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府外, 日光无法照到、黑影笼罩的一小块地方。
一个黑衣的女子立在那里,怔怔看着天玄府的府门,恍如要越过府门看清里面的人。
府门前, 穿天玄府弟子服的弟子进进出出。
隐约还能看到立在广场上的天玄石。
那是女子曾经熟悉无比、到过许多次的地方, 也是现在她只能遥遥看着、无法再靠近一步的地方。
女子自然是幕流月。
融合恶念后, 她心里情绪澎湃,迫切地想见到明青。
于是她就来了。
天玄府和修罗窟相隔何止万里, 但再远的距离对修士来说都不是问题, 何况她还是天元境后期的修士。
明青进不去修罗窟。
但她可以从修罗窟出来。
明青见不到她。
那么,就让她来见明青!
幕流月想得澎湃, 也难得听从心里的声音做出行动。
此时此刻看着庄严肃穆的天玄府府门, 却像有一盆冰水兜头淋了下来, 把那些情绪都浇灭。
她进不了天玄府。
天玄府有修士死在她手里, 天玄府弟子和藏剑阁弟子一样恨她。
她只要一出现,就会有许多修士拿起兵器杀上前来。
届时, 明青又该如何呢?
天玄石内和天玄石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三万年前,上清宗虽然也存在, 却不是明青的师门。
她也没有那些视她为信仰、崇拜追随她的同门同道。
明青能肆无忌惮, 三番四次出手救恶念。
三万年后却不同。
幕流月想着, 心里竟然有些羡慕恶念。
哪怕她清醒地知道,恶念也是她。
她轻轻笑了一声,搭在墙上的手一点一点收紧。
“别笑了,还从来没见过这么难看的笑。天玄石关闭没多久,你就把恶念那一套学来了?”
凭空响起的声音轻柔含着安慰。
循影出现在幕流月旁边,看她有点红了的手, 放缓声音:“你进天玄府去见明青,我出手引开天玄府那群修士和星象师的注意。”
虽然有些吃力, 但也不是做不到。
她长生境修为、堂堂魔族天罚堂堂主,也不是浪得虚名的。
幕流月微怔,看向循影,正对上她认真无比的眼神。
她垂眸,心里有些暖意。
上清宗首席弟子同门同道无数,却没有一个真正知心的朋友。
堕魔后,她却有了。
她想了很久,缓缓摇头:“不用。”
有些情绪只在一瞬间。
过了那一个瞬间,理智回笼,那些不该有的情感就会被压进心底。
见了明青又如何呢?她能跟明青说什么?
她甚至——也不是很确定明青对她是什么感情。
几次三番舍命相救,明青是将她当做师姐还是?
若明青只是因为少年经历才几次救她,因为真心视她为师姐才如此,那她生出的那些心思,岂不是——
幕流月一念至此,心里生出退意,收回望向天玄府内的目光。
即便、即便明青对她有那种心思,那又如何呢?
她还是魔族左使。
她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明青是上清宗少宗主。
自无名峰落崖后,她和明青再不是同一条道上的人。
正魔不两立,从来如此。
而她已经在魔的那一边。
她松了手,若无其事问循影:“你去见了魔主,有什么事吗?”
循影微怔,有些不自然:“没什么大事,就是问了些南蛮地那边的情况。”
南蛮地。
那是她们早就知道的地方,该问的早就问了。
这显然是循影的借口。
幕流月心里清楚,却没有再追问。
有些事,循影既不想说,就由她去了。
循影看着幕流月的表情,多少也能看出她的想法。
幕流月堕魔多少年,她们就相交多少年,怎么会不知道对方的心思?
只是——
循影眸微深,心情有些压抑。
知道魔主因墨痕两个字失态、知道季无常和墨痕曾是朋友又怎么样?
她也只能知道这些。
其他的再怎么追问,那女人都一声不吭。
她打不过魔主,也没有别的办法。
只能等着魔主口中的“一切结束”后,再告诉她。
循影闷闷开口,问幕流月:“不见明青,那回修罗窟?”
