没觉得不自在就被人放开了。
好像真的只是安慰。
方填没觉出有什么问题, 被放开后也只是问他：“这下相信了吧。”
江与城胡乱地“嗯嗯”两声，偏着头不去看他。
方填：？
方填要绕过去看他脸色时, 对方就丢下一句，“我还有事先走了，下次见。”转身匆匆忙忙地跑了。
他步伐很急，动作快到像身后有鬼在追。
江与城是真怕自己再慢两步走, 方填就要听到他乱七八糟的心跳声了。
靠，太他妈邪性了。
江与城边走边皱着眉骂自己傻逼。
方填：……
奇怪，他太奇怪了。
……
陈曼曼来的时候迟到了一会儿，路上她给方填打电话说天气冷不要傻站在外面，叫他去对面奶茶店点杯奶茶坐着慢慢等，方填让她不要急，说已经有人给他买奶茶了。
熟悉他交友圈的陈曼曼有点诧异，方填身边玩的好的除了她其实没有别人了，她不觉得方填是那种会随便接受不熟悉对象好意的人。
不过因为在车上她就也没多问，只说见面聊。
见面后两人去了一家环境很好，气氛幽静的一家咖啡厅。方填因为喝了杯奶茶就没点饮品了，不过他点了份店内很有名的小蛋糕。
陈曼曼今天打扮比往日简单很多，妆也没怎么化，方填知道陈曼曼找他出来是要说什么，不外乎就是昨晚直播的事。
其实除了摔倒当时他难过了一会儿，睡一觉起来，自己已经差不多能忘光了。
方填觉得自己是没什么问题了的，直到陈曼曼坐下后开口说了一句：“你上网看过了吗。”她语气没有丝毫询问的意思，言语间是笃定，她知道方填没有上过网，或者说不敢上网。
“……”方填默了一下，说，“没什么好看的。”
陈曼曼在看他。
方填拿了下手机又放下，动作很不自然，他说：“我想请两天假，俞拓来了，我要带他玩两天。”
像是怕陈曼曼不同意，他补充了一句：“我答应俞拓了的，我们很久没见啦。”
陈曼曼怎么会不知道俞拓是什么时候来的，前两天方填才请过假，虽然没说是干什么，但是她不用想都知道他是陪表弟去了。
陈曼曼也不拆穿他，只是视线挪开，突然转移了话题，“方填，其实，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她语气低缓，莫名让方填觉得认真。
“一直都有，从跟你做朋友开始。今天我想趁这个机会好好跟你聊一聊。”
方填怔了一下，然后紧张地坐直了。
陈曼曼笑了一声，“你紧张干嘛，只是聊聊天。”
方填：“可是你认真的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说绝交了。”
“你不会真的不跟我玩了吧？”他惴惴道。
“……”
陈曼曼无语道：“我绝经都不会跟你绝交。”
方填眼睛睁大。
陈曼曼：“好了你把我酝酿好的气氛打破了，无语。”
方填这才笑起来，“你干嘛那么严肃啊，好吓人，聊天就正常跟我聊天啊，我又不会生你的气。”
“就是因为你不会生我的气，我有时候才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没有。”陈曼曼突然道。
她看着方填，“我做任何事都可以不考虑后果，但是如果伤害到你，那我真的会，很难受很难受。”她眼睛垂了下来，声音也很闷。
“昨天的事情，我很抱歉，方填。”
方填连忙摆手，刚要说‘没关系’就被陈曼曼打断了，“你不要说没关系，你脾气好不代表我做错事了可以不认。”
“你摔倒的时候，我都想要冲到你家去找你了。”
方填看着她也不说话了，陈曼曼现在应该也不需要他说什么原谅的话。
“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过于强势，我逼你直播，拿女装照威胁你，要你跟楚星折保持距离，还强迫你女装。虽然你每次挣扎一下就会顺从，但是昨晚的事发生之后我才感觉到后悔。”
“你都说不愿意了，我还自以为是地强迫着你做，只因为我觉得好看。”
