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心思电转，已经能想到帝国高速扩张期结束之后的景象，脱口而出道：“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话——宇宙中的资源是有限的。”

“没错。”

厉灵海淡淡道，“说的直白一点，既然帝国的扩张能力是有限的，疆域是有限的，那么能提供的官职、机会和呼风唤雨的权势也是有限的，一个大千世界终究只能有一个界主，一个宗派只能有一个掌门，一支舰队只能有一名最高指挥官，甚至一座晶石矿产，也只能有一个矿主，不是吗？”

“这，就是一切矛盾的核心。”

“前五百年，帝国大肆扩张，既得利益者已经将那些界主、舰队司令、战团长、宗主、掌门乃至矿主之类的职位都瓜分得干干净净，正所谓一个萝卜一个坑！”

“后五百年，帝国远征军往往连续几十年不计成本的探索，都找不到一个大千世界，即或是找到了，也是荒无人烟、资源枯竭的不毛之地，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后五百年诞生的修仙者，即便是天赋异禀、骨骼精奇又敢打敢拼还运气极佳，也不可能像前五百年那样一步登天了。”

李耀笑道：“修仙者不是讲究‘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么，纵然蛋糕不能继续变大，他还可以去抢别人的蛋糕啊！”

厉灵海也微微一笑道：“你以为渐渐固化下来的既得利益阶层都是死人么，会眼看着野心勃勃的后来者动手抢，却不先下手为强？”

“用猪脑子想想都知道，坐拥大量修炼资源、神通秘法乃至星海舰队的既得利益阶层，和一无所有、只是凭借运气才觉醒灵根、一路跌跌撞撞修炼上来的傻小子，谁才更有办法吃掉整块蛋糕！”

“总之，在前五百年大发战争财，已经抢占了帝国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各领域‘高地’的既得利益者，逐渐固化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肿瘤，或是以家族的名义，或是以宗派的名义，或是以一支深空舰队的名义——无论叫什么名字，本质都是一样，是庞大到足以吞噬整个世界的垄断集团，是权贵、财阀和寡头。”

“既然是高度集中的垄断寡头，自然能随心所欲制订各种有利于自己的规则，让所有资源都‘合理合法’涌入自己的血盆大口，这就是‘大者越大，强者衡强’的道理，没有背景的后起之秀，是根本没能力和这些寡头竞争的。”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就说看似绝对公平，人人都有机会的贡献点制度好了。”

“以战功来计算贡献点，以贡献点来兑换修炼资源乃至军衔、官职和地位的制度，看似很公平，很合理，对不对？”

“但貌似再公平，再合理的制度，都是要由具体的人来执行，倘若负责执行贡献点制度的修仙者，都是根深蒂固的寡头、权贵和豪门出身，又怎么可能对寒门出身的修仙者一视同仁呢？”

“在贡献点制度之下，任务难度的评定，完全由各个大千世界‘战功委员会’之类的组织负责，而这些组织，不消说都是把持在寡头和贵族手里，他们完全可以为自己家族的子弟，度身定制一些难度极低，但贡献点极高的任务，并在上线发布之前，就第一时间通知自己的子弟去认领，这样就能名正言顺，让自家子弟毫无风险得到大量贡献点了，对不对？”

“更有甚者，遇到一些难度极高的任务，他们会故意吸引大批没有背景的寒门修仙者来执行，当寒门修仙者伤亡惨重，而任务目标也被削弱得差不多时，再以任务难度过高，需要临时增加人手为理由，让自家子弟加入进去，来个最后的‘残血补刀，收割人头’，自然，自家子弟就能轻轻松松，得到大量贡献点了。”

“所以，即便在看似公平的贡献点制度之下，如果你是出身豪门，来自千年修仙世家的权贵子弟，你会时不时发现一些难度低、贡献点高或者领取条件非常苛刻，就为你度身定制的任务，你不费吹灰之力，轻轻松松就能完成，从而赚取大把贡献点，用来兑换国家的大量修炼资源。”

“但如果你是毫无关系、没有背景、一个人独自打拼，拼掉九成九老命才冲上来的寒门修仙者，你会发现绝大多数任务的难度都极高，而完成之后的贡献点又很低，或者蕴藏着意想不到的风险，到最后，是别人踩着你血淋淋的人头捞取大把好处。”

“偶尔，或许你也能在公开的任务平台上，发现一些看似‘性价比’极高的任务。”

