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六月份, 院子里的桃树挂了青果,小阿筝坐在井边洗衣裳,小神女蹲在磨盘上玩, 趁人不注意,飞快偷摘一个果子。
小阿筝耳聪目明, 却只当没听见没看见。
过会儿,那馋嘴猫苦着一张脸过来讨水喝, 小阿筝才教训她, “都说了还没熟, 你就皮吧。”
给她嘴里塞颗糖,她又高高兴兴了,跑去树下躺着继续看话本。
小阿筝洗了衣裳晾在院子里,小神女蹦蹦跳跳过来, 指着话本, “这个字怎么念, 是什么意思?”
堂堂小神女, 竟然连字也识不全,小阿筝问:“殿下在天上的时候, 就没有人教识字么?”
“有哇。”小神女说:“那个死红鸟会教,可谁规定我一定要学,反正迟早都要忘记, 学来做什么。”
“为什么会忘记?”小阿筝不解。
小神女“嘻嘻”笑, “不告诉你。”
她身上还有很多秘密,比如活了多少岁,修补天隙是怎么补, 朱雀和斗宿为什么一定要抓她回去……
每次小阿筝问起, 她都含糊其辞, 小阿筝不会追着问,她善于观察和分析,加之平日里不经意的旁敲侧击,心中有了一套自己的推论。
修补天隙必然不是个轻松的活计,大概每修补一次,便会忘记从前的许多事,想来耗损是极大的。神女大人厌倦了天上的生活,到凡间界来不止为找姻缘,或许还有别的很重要的事。
院子里南瓜藤上开黄花,蜜蜂嗡嗡,小阿筝掐了几朵下来准备晚上用鸡蛋裹了炸。
这时院子大门口出现个花白头发人影,是隔壁住的刘婆子。
刘婆子无儿无女,几年前死了老伴,孤苦伶仃的,自打隔壁住了落魄的大小姐和她的小丫鬟,她就常来串门。
“老太婆!”小神女躺椅上弹起来,“你来找我玩呀!”
刘婆子树皮一样干的手拉起大小姐,蹒跚着往外走,“来,来。”
她把人拉回了自家院子,小阿筝跳到磨盘上踮脚往隔壁看,原来是刘婆子家院里的枇杷熟了。
树上果多,吃不完,刘婆子往年都邀四邻来摘,今年却不同,来了个饭桶成精的大小姐,这一树怕是还不够她吃,刘婆子神神秘秘,“不告诉别人,只叫你来,都是你的!”
大小姐爬树摘枇杷,刘婆子坐在树下杵着拐笑眯眯看,“慢些哟,慢些,别摔着。”
“老太婆放心吧,摔不了。”大小姐跳下树,剥了个枇杷喂到她嘴边,她往回躲,“不吃,不吃,吃了几十年了,早就腻了。”
大小姐也不同她客气,啊呜一口塞进嘴巴。
刘婆子拉着她手来来回回摸,“真好,这皮肉跟绸缎一样滑,多吃,长漂亮。”
住村西的癞子来敲门,想讨几个枇杷回家给媳妇,刘婆子起身隔着门同他说话,“没了,吃完了。”
癞子仰头看,“哪能啊,我瞧着树上还挂不少呢。”
刘婆子哼哼两声,“都是坏的,叫鸟给吃空了,空果呢!”
树密,癞子也瞧不见是真坏还是假坏,刘婆子不开门,他只得作罢。
癞子走了不到一个时辰,树上枇杷全进了大小姐的肚皮,她酸倒了牙,喝凉水都难受,回家躺在床上哼唧,小阿筝进屋来看她,戳她脑门,“叫你贪吃。”
吃得一肚子酸水,小阿筝晚上炸了南瓜花她也吃不下,小阿筝就给隔壁刘婆子送了些过去,刘婆子牙口不好,蛋炸南瓜花倒是很合她胃口。
小阿筝又帮她提了水,扫了院,顺道还喂了鸡,刘婆子提了半篮鸡蛋给她,小阿筝不要,刘婆子硬要给,“你家大小姐,能吃,我老太婆一个人吃不完,再放呀,怕是要孵出小鸡来啰!”