“真的太霸道了，哪有这样当朋友的……”
“太过分了……”
“可是，我没觉得不舒服啊。”方填突然开口道。
“直播也是，女装照片也是，你每次都只是口头威胁我而已，如果我不同意，你根本不会做啊。”
“好奇怪，虽然我每次都挣扎的很厉害，但其实心里一点都不急。”
“我甚至觉得，你逼我做的事，都是对的。”
“因为结果都很好。”
陈曼曼抬头看他，方填才发现她眼睛有点红。
“我第一次露脸直播那次，因为撞到了楚星折，视频还被人发到网上，当时我在学校就总觉得大家都在背后笑我，我一点都不习惯，我只想躲。”
“那次如果不是你逼着我开播，我可能至少要逃避两三天，等大家都忘记我了，热情冷却下来了，再偷偷回去。”
“现在回想一下，如果我第二天没有继续直播的话，可能就没那么多人会喜欢我了，我也遇不到楚星折了。”
“虽然你一直叫我离他远点，但我觉得，认识他我还挺幸运的。”
“被这么多粉丝喜欢也很幸运。”
蛋糕送上来了，方填跟店员说了声谢谢，咖啡店舒缓的钢琴声显得他格外温柔，等人走后，他才把纸巾递给陈曼曼。
“你根本不需要自责，我是真的一点都不觉得难过，跟你相处也是，直播也是。
“我喜欢后退，所以习惯被人推着走。以前有俞拓，上大学了有你。”
“如果有一天没有人在背后推我了，我才会停在原地不知所措了。”
“所以我真的，不觉得难过。”方填又重复了一次。
陈曼曼这下眼泪是真的掉出来了。
她拿纸巾把眼睛擦得红红的，说：“你干嘛一直安慰我啊，明明是我要跟你道歉的，太讨厌了……”
方填说：“因为我是男生啊。”
“怎么能让你哄。”
“而且确实不是什么大事，网上的舆论总会冷却下来，大家不会一直把目光放在我身上，我只是丢了一次小脸，隔几天大家就都会忘记了。”
“说起来，我还没原谅楚星折呢，这次必须要他再次主动跟我道歉我才会理他。”
陈曼曼顺着他说：“那你干脆别理他了，他坏的很。”
“那可不行！”方填忙说道。
“我还指望着过年回家跟亲戚吹牛，说我认识世界冠军呢！”
“我姑妈婶婶家的儿子他们都玩绝地求生。天呐，顶级职业选手是我朋友，我都能想象出我说出去后他们会有多羡慕嫉妒了！”
陈曼曼破涕为笑。
方填吃了一口蛋糕，咬着勺子也被自己幻想的画面美得直笑。
两人都不再提昨晚的事了。
……
俞拓还在家等着方填回去，于是两人见面吃过一点甜点后就准备分开了，方填陪陈曼曼等车的时候两人都没怎么说话，方填在想要不要给俞拓带点吃的回去。
陈曼曼低着头在看手机。
她喊的车显示已经在附近了，接了司机电话后就要跟方填告别。
方填送她上车，说到家后给他回个电话。
陈曼曼说好，只在车开之前蓦地又喊住了方填。
她哭过之后的眼睛还有点不显眼的肿，但是她的目光很认真，她说：“你回去后可以多休息两天，昨晚我就已经替你请过假了。”
“还有……”
“其实你可以多上网看一看的。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
“不要总担心自己做的不好，昨晚你特别好，特别漂亮，没有人会不喜欢你，真的。”
“自信一点吧，方填。”
……
方填在楼下给俞拓打电话问他有没有吃过晚饭，俞拓说没有，说等方填回来一起去吃。
方填挂了电话站在楼下发了会儿呆，他还在回想陈曼曼说的话。不够自信，方填一直隐约有这种感觉。
遇事逃避，不会拒绝，容易依赖别人。
这些都是俞拓曾经跟他说过的话，方填知道自己的缺点，但是总也改不了。
小时候是这样，长大了还是这样，明明都上大学了，遇到麻烦还只会去找比他小的陈曼曼帮忙解决。
没有办法改啊，我本性就是这样。
直到这天晚上上网之前，方填都这样想。
按下电梯的楼层，反光的金属门上倒映的是他那张茫然又不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