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疆大饭店的门外,依然围着大量的市民观看热闹,巡捕房的人把尸体一具一具抬出了饭店,扔在一旁的卡车上面。
这时市民们才反应了过来,原来爆炸的饭店里面,竟然发生了枪杀案,可是随着尸体一具一具的抬了出来,人群慢慢变得骚动起来,惊呼声,诧异声,议论声不绝于耳,最后因为尸体太多,不得不又调来一辆卡车,这才把尸体都装走。
至此,罗子栋一行四十余人被全部击杀在回疆大饭店的事情,也随之迅速向法租界的各层各界传播开来了。
在这看热闹的人群中,两个身穿西装的青壮男子,一直是一言不发,他们静静观察着巡捕们收拾残局,仔细聆听四周人纷纷议论的内容,良久之后,这才相视一眼,悄然退出人群,一起穿过两条街区,进入一个公寓之中。
这两个男子正是在之前潜入上海租界的上海站干部,情报处长卢健和行动队长杨文博,他们这些天一直在法租界藏身,并紧张地筹备上海站重建工作,可是今天在外出办事的途中,竟然遇到了这次的刺杀事件。
他们一进门,就赶紧向站长陈鸿池汇报,听完他们叙述的情况,陈鸿池一听也是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说道:“都说上海是风云汇聚之地,可真是名副其实,我们才来上海几天,可是接连发生的事情就让我们大开眼界,上海市区的大动乱,法租界里的大爆炸,相比之下,我们在北平的那些小动作就摆不上台面了。”
这些可都是陈鸿池真心之言,他受命重新组建上海站,原本是踌躇满志,想着要大展拳脚,开创出一番局面,可是如今才知道,在上海滩,敌我双方的斗争是如此的残酷和激烈,这和他们在北平时的敌后工作完全是两种概念。
陈鸿池接着说道:“前几天这个罗子栋投敌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我还特意发报给总部询问详情,总部的回答是确有其事,让我伺机除了此人,可是我的人员尚未到位,就有人动手了,你们说,会不会又是情报科就出手了?”
情报处长卢健点头说道:“除了他们还有谁?我在前几天还在奇怪,罗子栋投敌的消息,这么隐秘的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现在看来就是他们搞的事情,这是摆明了要杀人立威。
这些人真是霸道!把大上海搞得天翻地覆,现在又把手伸到租界里面了,一出手就是大手笔,转眼的功夫,四十多名枪手保镖杀的干干净净,这动作搞得也太大了!”
杨文博也是心有余悸的点头说道:“我们在北平,杀一个汉奸商会会长,就已经算是大行动了,那我也筹备了近半个月,才杀了两个人,可是上海这里,动作搞的这么大,情报科的行动都这么厉害吗?这让我们以后怎么做?”
陈鸿池不由得用手挠了挠头皮,苦笑着说道:“我之前还想着好好做出一番成绩,可是情报科这么凶悍,我们岂不是陪太子读书,尽给别人当陪衬了?”
众人都是心有所感,相视一眼,有这些同行们的出色表现在前,自己以后的行动若不做出点成绩来,只怕真的抬不起头来了,上海情报科给他们的压力太大了!
“好了,不提这些了,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用,行动人员不到位,咱们就是光杆司令,什么也做不了!”
陈鸿池看到大家情绪有些低落,便大手一挥,换了一个话题说道:“老卢,事情办的怎么样了?他们愿意给筹借一些吗?我们现在可急需资金,没有钱什么也做不了!”
上海站这一次的重建工作困难很多,最重要的就是缺钱,军统局总部通过留守上海的中央银行给他调拨了一笔资金,可是远远不够,又让陈鸿池从北平站筹集了一笔资金,带到了上海。
可是就这两笔不多的资金,还都是法币,现在在上海,法币的市场价值大跌,不客气的说,这些钱走到半路就已经缩水不少了。
现在陈鸿池迫切地想要把这些法币换成美元和英镑,可是在上海的各大银行根本不给个人兑换,于是陈鸿池就试图通过国有四大银行来兑换美元,可是四大国有银行,仅有的一点外汇储备都要用来平衡汇率,维持法币仅存的商业信誉和价值,也不愿意给兑换,就算是军统局总部也没有能力插手财政部的决定。
所以陈鸿池无奈,只好让卢健去多次交涉,今天就是让他们继续去跑这些事情的。
卢健摇头苦笑道:“筹借是不可能了,不过好说歹说,四联分处的一个处长终于吐了口,可以给我们兑换一部分。”
陈鸿池闻听大喜,点头说道:“这就是好消息,兑换出来的资金留作储备金,其他的法币赶紧花掉,把架子搭起来,总部来电,我们的人员几天后就要进入上海,我们的工作要抓紧。”
卢健一听,也是开口说道:“太好了,有了人我们的工作就可以开展了,不过,站长,我们的情报工作跟不上啊,总部答应给我们布置的情报网什么时候到位?”
