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了几次,电话响了一次。
元若匆匆出去,两片唇都是红的,衣服领口也乱糟糟。
一开门,姜云和何妤她们就站在外头,乌泱泱一群人。
闻姐是最耐不住性子的那个,见元若半天才出来,便直直地问:“阿若你做什么呢,这么久了才来开门,电话都不接,还以为你不在家。”
“刚刚在房间里收拾,手机静音了,没听见。”元若解释,让大家赶紧进来。
这大冷天的,南方又没有暖气,屋里屋外都冷,过道里的风一吹,更加受不住。
进屋,关上门,这才稍微好些了。
沈棠一会儿才出来,拿了两个暖手袋出来让大家捂捂手。客厅的茶几上放着瓜果零食,吃的东西很多,还有正在冒白气的热饮。
闻姐直夸沈棠懂事,还笑呵呵地塞了个红包给她。
“拿着,专门给你准备的,这屋子里就你一个小孩儿。”
沈棠年龄最小,其他人大多都三十往上了,最大的姐姐都过了四十,孩子都比她大。一众人都当沈棠是小姑娘,不止闻姐一个人准备了红包,姜云和何妤她们都准备了的,数额还不小。
在场的女性都是事业有成的那种,要么给别人打工,要么给自己打工,个个都是不缺钱的姐姐,所以出手才会那么大方。
不过正是因为如此,姐姐们能跟沈棠聊的不多,一会儿就找不出话说了。
沈棠识趣去厨房打下手,不在客厅干站着。有她在,别的人聊天也放不开。
元若就在外面招呼大家,一会儿倒茶一会儿陪着聊天。
朋友聚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工作、家庭,还有感情。
姜云、何妤她们算是定下来了,大部分人都已结婚,少数几个还单着。
有人聊着聊着就不太正经了,别有深意地说:“单身太太久,成天清心寡欲,都快忘了有个人陪是什么滋味了。”
一群人都懂,立马就笑了。
有个朋友调侃:“前阵子不是有个女的追你么,想了就收着呗。”
那人摇摇头:“太小了,不敢收。”
“多大了?”
“十九,不到二十。”
那确实小,这个女人都三十好几,都快差出一轮。
这女人挺有良心,不会突破自己的道德底线。
社会上有的乱象很恶心人,大的玩弄小的,这种事屡见不鲜。有些小年轻没见识过险恶,太过纯粹天真,别人跟她谈感情她还当真了,稀里糊涂被骗了个彻底不说,到头来还以为那只是场无疾而终的爱情,殊不知人家一开始就是在设套,只是想玩玩,腻了累了抽身就走。
年轻鲜嫩的身体谁不爱?
元若在一旁听着,没插话,寡言少语。
那个女人忽然笑着说:“我要是再小几岁,跟阿若差不多,倒是可以试试,可惜我都三十六七了。”
坐在沙发左边的周云巧立马打断:“那也差出足足十岁,太夸张了吧。”
由于自家小表妹追求三十几岁男人的事,周云巧始终反对这种年龄差感情,完全接受不了。
女人伸伸腰,说:“十岁年龄差也不大啊,二十九岁不都还年轻么,我要是二十九岁,花点时间尝试一段感情也挺好的,可惜我都这个年纪了,怕输,真不敢试。”
周云巧对此不认同,女人也不再过多辩解。
其他人打圆场,话题很快转向别的地方,一行人又在你一句我一句地聊。
元若找了张凳子坐下,捧着杯子喝了两口热茶。
她穿得不够厚实,浑身都冷,喝点热的才勉强好受些。
当放下杯子时,挨着她坐的朋友好奇地问:“阿若,你嘴巴好红,是不是上火啦?”