幕流月修为到了天元境后期,需要稳固稳固。
而且修罗窟内也有不少事情要处理。
魔族左使四个字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幕流月摇头:“我有事要做。”
她抬起头,眼神锐利,周身隐隐有肃杀之意。
循影怔住,她很少见这么锋芒毕露的幕流月。
大多时候,她是安静漠然的,眉宇间笼罩着压抑苦闷。
眼前这副神情,倒有些像天玄石内的恶念。
但她眼神漆黑沉静,显然不是被恶念控制。
循影还挺喜欢幕流月这样的。
鲜活而感情外露,看起来像人而不是魔。
她追问道:“什么事?”
幕流月瞥她一眼,眼里杀意涌动,“杀人!”
杀那些陷害她、逼她堕魔的人族修士。
杀和当年无名峰之事有关的世族长老。
其中以姚族为最。
剑道被毁、坠落深渊、痛苦不堪。
幕流月不是不恨,她一直都恨。
只是从前有恶念在,稍有不慎她就会控制不住自己。
她怕恶念无端再造杀孽,一直克制着自己,也让那些人活到了现在。
现在,恶念相融,她该去报仇了。
她踏出一步,忍不住回头再看了一眼天玄府。
“遭遇不公、心怀怨恨很正常。”
明青说她能有恶。
她当然不会无端作恶,但也不会做以德报怨的善人。
*
天玄府内。
明青在静室里盘膝坐了一会,睁开眼睛。
她的修为还是灵相境初期。
天玄石试炼,其余修士多多少少修为都增长了不少,看起来她是唯一一个没有所得的。
明青想着天玄石内的经历,心里却知道自己不是一无所得的。
她在心里默念了几声“世族”,抬步出了静室。
天玄石试炼结束了。
接下来就该继续原来的历练。
星辰殿、天玄府已经去过了,下一个要去的地方是藏剑阁。
明青几步走到天玄府广场。
历练队伍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人数和原来差不多,却不是原来那一波人,有新加进来的,也有离开的。
比如许远白就被她兄长许远知带走了。
南宫轻也跟玄无峰的楚师姐先回了上清宗。
说不准明青回到上清宗时见到的,就是当上玄无峰少峰主的南宫轻了。
新加进来的则是天玄府新鲜出炉的一波造化境、结丹境弟子。
还是以明青为首,历练的弟子们十人一组斩妖除魔,所到之处血腥遍布,却也天地清明。
其中还有一个插曲。
是黑压压的一群人忽然拦在历练队伍前。
当时走在最前面的弟子还以为那一大片散修是来生事的。
毕竟宗门弟子和散修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存在。
宗门弟子里有眼高于顶的,看不起胡乱修行的散修。
散修刀尖舔血,也不是很看得上高枕无忧的宗门弟子。
虽不是人人如此,总体上关系却没多好。
往日里大多是井水不犯河水,擦肩而过从不打招呼。
结果一问才知道那些散修是想加入历练队伍和明青一起斩妖除魔、肃清天地的。
散修里面居首的是个青年剑修,名为彭山泽。
彭山泽见了明青,眼神明亮而满含感激。
他抬手先对明青施了一礼。
明青微怔。
因为那不是寻常礼节,而是表示感谢的谢礼。
但她根本不认识彭山泽,他谢她做什么?
“少宗主你自然不认识我,但你却为我主持过正义。”
他不是上清宗弟子,按理不必称明青为少宗主。
但上清宗有当世第一宗的名头,上清宗少宗主某种意义上相当于人族少主。
彭山泽如此称呼明青,足见他对明青是很服气的。
“你还记得杜族的杜广义么?”
彭山泽简单将感谢明青的原因说了:“当年在长原城,杜广义看上我先买下的剑符,想要直接抢走。我不同意,他命随从将我殴打一通,丢出长原城。”
“我是后来才知道,少宗主刺伤他拿剑的手,为我们伸张了正义。”
“是啊。要不是少宗主,我们即便修为再高,现在也还是拿杜广义没有办法。”
彭山泽旁边的几个散修出声附和,显然也是被那杜广义欺负过的。
他们这些人里,彭山泽是修为最高的。
他是大器晚成,当年被杜广义殴打时修为还低。
但就算现在修为再高,散修就是散修。
除非高到长生境天人境,否则无法动摇世族根本,怎么讨回公道?