小阿筝也就不跟她客气了。
院里桃子熟透,全被吃光的时候,小阿筝地里的豆子藤已经爬老高了,她裁了些碎布条,把藤苗小心拴在竹竿上,小神女躺在田埂边的大树下吃夏瓜。
半里地外就是里长家的瓜棚,小阿筝用毛驴给她装了两筐过来,才一上午就被她吃光了。
小阿筝干完活来到树下,瞧见筐子里还剩半个,“算你有良心。”她摸出个勺坐在树下慢慢舀着吃,那饭桶精又爬起来,眼巴巴看着人。
“馋不死你。”小阿筝把中间最沙最甜的瓤都喂给她。
小神女也不是吃白饭的,天越来越热,小阿筝的豆子每天都得浇水,这两亩地没有挖渠,引不来水,到了晚上家家户户都睡下,小神女才悄悄来到河边,从河里汲水引到田里去灌。
她把水搓成一团云,牵着云走到田里,不见她如何施法,云朵便淅淅沥沥落起雨,每一寸土地都能充分吸饱水。
有时候心情好,也给隔壁几亩田浇浇水。
小阿筝想学这个法术,小神女笑嘻嘻,“下辈子吧。”
小阿筝垮脸,“什么意思,你瞧不起我。”
“不是瞧不起你。”小神女浇完了水又往河边走,“这一世你的命运已经注定,你生不出灵根了。没有灵根,是无论如何也学不了法术的,所以只能等下辈子。”
到了河边,小神女脱了外衫跳下水,小阿筝托腮坐在岸边,还噘着嘴巴不高兴。
小神女变成一块大石头,“来给我洗洗呗。”
小阿筝脱鞋挽起裤腿下水去,摸出刷子给她洗澡,她的石身漂亮极了,乳白色半透明,月光下水里发出清幽五彩的光,石身表面光滑,手感温润,小阿筝见过最好最美的玉石也不如她漂亮。
刷子擦上去也是溜溜打滑,不过她喜欢被刷子刷,说酥酥痒痒,很舒服。
小阿筝暂时忘却不快,手心细细抚摸她石身,“真漂亮,还会发光。”
月儿明,河水清,柳枝条水上摆,小神女隔着荡漾的水波纹看她,忽然变作人形跃出水面,将小阿筝拽到水里。
还没到雨季,河水才没膝,小阿筝呛了几口水,被小神女捞起来叼住了嘴唇。
小神女喜欢玩水,更喜欢在水里玩小阿筝,她害怕被水冲走,就会紧紧抱住人不松手,这个时候,小神女就可以为所欲为,亲她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细碎的吻沿着脖颈一路往下,小阿筝脸都烧起来,抱着她不敢撒手,快哭出来,“你别。”
小神女解开她短衫腰间的系带,“我想亲亲这里。”她眸光晶亮,全无杂念,完全出自本能对未知事物的好奇探索欲。
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旁的不考虑,就像饿了想吃,困了想睡。
“你答应我,过了冬至的。”小阿筝的眼泪落在水里,“你就欺负我!”
那又怎么样,小神女说反悔就反悔,“我不,我现在就要亲。”
“你就仗着自己力气大,你是神女就可以随便欺负人么?”小阿筝控诉。
这个小神女要是个听得懂道理的就好了,她说的话自己都不当回事,谁当真谁就是傻子。小阿筝挣扎不休,倒把她惹毛了,不让她干什么,她偏干什么,瞪圆眼睛,手在人身上这里捏一把,那里捏一把,故意跟人作对。
却在这个时候,岸边树丛里忽然响起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小阿筝耳尖一动,害怕地抱紧身边人,小神女施术隐去身形。
岸边芦苇丛里钻出来两个人,一个小子,一个丫头,手牵手。
丫头说:“刚才明明听见有说话声。”
小子四处看,“没有哇,你听错了吧。”
丫头捡了颗小石子扔,正砸在小神女脑门上,丫头瞧见石子在半空弹了一下才掉进水里,大喊了一声“鬼”,小子拉起她就跑。
等这两人跑得没了影,小神女才缓缓显身,她并未施术抵挡,皮肉多娇气,额上顿时一个包。
“狗日的。”她不要玩水了,也不要亲小阿筝没长好的圆包子了,拉着人上岸,施术净身,套上鞋子,“跟我来。”
小阿筝:“去哪?”
“来了就知道。”小神女拉着她穿过芦苇丛一直往前跑,沿着小路跑到里长家的瓜田。
两个人猫腰在田里走,夏瓜都摘了,瓜棚自然也空着,可隐隐约约,瓜棚里有人在说话。
小神女悄声:“是大牛和里长家的秀秀。”
小阿筝奇怪,“你怎么知道。”
她“哼”一声,“我瞧见他们来了好多次。”
从里长家到瓜田,必然要从小神女家门口过,有一天夜里她肚子饿,起来翻东西吃,听见有人从门外跑过,就悄么儿声跟去看。
一跟就跟到瓜棚。
之后三五不时的,她常夜里跟出来看,小阿筝白天干活,晚上睡得死,竟然一直都没察觉。
小神女发现了大牛和秀秀的小秘密,她拉着小阿筝潜到棚子后面去看,在木板与木板之间的缝隙里,借着月光,瞧见两个人坐在瓜棚的木板床上,搂在一起瞎摸。
小阿筝只看了一眼就别开头,拉着她要走,她不干,附耳悄声:“吓吓他们。”
这是神女能干出的事?偷看小年轻那啥不算,还要报复吓唬人家。
小阿筝拉不动她,也不看,远远蹲到一边去。
等到棚子里两个人把对方衣裳全都摸不在,小神女离地三尺飘起来,绷着脚尖从瓜棚前飘过。
棚子里人的起先没发觉,半截罗裙和绣花鞋飘了四五道,停住不动,棚子里两声尖叫响彻云霄。
小阿筝立马瞧见瓜棚里奔出两条白花花的人虫,她不忍直视地闭上眼睛。
小神女奸计得逞,大仇得报,兴高采烈跑回来,“怎么样,我厉害吧!”
小阿筝:“……”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这样的神女真的能庇护天下苍生?
小阿筝扯了她胳膊,“赶紧回家!”
小神女捂嘴偷笑一下,“其实我都来看过好几次了,我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嘿嘿,就是那种羞羞的事情呗。”
小阿筝绷着脸,“所以你那样掐我咬我,就是从瓜棚里学来的?”
小神女只是笑,不说话,小阿筝用力推了她一把,“不要脸!”
她笑倒在地上,满地打滚,“你是没看见,大牛吓得,哈哈哈哈哈……”
赵小筝这个人,从小就不信命,也从不求神拜佛,小时候赵蒹拉着她去庙里烧香,她只在站在庙外等,从来不进去。
街上算命的道士说她十世福薄,血亲缘淡,她嗤之以鼻,每次从算命摊子前过都啐口吐沫。
现在看,原来冥冥中一切都有定数,瞧瞧这个满地乱爬的小神女吧,这个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小神女,你还相信神仙会保佑你么?
她不整死你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