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辞到家的时候, 时间已经九点过一刻, 唐啁搭的车子也到了目的地,施辞弯了弯唇, 顺手付了款,走近了客厅。
客厅没有人, 她那时随手一放的包还在沙发的角落,她过去拎起来, 准备上楼回房间,走道处只亮着一盏浅淡的小灯,有个人影站在那里, 施辞走了过去。
“马阿姨?”施辞轻声打招呼。
马兰因女士对她笑了笑, 用眼睛示意了下偏厅,偏厅里传来丁女士的声音。
“我知道你是无心的, 但你想一想, 我之前给你推荐的书——《了不起的盖茨比》吗?里面一开头他爸爸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从玻璃门的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陆米雪撇了撇嘴,显然是记得的,但她不愿意讲。
“每当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 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的人, 并不是人人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的条件。”丁女士语气平缓, 眼睛与她对视, “无论怎么样,你今天都不能那样说小唐,你说她穷酸?这是很没有修养的话。”
“你们都站在她那边, 妈妈,阿姨你,还有施海!”陆米雪心有不甘道。
“不,我们站在你这边。”丁女士语气严肃道:“难道我们看着你变成那种没修养,口出恶言的孩子而没有提醒你,还要夸你做得好?这才是站在你这边?我和你妈妈并不是这样的长辈。”
陆米雪沉默了。
听到这里的施辞沉了沉眸色,马女士垂了垂眸,微微叹息,施辞没再听丁女士的教育,她跟马女士点点头,转身就上了楼。
陆米雪压抑着声音,“我不喜欢施海这么关注她,我能感觉施海对她不一样,我,好吧我承认我嫉妒她。”
丁女士见她承认了,语气反而轻松了一点,“喜欢一个人也不是要去贬低另外的一个人,何况你这样做,只会让小海对你更不满。”
“我们都知道,如果小海不在场,你不会对小唐说这种话,我和你妈妈知道你的性格,但是既然说了,我们是不是要勇于承认自己错了?”
过了一会儿,陆米雪出来了,她嘟着嘴,看了看马女士,马女士摸了下她的头,陆米雪抱了一下她,才离开原地。
马女士走了进去,丁女士拍拍沙发,她走到她身前坐了下来。
两人静坐了几秒。
“当父母真难。”马女士先开口叹息。
“可不是?”丁女士附和道:“打不得,骂不得。”
“轻不得,重不得。”
“又烦又爱。”
“越爱越烦。”
“哈哈哈。”两人都笑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丁女士看了看老友,还是问出了口。
“我和迈克商量好离婚了。”马女士语气平静地说。
丁女士沉着气,“没法挽回了?”
“我们已经很久没话可说,尤其是今年,双方都有默契能不见就不见,即使是为了米雪也假装不了,米雪也知道了。所以她很多时候是在故意惹我们生气。”
丁女士说:“我能帮你做什么?”
马女士笑容温柔而感激,“谢谢你,本来也不用麻烦到你,而我最近要做一个小手术……”她还没说完,丁女士抢过她的话头,“什么手术?”
“乳腺叶状肿瘤,”马女士说,“不严重,良性的,不过我可能一时顾不了米雪,迈克并不知道这件事,他的生意在澳洲,他的母亲身体不太好,最近也离不开他。”
丁女士不等她说完,就说:“米雪放我这里吧,现在给她转学来得及吗?”
“不用转学,我跟她班主任说好了,在外头给她找辅导机构全日制上课,准备跟学校申请,到时一模考试再回去。”马女士说。
“那就这样吧。你放心。”
“辛苦你了。”
丁女士拍拍马女士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二天早餐的时候,丁女士当着所有的人宣布,以后陆米雪就住在家里。
施海一听简直要炸了,“什么?”
陆米雪也有点意外,不过她事先也知道一点,现在消息确定她欢喜地笑起来,“我知道了,丁阿姨,我会乖乖的。”
而施辞只是扬了一下眉,没有多余的表情,自顾自地喝她的咖啡。
施海看看陆米雪,又看看丁女士,再看看马女士,知道木已成舟,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好忍气坐下,嘴里嘟囔道:“大不了我不回来就是!”
“我可以去找你啊?今天有空,你带我去萳大看看好不好?”
“不去。”施海面无表情地回绝。
“小海,你就带米雪去看看呗。”丁女士劝道。
“没空。”施海不耐烦道。
“那我在家陪你?”
