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力耗尽后的反扑, 总是要比平时更累一些。
温迎被赫尔曼从床上挖起来，披上修改过后的小披风以及配饰的时候，眼睛都没有睁开。
登上飞行器，引擎的轰鸣声, 让他无意识蜷了下爪子。
赫尔曼的手覆在肩上, 正把团成一团的幼龙拢住。
温迎抬了下头, 隔着斗篷蹭了蹭他, 懒懒开口：‘早……’
崇明大典开始先行祭拜，温迎作为幼龙, 并不在参与祭拜的行列内，所以多睡会也没什么的, 即使不睡觉, 也只是清醒的趴在赫尔曼肩上, 倒不如睡觉养养亏空的精神力呢。
赫尔曼指尖挑开兜帽, 指腹顺着额头向下安抚似的拍了拍，“再睡会，到了叫你。”
“呜……”温迎长舒一口气，动作缓慢的活动了下爪子, ‘营养液。’
赫尔曼说：“都带着, 找了辆运生鲜的货车，提前送去了那边。”
温迎两天一夜的劳动成果，自然是要带上的。
幼龙闻言，放下心来，小心挪了点位置, 重新揣起爪子, 朝向赫尔曼的方向，低头将额头抵在他颈侧, 小声‘嗷呜’
那我再睡一会。
赫尔曼腰背挺直，坐在后排，任由飞行器怎么晃动，他依旧纹丝不动。
可能真是累极，肩上的小团子打起了小呼噜，呼吸都重了几分。
赫尔曼搭在腿上的手，指尖无意识轻点，面无表情的看向前方，思绪却逐渐游离。
以往，崇明大典不过午时，祭祀结束便会散场。
等幼龙睡醒怕是会饿，得提前让家里的机器人把午饭准备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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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族皆是诞生于深渊。
死亡的龙族骸骨坠落在深渊才算魂归故里，落叶归根。
深渊位于星海尽头的荒星，天然隔绝的屏障阻挡其他种族想要窥探的脚步，这里，非龙族人无法入内。
温迎在下飞行器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股很奇怪的气息。
像是龙族的精神力，但相对比较柔和，警惕的在空气中溢散，却也没有很强的攻击性。
温迎打了个哈切，猜想可能是因为这里葬着龙族先辈的骸骨，一头龙族残余的精神力细微弱小，可数十头龙族，成百上千头龙族去世后，残余的精神力汇聚，会有这种情况出现也实属正常。
察觉到陌生的精神力，暗自警惕间，温迎无法忽视，索性便不再睡了。
观察着脚下的地面，温迎眨了眨眼睛：‘赫尔曼，这里是哪里？我们不是去深渊吗？’
赫尔曼说：‘这是龙族之前生存过的星球。后来成了荒星。深渊就在这颗星球上。’
龙族现在生存的星球，虽然也不方便种植，但比真正意义上的荒星还是要好点的。
像是现在这颗星球，都不必分植物动物，任何生物都无法在这生存。
死去龙族残存的精神力对星球有一部分影响，恶劣的环境再加上深渊的枯竭，这颗星球像是瀑布被抽了水源，快速干涸失去生命力，成为漂流在星际中的荒星。
从踏上这颗星球开始，龙族都很沉默。
就连平时点儿浪荡的埃德蒙都收起了笑脸，沉默的走在前面。
随着深入龙族主星里面，入目一片荒芜的空地，像是漫无边际的沙漠，只是现在一眼望去，连卷起黄土的风都没有，空荡寂静的可怕。
温迎像是安慰那样，轻轻拍了拍赫尔曼的肩膀，看着自己以前生存的星球变成这样，赫尔曼心里肯定也很难过。
‘会好起来的。’
都会好起来的。
……
现存于世的龙族都来了。
温迎扫了一眼，没看到上次投靠联邦的叛徒，也不知道是没脸过来，还是被驱逐的龙无法进入。
这样乍一看，龙族人还是不少的。
“王。”白龙阿伯塔上前，微微欠身，“营养液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向深渊倾倒。”
赫尔曼说：“立即倾倒，准备祭祀。”
“是！”阿伯塔侧眸看向身后，与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从人群中走出两个同族，跟他一起去了后面。
其他龙族分别站在两侧，地上没有明显的路，却因为他们站于两侧，硬生生开辟出一条直行向前的路。
赫尔曼走在前面。
埃德蒙早已停下脚步，在距赫尔曼半米左右的距离这才跟上。
进入深渊的顺序，是根据在族中的地位来决定的。
温迎瞧着，大家都有条不紊的，跟前面的同族隔出一段距离，乍一看距离还都差不多。
只是……
眼前的地虽然荒凉了些，但还算平整，别说深渊，连一个沟壑深坑都不见。
温迎歪了歪头，还没等他开口，随着赫尔曼走近，像是穿过一层无形的屏障，独属于龙族的霸道的精神力似乎骤然浓厚。
