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井底的垃圾，众人都沉默了。
直到无人机飞出来，他们依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苏缇娜是开心的，她脸上写满了——我早告诉过你。
但是见霍雨难过，她也就不说话了。
好一会儿，宋文彬说道：“咱们要不还是下去一趟吧。”
“下去做什么？”苏缇娜问。
“把垃圾清理掉。”宋文彬说道：“好歹是个景点，这实在是太埋汰了。”
“对哦。”苏缇娜说道：“还是宋大哥想的周到，咱们应该做个表率才是。”
“我下去吧。”霍雨木然说道。
“算了，这可是涨粉的好机会，我可不会让给你。”宋文彬轻笑道。
很快，节目组找来了威亚，将其系在宋文彬的腰上，随后用消防车，一点点的将他下放到了井中。
这口井也不知道干枯了多少年了，里面是一点水都没有了，当宋文彬踩在井底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潮湿感。
这里面自然是不可能有什么龙的，不过好歹没有白跑一趟，至少做了点公益。宋文彬这么想着，把腰间的垃圾袋取下来，用钳子夹着垃圾塞入袋中。
直到最后一点垃圾被清理完，宋文彬才得以看清井底的全貌，这是一处向下凹陷的干涸淤泥坑，坑上有着密集龟裂的缝隙，这些裂隙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大，宋文彬用手按了按那些深陷龟裂，发现能从中感受到丝丝的凉意，这感觉很难形容，就像有细微的风从地下吹来似的。
看来这里应该连通着地下水，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干涸了。
收拾完垃圾后，宋文彬对井上的人喊了一嗓子：“我搞定了，拉我上去吧。”
绳索收缩，下井捡垃圾的宋文彬被威亚吊着，重新拉了出去。
没有找到任何有龙存在的痕迹，所谓的龙也不过是一个传说而已。摄制组没了停留在杭州的理由，为了节省经费开支，他们决定乘坐高铁回H市。
回去的路上，霍雨一直托着腮帮子看着窗外，宋文彬以为她心情不佳，便和她说着自己的发现。
“那口井原先肯定连通着地下水，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地下水枯竭了，所以老人口中的龙也就消失了。我想，水雾弥漫这种现象，应该和地下水的某种作用有关。不过究竟是什么现象，我也不清楚。”
他看着苏缇娜，希望苏缇娜能给出解释。
苏缇娜想了想，说道：“我大学时候听杭州的同学说过，说杭州这地方排水不是特别好，一到下雨的时候，下水道不往里进水，反而往外冒水，奇特的很呢。”
“要不我们找个管排水的专业人士问下，说不定他们会给出水雾弥漫的具体说法呢。”宋文彬建议道。
“也好。”苏缇娜说道：“我们可以找民大的给排水系的教授来问，他懂得肯定比我们多。”
回到H市后，霍雨被两名同事拖拽着，不情愿的去了民大。苏缇娜早已是学校的名人，很快，他们就找到了排水专业的博导。
五十多岁的博导施海清有着花白秃顶的头发，对于宋文彬的到来很是欢迎，在听闻他们的境遇后，博导说道：“这个，下雨天井口产生水雾的说法，的确很罕见。不过也并不是没有，如果气压很低，再加上又是在海拔比较高的地区，水汽的确会在平地出现。但是据我所知，萧山的海拔并不高，出现你们口中的那种状况，的确有些超出我的专业以外，可能如果让我现场勘测一下，会好很多。”
“那口井已经枯掉了，这种事情说起来也是至少三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宋文彬说道：“现在肯定是勘探不了了。”
“那的确是件遗憾的事情，不过那里的地下水枯竭的事情，我倒略知一二。”博导突然说道。
“哦？”
宋文彬竖起耳朵：“愿闻其详。”
“想来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是浙大的研究生，跟着老师一起去当地勘测过水利，那会儿因为那里要建机场，很多水路都要改，于是我们就先在上游筑了个坝，将水给拦住，我看你们在地图上画的那个地，应该受到改水路的影响。上游建了水库，下游地下水受到影响也是正常的。”
顿了顿，教授又说道：“不过当地的民生并没有受到影响，毕竟现在已经几乎没有人在用井水了，都是在用自来水，不是吗。”
原来如此，宋文彬心想这才是正常。
“那…教授…”
这时，久久不言的霍雨突然开口：“我能问你个事吗？”
“当然。”
“你有听说过，龙吗？”
霍雨小心翼翼的问道。
苏缇娜脸色一变，赶紧拉住霍雨，对教授解释道：“节目效果，节目效果，咱们这是拍节目，随便问问，不是搞迷信，教授不要当真。”
“啊，不碍事不碍事，这个啊，这个你倒是问对人了。”施教授摸着胡须说道：“在我这么多年施工水利的人生中，没少因为改水路的事和老百姓发生过争执，这也是很常见的事，水改了，有的地方就旱了，有的地方鱼就少了。在那些老百姓对我们的微词中，最常听到的便是我们毁了他们当地的龙脉。我想在我们中国人的语境中，龙还有龙脉，和地下水是分不开的。”