她愣了愣,慢半拍地回道:“可能是,昨天吃了炸的东西。”
团年饭丰盛,两张桌子拼成一张,所有人围在一块儿吃东西,热热闹闹的。
明天就是年三十,除夕夜肯定得回家过,故而今天必须玩尽兴。下午去的桌球俱乐部,所有人都在。
俱乐部是姜云的女友陆念之的地盘,给大家开的都是最好的包间,吃喝玩乐全都免费,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这里还有休息的地方,累了困了可以去小房里睡觉,单人间双人间都有。
沈棠跟着去了,但玩了大半个小时就去休息间了,给姐姐们让出空间。
沈棠一走,众人这才活跃起来,无所顾忌地闹腾。
有些情侣喝多了酒,搁外面就在接吻,后来搀扶着去休息间了,也有现场凑对的。四点多的时候又来了一些人,陆念之的朋友,闻姐的朋友,好些都是完全不认识的。不过这不妨碍大家能玩到一起,多点人才闹得起来。
桌球俱乐部硬是让大家玩成了酒吧,全都疯得不成样子。一群人连晚饭都不打算吃了,直接就在俱乐部里烤肉,酒瓶子堆了一地,哪哪儿都乱得不行。
元若跟闻姐她们待在一块儿,没怎么掺和进去。她闹腾不起来,能接受这样的场合,可自己没法儿参与进去。
有十几个人在不远处玩游戏,搞得很是暧昧,玩到后面都玩出火花来了。
元若笑了笑,没在这里待太久,借故自己喝了酒头晕想休息先离开了。她轻车熟路地穿过走廊,拐个弯儿再直走,接着坐电梯上楼,最后到4201敲门。
4201是双人休息间,沈棠就在里面等着,早就给她发过消息。休息间不大,但设施齐全,里面什么都有。
床是一米五的床,不够大。两个人躺在上面,沈棠比较主动,将被子给元若拢上,生怕她冷到了。
“喝酒了?”这人轻声问。
元若倒在床上不动,有点困乏地说:“喝了几杯。”
喝的干红,度数不低。
她身上的酒气明显,隔着一定距离都能闻到。
沈棠摸摸她的脸,又摸她的手。
“冷吗?”
元若摇头:“不冷,还好。”
话音未落,对方就挨了上来。
知晓这是想干嘛,元若也没阻止,小声地问:“门反锁没有?”
在她脸上挨了挨,沈棠说:“锁了。”
元若就让这人抱着了。
她今天穿的驼色大衣搭配毛衣,里面就一件紧紧的内衬,很显身材。
到最后身上只剩下一件白色的内衬,却暖和得不行。
大多数人都在楼下,楼上的人很少,也不会有谁过来打扰。这里的隔音效果特别好,都听不见楼下嬉闹的声音,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彼此的呼吸起伏。
那样的感觉很特别,与平时大不相同。
元若心里是有点怕的,可也喜欢这样的亲近。
小孩儿眼里的意味坦荡而热烈,直接得过分。
元若也是有感觉的普通人,她倒是想和沈棠抱一会儿,做点什么,不过现在时间不对,场合也不对。她低下去蹭了蹭小崽,硬生生把火星子给掐灭了。
两个人只脱掉了外面的厚衣服,里头都穿得好好的。她俩抱在一起生热取暖,散漫地倒在床上。
元若就是个懒骨头,她不想再下楼折腾,剩下的时间只想舒舒服服地躺在这里。
沈棠帮她理理头发,低声问:“晚上还回去吗?”
“要回去,”元若说,“不过得凌晨过后了,晚点还要再下去,走不了。”
沈棠嗯声:“那你睡一会儿。”
天冷,又喝了酒,躺床上不睡觉可惜了。元若真放心睡了,两三分钟就呼吸匀称。沈棠把人轻轻搂住,保持着侧躺的姿势守在旁边,一分一秒地守着。
楼下还在闹,吃肉喝酒玩游戏,一个个乐疯了。
冬季的天黑得快,不到六点外面就变了颜色。趁元若还在睡觉,沈棠轻手轻脚起来,开门下去了一次。
她在电梯口遇到了姜云和陆念之。
这两个也是在楼上休息了个把小时,刚睡醒起来。见到沈棠一个人出现,姜云招呼了声,问道:“阿若呢?”