空荡荒芜的景象也发生改变。
一条深不见底的长渊荡开在眼前，左右不见尽头，前方也看不见深渊另一侧的地面，低头看去，深不见底，一片漆黑。
一棵枯木伫立在其中，只隐约能看见半棵树干，乍看之下像是悬浮于空中的无根树。
枯枝上连片叶子都没有，树皮龟裂，痕迹斑驳，瞧不出半点生机。
‘这是龙族的生命树。’
赫尔曼的声音在精神识海中响起。
温迎轻眨了下眼睛，‘呜？’
‘以前每年，生命树下会有新的龙蛋诞生，没有血缘，诞生于元素混沌天地之间的龙蛋。但自从生命树枯萎以后，再没有新的龙蛋诞生。’
生命树的枯萎，似乎预兆着龙族从鼎盛步入毁灭。
龙族连诞生于血缘的龙蛋的数量也逐渐减少，直到归零。
‘这棵树还活着吗？’温迎还是第一次了解龙族的生命起源，看着眼前这棵已经枯萎，但是延伸出去的枯枝也足以遮天蔽日，以小见大，可以窥见它繁茂时是怎样的宏伟壮观。
赫尔曼说：‘联邦所制造出来的营养液，可以维持生命树不死。’
但仅仅也只是不死而已。
像是奄奄一息的病人，灌尽汤药吊着命。
温迎一怔，瞬间明白了，为什么龙族现存的族人已经无法从精神力营养液中获得缓解，龙族还是跟联邦做交易。
却原来是因为这棵树。
想光靠营养液来支撑这棵树的生命，需要的量肯定不少。
温迎问道：‘那这棵树还能活过来吗？’
赫尔曼摇了摇头，未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但……‘不死总有希望。’
这也是为什么，龙族甘愿倾尽全族之力来保这棵树。
温迎听到了潺潺水声，应该是阿伯塔他们往里面倒营养液的声音。
他抬爪把斗篷的缝隙推的更开一些，凑近了低头往下看，黑色吞噬一切，什么也看不见，像是腾起一层朦胧的雾气，遮挡视线。
赫尔曼微微欠身，随着精神力凝实落在枯树上，在他身后的其他龙族也纷纷散出精神力。
明明大家的精神力都不是最优状态，却还是为了愿意为龙族博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
温迎想了想，也学着他们的样子闭上眼睛，但在精神力坠入深渊的瞬间，眼前突然出现一条盘踞在错综根茎上的黑龙，幽深如墨的鳞片黯淡无光，偌大的翅膀懒懒垂下，双目紧闭，像是一座没有生气的雕塑。
下一刻，雕塑的黑龙毫无预兆的睁开眼睛。
温迎蓦地睁眼，太过真实的画面让他身形一晃，‘呜？！’
精神识海中小声惊呼，温迎在栽倒下去瞬间，下意识抓住赫尔曼的衣服。
锋利的爪子轻而易举的勾住衣服外套，兜帽随着身形晃动挂到了背后。
温迎堪堪稳住身形，没有打扰专心祭祀的赫尔曼，动作幅度极小的重新爬了回去。
刚才与黑龙四目相对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他看着不远处毫无动静的深渊偏了下头。
那是……什么情况？
梦魇吗还是什么东西？
温迎抿了抿唇，好像又被故去的龙族精神力给影响到了。
强悍霸道如龙族，即使已经死去，残余的精神力仍不可小觑。
之前倒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也可能是他先前精神力亏空，比较容易被陌生的精神力所影响。
温迎有些头疼的想捏捏眉心，结果一抬手，看着自己的爪子好像很难做到，干脆放弃。
他正要转回去，再次面向深渊的时候，一抬头，猝不及防的与刚刚收回精神力的白龙四目相对。
温迎当即就想扯自己的兜帽，让帽子边沿压的更低一些，结果爪子却摸了个空。
——兜帽有宝石重量坠着，搭在他背后安稳妥帖。
温迎眼睁睁看着阿伯塔的眼神从茫然到聚焦，再到不可置信惊讶错愕，眼睛睁的越来越大，瞳孔几度变化，几乎龙化，龙角都因为情绪激动而冒了出来。
阿伯塔嘴唇颤抖，哆哆嗦嗦半天没能吐出一个字，他抬起手，手也跟着一起哆嗦。
温迎抬爪竖在嘴上，“呜……”
嘘。
阿伯塔看看赫尔曼再看看幼龙，脸上各种表情交织，想说的话几乎都堵在嘴边，差点没把自己给憋死。
温迎笑着朝他挥了挥爪子，扭头勾着兜帽，想把它重新拽上来。
阿伯塔这会好像才终于艰难的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龙、龙龙龙……”
旁边的雷龙诺埃尔刚收回精神力，听这动静，嫌弃的瞥了他一眼，“你舌头得帕金森了？闭嘴不许说话，再烦就出去打一架。”
阿伯塔没有像以往那样毫不犹豫的迎战，反而继续指着前面，嘴叨咕个不停。
诺埃尔嫌弃的‘啧’了一声，不耐烦的抬头看去，恰巧看见幼龙艰难捞起兜帽盖住。
兜帽边缘与赫尔曼肩膀交汇处，探出一只鎏金色的小龙爪子，扒拉着兜帽上的流苏摆正，还顺手拍了拍肩膀上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