施教授的话逻辑清晰且让人信服，离开民大之后，三人颇有种拍完一期走近科学的感觉。
“所以龙是地下水吗？这个答案你们觉得怎么样。”宋文彬问自己的两个同事。
“我觉得很让人信服。”苏缇娜高兴的说道：“李家村那些老人口中的龙来了，应该指的就是某种地下水泛滥引起的自然现象。后来政府修建了水利工程，改了水路，那种自然现象就消失了。”
“可是申屠嘉分明是让我们找一种生物意义上的龙。”霍雨还是念念不忘。
“那就找不到呗，找不到他们能把我们怎么样。”苏缇娜无所谓的说道：“难道我们应该找到龙吗？我是说，如果把龙换成外星人，你会感到更离谱吗，其实这两个的性质是一样的。”
霍雨没吭声，宋文彬只当她已经默认了。
当晚，他们决定以龙就是地下水作为结论，发给投资人。
可是宋文彬刚刚在工作群里把结论编辑好发过去，手机就迅速震动起来。
微信的工作群里，一排排字迅速出现。
“龙是地下水，这种结论你们敢下观众会接受吗？中国上下五千年都没有人说过龙是地下水，就你们敢这么说！！”
申屠嘉的头像就是她本人，头像笑的很可亲，可是说的话却非常凌厉。
“如果龙真的是地下水，那请你们告诉我为什么中国的祖先要把地下水放在十二生肖里，放在一堆动物中间？？”
“可能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代表中国人对水的尊崇？”苏缇娜回复道。
“对水的尊崇？”申屠嘉的回答一句接一句。
“中国人什么时候尊崇过水？从大禹治水开始中国人对水历来保持的是改造和利用的态度。况且如果龙真的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为什么十二生肖没有把它放在开头，没有把它放在结尾？”
说了白话文申屠嘉还不满意，居然又打起了文言文。
“帝舜氏世有畜龙，及夏孔甲，扰于有帝。帝赐之乘龙，河汉各二，各有雌雄。孔甲不能食，而未获豢龙氏。陶唐氏既衰，其后有刘累学扰龙于豢龙氏，以事孔甲，能饮食之，夏后嘉之，赐姓曰御龙，以更豕韦之后。龙一雌死，潜醢以食夏后。夏后飧之，既而使求之，惧而迁于鲁县，范氏其后也。
这件事明明白白的记载在《左传》上，你告诉我刘累养的是地下水，你告诉我孔甲吃的也是地下水吗！？”
宋文彬没看过左传，对申屠嘉发来的文言文更是一句话也读不懂，但他明白，申屠嘉打字速度飞快，显然对他们的工作相当不满意。在这种甲方爸爸发火的时候，宋文彬只好保持沉默。
“这说明龙就是一种普通的动物！”
白狩适时的在群里捧哏。
“没错！龙就是一种普通的动物！”
申屠嘉说道：“一种非常稀少且难以被发现的动物，你们要做的就是找到这种动物！！不要拿这种象征性的结论来糊弄我！！这一季我已经受够了那些象征性的结局，这一次我要实实在在的结论！！”
但是苏缇娜非常的头铁，作为历史系高材生的她自然看得懂左传，“好嘛，龙是动物，龙就算是动物，那有没有可能这种动物早就灭绝了！况且，左传成书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地球的版本都不知道更新了多少代了，就在二十年前，人们还都以为尼斯湖水怪是真实的，可是现在，谁还会相信水怪是真实的，在那个科技落后的时代，无法被证实的事太多了！！”
“我没有让你们找水怪！！我让你们找龙！！龙不是水怪！！龙就是龙！！”申屠嘉对于苏缇娜将龙比作尼斯湖水怪很不满。
“你让我们去找龙，和让我们去找尼斯湖水怪有什么区别，况且，就算这个星球上存在过你口中所说的龙！为什么到今天连个化石也没有！！你不要说全世界的考古学者和专家都是吃干饭的，如果真的存在这么一个物种！！那么一定会留下痕迹！！”
好家伙，微信群里跟文斗似的，文字一条接着一条，速度飞快。
宋文彬看着苏缇娜的发言，心想有文化的人吵架就是不一样，他是肯定说不过这些家伙的。只是，苏缇娜是个聪明的姑娘不假，可是这么和投资人说话真的好吗。
“这就是我找你们的原因，去找到那个痕迹！！“申屠嘉说道：“就像你们去找宝藏那样去找，OK？”
“做不到好吗，一个存在一个根本不存在！”苏缇娜已经出离了愤怒，直接在微信群里发起了语音：“执行这个任务让我看起来就像是个傻子，明明一百年前就有人证明过的题目今天又要拿出来重新再证明一遍！！”
苏缇娜发完语音后，微信群里陷入了可怕的寂静。
但是在寂静之下，宋文彬能感觉到情绪的风暴正在酝酿，某种可怕在灾难或许即将发生。
不愿得罪投资人的他小心翼翼说道：“申大大，你不是说你会帮我们找吗？你自己有什么线索吗？”
“你们不会自己去调查吗！？距今最近的东北的坠龙事件，你们有查过吗！？”他不问还好，一问申屠嘉的怨气就像找到了发泄口，铺天盖地的向他淹来：“真的是太敷衍了！刘墉没找到，极点没找到，太空没去成，川普也没见到，真就干啥啥不行厌女第一名，你好意思吗？？”
“东北那件事早就辟谣了好吧！！”
苏缇娜在群里说道。
宋文彬被投资人怼，心里不高兴，但最后一集他不想多生是非，只图个好聚好散的他拉住了苏缇娜，息事宁人道：“好，我们去查，我们去查。”
问话犹如石沉大海。
投资人没有回答他，整个群仿佛在某个时间点陷入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