明青不同。
她是上清宗少宗主,不怕世族。
她刺伤杜广义,还了他们公道,所以他们感激明青。
知道明青现在带着宗门弟子在做什么后,他们越加崇拜。
他们想追随明青,和明青一起为这座天地做些什么。
他们看向明青的眼神满是信服敬仰。
明青怔了怔,过了一会才从记忆里翻出杜广义这么一号人来。
她确实刺伤过杜广义,那一剑甚至到现在都影响着杜广义的剑道。
只不过她刺伤杜广义根本和这些散修无关。
当时明月剑被盗,她追赶而去,在瀑布旁,杜广义说师姐堕魔成了魔族左使,杜广义说师姐十恶不赦。
她心里怒极,出剑刺伤杜广义。
后来刑律堂中,世族修士拿此事说她,说她心性偏激不配拥有明月剑。
明青于是抬出了杜广义欺压散修、品行不端的证据。
那些证据里就有眼前的散修们。
但她刺伤杜广义是因为师姐,跟什么伸张正义完全没有关系。
明青那时没觉得有什么。
她只要明月剑,别的统统只是为了拿到明月剑的手段。
她高举正义的旗帜,将了世族修士和姚见裳一军。
现在迎着眼前这些散修明亮有神的目光,明青的心情忽地复杂了起来。
她想到了天玄石内的季无常。
季无常出身世族,在宗门里修行,却能得到许多散修真心追随。
那些散修是真心信服季无常。
因为季无常所做的事坦坦荡荡,她是真心为了这座天地所有修士能更好而做。
她也是真心信仰正义,会出手惩治欺压散修、凡人的世家子、宗门弟子。
现在的人族大能重视明青有如当年那些大能重视季无常。
明青心里却清楚,她不是季无常。
至少,她远没有季无常那么心怀苍生。
她有私心。
她垂眸,对彭山泽道:“我当年刺伤杜广义,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若是当年杜广义没有那么说师姐,她即便知道杜广义欺压散修,也不一定会出手。
明青这么说,满以为彭山泽会恼怒、淡漠,会带着散修们离开。
彭山泽却没有。
他的眼神依然明亮,他看来的目光依然信服:“但杜广义伤了手、影响了剑道,还是以那么一个理由。伤好以后,他也不敢再随意欺压散修了。”
“还有,此事被世族子弟知道后,世族子弟也多有收敛。”
不管明青因为什么伤杜广义,至少明面上,众人都知道是因为杜广义欺压散修。
那时明青还不是上清宗少宗主。
现在明青是上清宗少宗主了。
那些往日欺压散修、行事无忌的世族修士只会更收敛。
“而且,现在你正在做的事情,不管对凡人还是散修都意义不凡。”
斩妖除魔、肃清天地,邪魔妖道少了,无辜枉死的人就会少。
“这座天地不是只属于世族和宗门,我们散修也想要出一份力。只是我们以前不知道怎么做好。”
以前纵有散修有心斩妖除魔,一个人杀太慢。而且一不留神妖魔就跑没影了。
“现在你在做。我们想追随你。”
彭山泽声音坚决。
“不只是斩妖除魔、肃清天地,以后你若有别的事,我们也跟着做。”
彭山泽旁边的散修补充道。
他们相信明青,愿意跟随明青的脚步,做明青想做的事。
有宗门弟子听后羡慕地看一眼明青。
眼前这些散修不是一般的散修,而是见过血、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修士,凭直觉就能知道他们的不凡。
他们是散修里的佼佼者,没有师长自己摸索也能修到现在的境界。如果有了更好的法诀,修为只会更高。
明青从前收半妖半魔、妖种魔种,他们只当明青善心大发。
毕竟妖魔的血脉限制了上限,大部分半妖半魔、妖种魔种止步于造化境,修为太低、隐患还多,是无法作为助力的。
现在一大波心性坚定、资质不俗的散修主动追随明青。
要是明青不是上清宗少宗主,这都能直接拉出一个门派了。
明青对他们的羡慕一无所知。
她只是在心里重复着彭山泽的回答。
许久后,她握紧了手里的明月剑,给出回答:“好。”
散修想追随她,想跟她斩妖除魔、肃清天地。
她答应了。
于是历练队伍壮大了几乎数十倍。
还是十人一组。