“那我就回学校。”
……
丁女士打破僵局,“好了好了,米雪既然想去萳大看看,那施辞你带她去吧?反正你今天也要回学校。”
施辞没有马上回应,只是用眼尾瞥了一眼陆米雪。陆米雪猛地坐直,露出了违和的乖巧状,“不用麻烦姐姐了,天气这么热,我也不想出门。”
施辞微微一笑,仍然没有说话。在饭桌上其他话题一打岔,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陆米雪吃着早餐,偶尔和施海打闹一下,偶尔再偷偷瞟了一眼施辞。施家其实跟她家很亲近,这个家里她呆得很自在,但是有一个人她绝对不敢去招惹,那就是这家的大女儿,大姐——施辞。
陆米雪小时候经常会住在施家,那时的施辞已经出国,她们没有机会见面。直到有一次,施辞假期回家。正好那段时间施海被她整狠了,经常做噩梦。施辞知道了这件事,有一天趁只有她们两个在家,陆米雪还来不及对她展示可爱,就被她一把拎起衣领,高高地吊着,走到后院。
那时后院有一个装满了水的大水缸,里面养着一只大乌龟。小时候的陆米雪还没学会游泳,又怕乌龟。
施辞不顾她的尖叫,把她吊着半空,她眼睁睁地看着水一寸寸从她的腿淹上来,那只大乌龟游上来想要咬她的脚。
“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施海了?”
“呜呜呜,不敢不敢了。”
“说到做到,你懂我的意思吗?”
“呜哇呜哇,懂了懂了。”
施辞单手拎着她,她的脸正对着自己惊恐万分的脸,居然没有丝毫的过意不去的神色,反而带着点淡淡笑意,那语气也一点都不凶,轻柔地像风。
陆米雪后来长大看什么恐怖片都不怕,施辞的功劳不小。所以她敢跟施家任何的人胡闹,但一定会在施辞面前规规矩矩的。她与施辞这些年仅有的几次见面,也没再起冲突,算是相安无事,只除了昨晚。她和丁阿姨聊天后回到房间,她想来想去真有点过意不去了,也不想施海对她真的印象糟糕,她想去找施海聊一聊,可他说什么也不愿意开门。
倒是另一个房间的施辞开门了。施辞靠在门口,对她笑了下,“聊一聊?” 陆米雪感觉她后颈的毛发顿时不受控制地竖了起来。
昨晚的聊一聊,其实是施辞单方面的说话,她说:“唐啁是施海的朋友,更准确的说,也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你懂我的意思吗?”
米雪摸了摸后颈,再偷偷瞥一眼施辞,她现在倒好奇了,这个唐啁到底是有什么魅力能够成为施辞很重要的朋友?
九月初,白露的到来带走了不少暑气,早晚开始转凉,早上去上课的路上需要在肩膀添一件薄薄的针织开衫。
唐啁喜欢起早到学校的湖边去早读,听听力,练习口语,进行语言积累。上半年通过的catti 的三笔和三口考试已经考过了,不管怎样,这实在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张梓楠高兴得就像她自己合格了一样。
唐啁也很开心,她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发了信息给施辞,打了之后又有点后悔。施辞那么厉害的人,她这点小小的成绩在她面前算什么呢?可她就是想跟她分享。
唐啁意识到施辞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重了。她把她当朋友,当师长,还有在内心深处,偷偷地把她当成姐姐,这是她的还没对别人说的秘密。
施辞在开学初就很忙了,这些天好像去参加什么运筹学极其应用国际研讨会了,唐啁查了才知道这个会议的全名,在皖城。她那么忙,自然也就顾不得来监督施海的学习了,不过新学期一开始,她和施海的补习加了一个人,陆米雪。
唐啁很意外的是,第二次见面时,陆米雪真诚恳切地跟她道了歉。唐啁接受了,在补习的时候也会顺便给她看看题,陆米雪在上课时倒是有分寸,态度认真。休息时候,施海根本没办法跟她说话,他应付陆米雪就够呛了。
“很厉害,拍一下给我看看,大开眼界一下。”施辞的微信过了一会就回道。
唐啁抿唇笑了下,看了一眼时间,九点钟,再从相册挑了之前拍好的成绩截图,发了过去,加了一句,“这没什么啦。”
“我对这个不太了解,不过你三笔的综合和实务都过了80分,三口的综合和实务都过了70分。我查了下,这很厉害!”句末跟了一个捂脸惊讶的emoji表情。
唐啁有点受不住她的夸奖,她想了想,岔开话题,“你是不是在开会了?”
“刚进场,还没开始,今天一整天都是会议。”
“辛苦了,你要发言吗?”
“嗯。”
到这里就停止了,唐啁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她想先休息一下,把mp3跳出语言资料,跳到了音乐,她打开了拿那首这几天一直在循环的歌, “秋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秋风即使带凉亦漂亮……”
湖边的早晨有清新的水汽,有点早秋的清爽,湖水和头顶的天是同一种颜色的湛蓝。
这是个美好的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