沈棠说:“还在睡觉,她喝得有点多。”
姜云笑笑:“闻姐她们太能闹了。”
从四楼到三楼也就两句话的功夫,话音未落就到了,电梯门打开。姜云和陆念之先相互挽着手出去,沈棠走在后面。
姜云那人挺好,很是照应沈棠,故意停了一步等着,并侧身看了眼。这本来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举动,但视线落在沈棠身上的那一刻,她无意瞧见沈棠锁骨上的痕迹,当即怔住,将要说出口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沈棠里面穿的打底配青色毛衣,外搭黑色长款大衣,衣服虽是一字领口,可脖子上戴了一条围巾保暖,整个人看起来干练而休闲。
现在还不是戴围巾的时候。
姜云是过来人,如何看不懂戴围巾意味着什么。她记得早上在元若家时,沈棠也是这身打扮,不过当时在家里就没有戴围巾,锁骨上也干净白皙。
显然,这个是今天下午才有的。
沈棠浑然未觉,边走边和陆念之说话。
陆念之早就发现了不对劲,她比姜云淡定,完全当做看不见,快要分开时还塞了个红包给沈棠。
沈棠摆手不要,“云姐已经给过了。”
现在的姜云和陆念之只差一个形式,所有人都知道她俩已经稳妥了,算是一家的了。出于礼貌,这收红包肯定只收一个。
“拿着吧,”陆念之说,“没事。”
沈棠也不纠结,大大方方收了。
“谢谢念之姐。”
姜云不着痕迹地再打量了沈棠一眼,似乎想问些什么,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陆念之拉住了手。陆念之挡在了她们两个中间,从容地继续聊着。
这一年的年味很浓,所有人都高兴,一切都顺遂。
元若睡醒了,又被闻姐她们叫了下去,大家都说她不仗义,一下午都在偷偷躲酒,于是一堆人一个接一个地过来灌她酒,故意使坏。元若喝到站都站不稳,必须被沈棠搂着才行,不然非得倒下去不可。
她俩挨在一起的姿势实在太亲密了一些,元若把自个儿都吊在了沈棠身上,醉醺醺地往沈棠颈窝里拱。她喝多了,搂着沈棠轻轻地喊:“小孩儿……”
沈棠抱住她的腰,低低应声。
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对劲,但大家都当这是喝醉了不清醒,没人乱想。
后来是姜云开车送她们回去,沈棠把元若背回了家。
元若还没醉到神志不清的程度,进到房间里,她留下了沈棠,靠在这人肩上轻声说:“帮我洗个澡……”
沈棠耳根子都微微泛红,可还是由着她。
“好。”
元若笑了下,摸摸这人的脸,像是在解释又有些多余。
“明天早上要去大院子那边,不洗掉这一身酒味,回去了肯定要挨训。”
沈棠把她揽进怀中,“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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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天气泡个澡才舒服,可惜喝了酒不能泡太久,几分钟就得出来,这个澡洗得匆忙快速。
元若趴在床上,动都不想动一下,任由沈棠给自己吹头发。她有些恶趣味,老是逗小孩儿玩,不多时就换了一个方向,改为趴到沈棠腿上,把手也搭上去。
沈棠手下一顿,吹风机都差点没拿住。
吹干头发,元若半靠在沈棠怀里,一只手摸索着把灯关了,而后再把人推倒。
现在已经是年三十了,这几天与往常不同,到处都张灯结彩,红灯笼红对联,各个地方喜气洋洋。
周围的各家各户都亮着灯,只有这里不同。
元若对沈棠说:“除夕快乐。”
沈棠说:“除夕快乐。”
“平安喜乐。”元若再添了一句。
这才是新的一年。
三十的早上,她们赶在九点之前抵达大院子,比大哥一家先到。杨何英与元利和早在家里等着了,老两口从昨天就开始盼,可算把几个小的给盼过来啦。
一大家子齐聚喜庆又高兴,杨何英脸上的笑就没散过,她笑眯眯地喊了沈棠一声,带着两个小的坐着聊天,啥都不干,剩下的都交给元若和大哥他们。
这是沈棠在元家过的第五个新年,与当年一样,都是一大家人一起过的。
除夕夜当晚大家都留在这里,围在一堆吃东西聊天,看春晚,第二天睡醒又是春节。老两口给所有人都准备了红包,大哥和嫂子则给沈棠、元艾宁红包,而元若只给了元艾宁红包,没给沈棠。
其他人以为她早就给了,也没怎么在意。
个中缘由只有当事的两个人才知道,那是秘密。
元艾宁很会折腾人,春节晚上不在家好好待着,非要拉着大家出去逛街,哪儿人多往哪儿打挤。一家人去了青石碑,那里到处都是人,密密麻麻一大片,车子根本开不进去。
由于从昨天开始就在忙前忙后,元若有点累了,她不想去,于是就让元艾宁带着其他人去,她在车上等着就行。
元艾宁闹喳喳不依,可最后还是没法儿。
沈棠跟着去了,但没多久又回来。
元若不解,“怎么了?”
“人太多了,”沈棠说,“挤不进去,不想去。”
两人到车上坐着,放下车窗看着外面。
不远处有一个面积不大的广场,好些人在那里。街上有不少半大的孩子在卖东西,卖的都是发光头饰和花什么的,一个还没车门高的小男孩怯生生地走过来,捧着一朵朵玫瑰,不太好意思地问:“姐姐,买花吗?”