只是也不全是宗门弟子和宗门弟子、散修和散修。
明青默默观看了许久散修们修的道、对敌的手段,从宗门弟子里挑出契合的组队。
历练时间长了,生死并肩的次数多了,宗门弟子和散修间那种从古至今的无形隔阂隐约没了。
至少在这批宗门弟子和散修里是没有的。
此时他们离藏剑阁还有一半多的路程。
这天,月上树梢,历练队伍肃清周围一大片地方后,在广阔的荒原上休息。
远处能看到一座山。
隐约能看到山顶树影婆娑。
这次轮到彭山泽守夜。
他和组队的修士围着荒原上修士们休息、打坐、修行的地方布置起手段。
广阔荒原上如同立起了一座营地。
明青看着彭山泽,想着一路上散修们的表现,也想着师姐和季无常。
不管季无常后面经历了什么,是否背叛人族,至少明青在天玄石里看到的,她做得很好。
她该向季无常学习。
也该担起人族天才、上清宗少宗主的责任,配得上同门同道、散修对她的信任崇拜。
斩妖除魔。
她会斩恶妖、除恶魔。
也会惩治那些仗着修为、家世欺压同族的人。
初见师姐那一刻,雪地茫茫,天空澄澈,整座天地都干净极了。
明青想要这座天地跟她当时看见的那么干净、那么美好。
她握着明月剑,想得出神。
荒原的另一头。
有满身是血的中年男子发足狂奔,面上神情是惶恐不安。
但他的修为明明是天元境初期,明明是能够踏空而行的。
他身上穿的衣服也颇为华贵讲究。
他跑得极快,却也极为慌乱无神。
几乎要把自己藏进泥土里,希冀着后面追来的存在能看不见。
但他显然没能如愿。
风声鹤唳,那股笼罩在头顶的压迫感一直不散。
跑着跑着,他忽眼前一亮。
他看到了营地,也看到了在四周巡逻的彭山泽十几人。
虽然修为没他高,但能感应到的是人很多。
结合他知道的消息,他一下猜出许是以明青为首的历练队伍就在眼前。
如逢救星,他几乎是爬着奔过去,对着彭山泽道:“有魔族,魔族追杀!”
彭山泽面容微肃。
巡逻的修士也一下打起精神来。
中年男子接着道:“带我去见明青。”
声音嘶哑,命令的语气却理所当然。
彭山泽眼神微凝。
他一下认出了中年男子身上穿的衣服,神情莫名:“你是姚族的长老?”
那姚族长老微惊,不知怎么有种死亡再临的感觉。
怎么会?已经到了明青的地盘。
明青是上清宗少宗主,保命手段肯定不少。
而且这里还有这么多修士。
他安慰着自己,被道破身份后站直身体,自然而然带出世族长老的高傲:“不错。”
若是没有满身鲜血和泥土,可能会更从容高贵些。
彭山泽带着他去到明青面前,简单把前因后果说了。
明青眸微垂,看姚族长老一眼,轻轻笑了。
她生的好看,笑起来眉眼柔和,剑修的凌厉也被压了下去。
姚族长老不知怎么觉得那股死亡再临的压迫感越重了。
“长老,您是被魔族追杀的?不必担心,魔族不能到这里来。”明青温声细语。
姚族长老心里大定。
他一屁股坐在彭山泽搬来的椅子上,吃了几颗丹药,接过明青亲手端来的水,心里很是受用。
明青边高声嘱咐着修士注意四周,边漫不经心问姚族长老:“您怎么会逃到这里来?那魔族真是猖狂。”
听上去很尊师重道。
压根没有上清宗少宗主肆意轻狂、打压世族的模样。
姚族长老一边感慨传闻不符,一边跟明青吐苦水:“我原本是要到上清宗见裳小姐的,结果在路上遭到伏击……”
明青认真听着,边听边不断点头。
态度比姚族子弟还要恭敬。
姚族长老被追杀了一路,惶恐了一路,还恼怒着在彭山泽那些散修面前丢了脸面,此时见明青这么尊重他,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心情一好,人就容易口无遮拦。
他道:“……当年在无名峰,明明我没怎么动手的……”
说到无名峰,他心里一跳,后知后觉想起些什么,去看明青表情。
明青面上笑意不变,见他停了还有些不解。
姚族长老于是继续说:“那些事都过去不知多久了,怎么还会……”
他滔滔不绝。
明青耐心听完,看着姚族长老缓过来了,握剑的手微紧。
她开口道:“姚穆,是吧?”