陈鸿池摆手说道:“不能等他们,我们自己先干起来,现在正是七十六号虚弱的时候,他们自顾不暇,是我们行动的好时机。”
几个人点了点头,他们跟随陈鸿池时间长了,知道这位上司能力出众,也一向是心高气傲,嘴里不说,只怕心里也有了和上海情报科比较之心,不愿意落于人后!
法租界总巡捕房,雷达明带着手下,花了很长时间就处理完了现场,回到了总巡捕房,他的心中有事,后续工作都交给了张浦和,自己快步出了门,发动车辆,径直赶往自己的师父陈廷的住所。
进了陈公馆,他直接赶到书房去见师父,推门而进,看见陈廷正老神在在地躺在藤椅上,闭目养神听着戏曲,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藤椅,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
听到有人进来,陈廷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见是雷达明,便没有在意,接着听着曲子,不时嘴里还哼着两句应和。
雷达明看着师父的兴致正高,只好坐在一旁等着,直到一曲唱完,陈廷这才直起身子,用手指向雷达明点了点。
雷达明赶紧上前,把唱片机上拾音器的针头挪开,音乐戛然而止。
“怎么了?又出了什么事?”陈廷缓声问道。
雷达明的脸色凝重,低声说道:“师父,万木林把罗子栋给杀了,这可是要逼我们站队啊!他这么做也太狠了!”
“什么!”
陈廷闻听顿时眼睛瞪得老大,他一下子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完全没有了刚才那副悠然自若的神态,他紧盯着雷达明,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说清楚!”
“就在今天中午,罗子栋在回疆大饭店宴请万木林,可是万木林根本没有到场,结果大饭店发生了大爆炸,整个楼层都给炸毁了,罗子栋和他的兄弟严星,还有四十多名保镖枪手全部被杀了,我们赶到的时候,那场面惨烈极了,和两年前陆天乔被杀的情况简直一模一样,都是毫无反抗的迹象,对方从容补枪,全都是近距离射杀,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这是重庆特工的特有手法,我敢肯定是同一伙人干的。”
陈廷听到这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侧过身子,在屋子里走了几个来回,大脑在飞快地思考着。
雷达明接着说道:“凶手逃去无踪后,万木林还特意派柴阿四进了饭店,当着我的面确认罗子栋的死活,这是对我们的警告啊!师父,您说,万木林这是不是要逼我们表态,那件事情不答应,只怕是不行了!”
陈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好半天才疑惑地说道:“我和万木林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他以前做事可没有这么霸道啊?”
雷达明摇头说道:“一定是他的手笔,罗子栋这段时间因为出卖重庆特工一事,吓得一直闭门不出,调派大量的保镖枪手看家护院,一直是平安无事,可是今天却被万木林调出了罗公馆,结果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您说,还会是谁?”
陈廷闻听,也是不由得不信,事情确实不会这么凑巧,至于万木林身后的人,和军统局又有特殊的关系,做到这一点,完全没有问题。
陈廷叹道:“唉,都是多年的交情了,真要逼得这么紧吗?”
雷达明却是表情凝重地说道:“他如今有了重庆方面的支持,底气十足,这件事情又事关重大,他专门从香港赶回来,自然是志在必得,手段狠辣些也是正常,只是我们如果不答应,他只怕没有那么容易放过我们。”
陈廷不禁一跺脚,嘴里恼火地说道:“唉,人在屋中坐,祸从天上来,我只想着闭门过日子,可是他岳生也太霸道了,人都跑到了香港了,还把手伸得这么长,这是要把我放在火上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