问的沈棠。
元若好笑,直接替这人拒绝了。
“不买,谢谢小朋友。”
小男孩有些失落。
不过元若一点都不心软,毕竟这些东西卖得比较贵,很坑,谁买谁上当。
可小男孩还没走开,沈棠把人喊住了,花二十块钱买了一朵玫瑰花。
被狠宰得明明白白。
元若无奈,真是有钱烧得慌。
沈棠把花递到元若面前:“新年礼物。”
“就这个?”元若好笑。
“嗯。”
“浪费二十块钱。”
说是这么说,她还是笑着收下了。
离杨何英他们回来还早,两个人就在车后座坐着等,靠在一起聊天或者悄悄做点亲密的小动作。
有车门挡着,即使车窗打开了,外面的人也不会发现她们的手是牵着的。
兴许是今晚的氛围太过美好,元若主动靠在了沈棠肩上。她坐在里侧,那边的车窗没有打开,她做的所有动作都被沈棠挡住了,另一边的人不会发现。
元若合上了眼睛,稍稍侧头,白细的脖颈拉出一条好看的曲线,红唇半张半合,最终挨到了沈棠锁骨偏上的地方。
她俩都没说话,言语是那么的薄弱,此时此刻完全用不上。沈棠直着身子,环在元若身上的手微微用力,抱着她不放。
外面吵闹得不行,车子里却十分安静,静到都能听见对方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元若才离开,倒在座位上靠着。
沈棠偏头瞧了下,抿抿薄唇,半晌,才问:“你有什么新年愿望?”
元若看了看车窗外,想也不想就说:“没有愿望。”
沈棠没说话。
元若沉思了会儿,倏地笑笑,改口:“算是有一个吧。”
“什么?”
“希望你好好的。”
沈棠不解地看过来。
元若重复了一遍:“希望你好好的。”
“怎么个好法?”沈棠问。
元若只笑不回应。
她倒是挺想把这个好字抻开了说,可以个中含义太多太深刻了,里头掺杂着许多复杂难喻的东西,说不清楚,没法儿解释。她揉了揉沈棠的脑袋,酝酿了一会儿,搪塞道:“想多好就多好。”
天上有成片的星星,不够明亮,但很吸引人。
也许是被这句话触动了,接下来的时间变得格外温情。
沈棠把车窗关上,俯身凑了过去。元若要躲,不让靠近,但最后还是妥协了。
她俩鼻尖挨着鼻尖,轻轻磨蹭。
杨何英和元艾宁她们很晚才回来,几个人出去绕了一大圈,什么都没干,人挤人地逛了那么久,简直累得慌。
春节的晚上依然是在大院子过,逛完还得回去。今晚出来凑热闹的人太多,车子也多,一路都堵车,一大家子凌晨一点多才到家。
元艾宁这个夜猫子精力旺盛,回去以后就拉着沈棠继续打游戏,元若懒得管,洗漱完就睡下了。
初二的清晨晴朗,没起雾,只是有点冷。
元若醒得比较早,沈棠也是。两人一块儿收拾,趁众人还没起来,沈棠在洗手间里就悄悄亲了元若一口。
虽然门是关着的,肯定不会被发现,但元若还是心头一紧,她都没敢吱声,理理头发赶紧先出去。
大哥在客厅里,应该是才起来。
元若喊了他一声。
“哥。”
似乎是刚睡醒精神不太好,大哥只点头不说话,还揉了揉眉心。
元若没在意,兀自忙自己的去了。
今天要吃了午饭才能走,还得留半天。
老两口甭提多高兴了,八点多就在厨房忙活,又要做一大桌子菜,劝不劝不住,还不让元若她们帮忙。
元若也没去帮,在外面坐着看电视,不时跟嫂子她们唠嗑两句。冬天家里关门闭户不透气,客厅里比较闷,中途她去阳台站了会儿。
大哥也在那里,正在抽烟。
他拧着眉头,像是有心事的样子,瞧见元若出来了,眉头拧得更紧。
有元若在,他没把烟灭掉,还继续抽着。
元若跟大哥年龄差十六岁,从小就不怎么亲近。大哥这人比较严肃,平时一丝不苟,不如元利和那么和善,对她从来都是正经认真的模样。
兄妹俩站在一块儿都无话可说,气氛微僵。
大哥再看了元若一眼,终于把烟捻灭。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迟疑了片刻,还是沉稳地说:“凡事有个度,别耽搁小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