声音依然温和清朗。
姚穆就是姚族长老的名字。
他怔了怔,很是不解:“你怎么……——”
“你刚才承认和当年无名峰的事有关了。”
明青脸上的笑意不见了。
姚穆看去,只看到一片淡漠肃杀。
后知后觉,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上清宗少宗主明青,追杀他那魔族幕流月,她们是师姐妹!
明青还几次三番对那些说幕流月堕魔的修士出手……
安逸太久,他竟给忘了!
他竟然自己跑到明青的地盘上!
他想起来了,无名峰之事后,当年在场的世族长老里有不少已经死了。
是被明青以欺压弱小、草菅性命之类的罪名杀死的。
其余长老没事是因为藏得深,明青没有理由对他们动手。
当时他还庆幸来着。
结果现在——
姚穆大惊:“我没做错什么,也没杀过无辜!明青,你不能——”
回答他的是一道剑光。
明青右手举着明月剑,左手捏着一枚玉简。
玉简闪着光。
那是一枚能够留音的玉简。
“已经够了。”明青说。
刚才姚穆说的话都被玉简收进去。
知道姚穆和当年无名峰的事有关就够了。
不管是姚族还是上清宗,都没法因姚穆的死对她说什么。
明青擦干净明月剑的血,看着死前绝望无比、死后脸上表情还是绝望的姚穆,再次笑了。
师姐追杀和当年事相关的修士这件事,左鸦早就传信告诉她了。
和当年事有关的,她杀死过一些。
那些还活着的,确实是没有罪名。
明青那时无法拿无名峰三个字定他们死罪。
但他们的姓名、长相,明青烂熟于心。
她本就苦恼于要带着宗门弟子历练而无法帮上师姐,结果姚穆自己跑她面前了。
看到他那一刻,明青几乎要笑出声来。
当时她忍住了,现在她却是笑了出来。
笑完后,她对旁边默默看着、见她杀人也没有阻止的彭山泽道:“把他的尸体挂到最高的树上去。”
她没有说原因。
彭山泽也没有追问。
更没有因为是姚族长老而退避三舍。
他照明青的意思办。
很快高树上就多出一具尸体。
彭山泽挂得极好极高,月光一照,距离极远的地方也能看到这具尸体。
地面上,明青抬头看去,越过尸体看向天上的明月。
远处山顶上,黑衣女子看着天上明月,而后垂眸,看到了那具尸体。
旁边的循影啧一声,酸得很:“用尸体传情啊?”
别说少见,简直是盘古开天辟地头一回。
幕流月语塞,心里却泛开甜。
追姚穆追到看到彭山泽,她就没有再追了。
不是因为明青就在面前,不是因为知道明青会杀了姚穆,而是藏剑阁弟子、天玄府弟子和那么多散修都在。
她不能再追。
不然即使散修向来不喜世族,也不会坐看她一个魔族杀死世族长老。
就跟当初杀死法剑长老他们一样。
知道和当年事相关的长老有不少死在了明青手里,见姚穆跑到明青面前,她猜到了明青会杀他。
却怎么也想不到明青杀完后会挂那么高。
明青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告诉她:她为她杀了姚穆。
尸体传情。
幕流月想着循影的话,心里既膈应又欢喜。
她的目光越过尸体,隐约能看到地面上的某个人,能感应到她也在看向自己。
幕流月看了很久。
而后重重踩了踩循影的脚,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