“但这些任务不是瞬间就被某个你不知道的权贵子弟领取，就是有一些附加的苛刻要求，比方说要‘炼气期十一重境界，且在贪狼晶铠训练营得到五星驾驭技巧认证’的修仙者才能领取，不消说，这就是专门为某个‘仙二代’设计的任务，你是看得见、吃不着、干瞪眼、没脾气的。”

“你说，在这样‘绝对公平的贡献点制度’下，寒门修仙者怎么和豪门修仙者斗？”

李耀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底层修仙者还真是蛮痛苦的。”

“当然痛苦，人家有一万种方法，可以名正言顺把你挤出‘分蛋糕’的圈子，却让你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厉灵海道，“有能力参加‘贡献点制度’的游戏，已经是后话了，更重要的却是教育。”

“理论上来说，帝国最崇尚公平竞争，无论豪门、寒门乃至原人子弟，都有接受修炼的权力，谁在早期教育中显露出最强的潜力，谁就最有资格得到大量天材地宝的滋润和名师指导，倘若没有修炼天赋，即便是修仙者后裔，也该毫不留情地摈弃——如此才能达到资源最优化配置，促进人类文明整体发展的目的。”

“但，这依旧是‘理论上’而已。”

“理论很美好，现实很残酷，试问哪个修仙者家族会真的白痴到将自家资源都拿出来给有天赋、有潜力的原人子弟，却对自家子弟一毛不拔呢？”

“修仙者家族的后裔，一出生就能得到天材地宝的滋润，两三岁就有家族中的强者为他们洗髓伐经，调理身体，稍稍长大一些就开始接触奇功绝艺——别说绝大多数原人子弟，即便寒门修仙者的后裔，都没有这个条件。”

“那么，在五到七岁的天赋测试、潜力测试等等一系列国家级别的测试当中，自然是权贵子弟更有机会得到高分，名正言顺进入最高级别的修仙学院了——这还没考虑到，绝大部分国家级别测试，实际上都由这些寡头把持的因素。”

“还是那句话，强者恒强、大者愈大，寡头垄断的出现，意味着帝国健康、合理的资源配置手段已经荡然无存了，以‘四大选帝侯家族’为首的利益集团，不褥干净这个国家的羊毛，不吸干净这个国家的最后一滴血，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当然，随着修炼技术和人体强化改造技术的不断升级，现如今帝国原人修炼到低阶修仙者的难度已经大大降低，经过强化改造之后，也有机会拥有低阶修仙者二分之一或者三分之一的战斗力。”

“但是，从低阶修仙者提升到高阶修仙者，也就是从炼气、筑基提升到结丹、元婴的难度，却是比前五百年提高了十倍都不止，可以说，大规模的上升通道，已经被彻底堵住了。”

“而且，修仙是一件极其消耗资源的事情，经过强化改造的‘义体人’对后勤补给的需求也大大提升，这就使底层修仙者愈发依赖资源，也就是依赖资源的垄断者，形成‘不得不依附于利益集团，咬牙在寡头的游戏规则之下挣扎，睁大眼睛被压榨’的局面。”

“你甚至可以理解成——高阶修仙者发现，直接压榨原人的效率实在太低，那么，放任一部分原人变成低阶修仙者后，再压榨他们，这样更方便，更直接，更高效。”

李耀听到这里，长舒一口气，颇有大汗淋漓的感觉，由衷道：“这和……我在萤火虫号上听到关于修仙者的社会构成和运行方式，实在太不一样了。”

厉灵海道：“星海共和国毁于帝国之手，你接受的自然都是对修仙者的丑化、污蔑等等洗脑教育，先入为主之下，产生对修仙者的憎恶之感，亦不足为奇。”

“更何况，今天被这帮垄断寡头、权贵门阀所统治的帝国，的确是乌烟瘴气、群魔乱舞、豺狼当道、蛇鼠横行！”

“庙堂之上，扛着三星闪电战旗，口口声声‘修仙者万岁’的衮衮诸公，其实都是一帮自私自利、只为自己小集团考虑，全然不顾帝国大局和人类文明未来的渣滓，别说是你，就连我都恨这帮渣滓入骨呢！”

“但是请你相信，真正的修仙者绝不该是这个样子，至少，昔日黑星大帝武英奇建立的真人类帝国，绝不是今天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