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西学东渐以来,中西医的地位一直是不平等的。
很多人都知道余云岫在民国时候,搞了一个“废止旧医案”。但极少有人知道,在50年第一届全国卫生会议上,余云岫是当时的特邀代表,他又重提了废止中医案。
虽然第一届卫生会议,确定了团结中西医的基本原则,但在实践上,却是出现了很大偏差。在东北,像推拿按摩等外治法,都被打成了江湖游医,要被取缔。
还制订了不合理的中医暂行条例。要求考试,要求进修西医学说,要求考试答案不能写五运六气等不科学的学说,东北甚至要求60岁以上的中医不能参加考试。
所以当时很多中医大夫对未来非常悲观,很多人都改行了。
赵焕章的“三怕”也是在这个时候,彻底形成的。
到了54年,教员发现了这个问题,出手纠正了歧视中医的错误。为此,还撤了两个副部长。
在这一年,教员还特意强调要推广针灸研究和办推拿按摩班,把这些从民国就备受打压和歧视的,已经走向灭绝的中医外治法,又给生生拉了回来。
在今年,还创办了北上广成四所中医药大学,中医第一次拥有了国家创办高等院校。而且还在全国范围内还发起了西医学习中医活动,这在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中医在这时候,迎来了最好的时代。
给西医上课,自然是殊荣。毕竟半个多世纪了,这还是头一回。但跟中医学西医一样,大家理论不通,所以在上课的时候经常会发生问题。赵焕章前不久就去给他们上过课,结果被人家一顿撅,灰溜溜回来了。
现在轮到高源了。
这也是其他大夫不知道王汉章局长给的是奖励还是惩罚的原因了。
高源的县医院之行,注定是会被全县大夫瞩目的。在高源之前,不管是严桥,还是李润玉,还是赵焕章,都在这上面栽过跟头。
赵焕章也只得赶紧跟高源介绍他之前的经验,应该要怎么跟他们沟通,怎么跟他们交流,要注意哪几个人是刺头。
可高源却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他想的事情很多。
见高源心不在焉的样子,赵焕章也只能叹一声,他道:“要不然,我明天陪你去一趟?”
高源才回过神:“怎么,你想报仇?”
赵焕章道:“什么呀,我是怕你吃亏。”
高源说:“放心吧,吃不了亏。王局长这个邀请来的恰到好处,我正想要去一趟县医院呢。”
赵焕章一愣:“你要干嘛?”
高源露出微笑,说:“把县里的中西医真正团结起来。”
“哈?”
次日,赵焕章跟着高源去了县城,他前面是怕高源吃亏,现在是怕高源搞事情,弄得高源也是哭笑不得。
全县只有县医院里面有西医,所以上课的地方就在县医院。
县医院也早就得到了消息,先前为了救治齐东升孙子的暴发性脑炎,高源在县医院露过一手。县医院到现在都还有他的传说,这次听说是高源来给他们上课,他们也是兴奋的很。
上课的地方,就在三楼的档案室,他们人也不多,也就十来个而已,这还是看在高源的面子上。上次赵焕章来上课,不过才来了七八个人。
高源还没来,他们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乔正医生忍不住提醒他们:“哎,你们一会儿可悠着点,别看高源大夫年轻,人家可真有两把刷子。别老问人家中医针灸到底是基于什么理论,他上次展示过了,确实见效极快。”
此时,一个女声响起:“那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问吧,我们是来学习的。那我们不懂,总是要问的,不然糊里糊涂的,怎么学得会?”
乔正医生看向她,不由露出苦笑,这位女同志叫苗然,每次都是她问题最多,所以之前屡屡把来教课的中医教员问的下不来台。
乔正医生道:“小苗,额……求知欲旺盛是好事,但还是别把人家弄的太尴尬啊。”
苗然撇撇嘴,道:“怎么可能,高大夫不是说市医院治不好的病人都会送到他这里抢救嘛。这么厉害的人,我怎么会有本事把他弄得下不来台?”
后面一群人起哄。
乔正摇摇头,有些无奈,不过谁让高源说那么嚣张的话呢,他这句话算是犯众怒了。
很快,高源和赵焕章就在李院长的带领下来到了档案室。李院长带他进去,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名字,什么都没交代,马上就溜了。
“大家好。”高源看着众人,露出微笑。
赵焕章也尴尬笑笑,在角落头坐下来了。
这些医生都在打量着高源,看着高源温和的笑容,和气的模样,不像是会说出那么嚣张的话的人啊。
旁边一个医生悄悄问乔正:“乔医生,比市医院更强的话,真的是这个年轻大夫说的?不会是你瞎编的吧?”
“嘿……”乔正为之气结。
高源在前面坐下来,平静地说:“我受王局长的邀请,来医院跟大家交流讨论中医的相关知识。我知道大家对中西医的不同理论很好奇,也听说了各位对来讲课的中医教员的态度。”
苗然打断道:“高源教员,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们的态度是没有问题的,我们没有不尊重来讲课的中医教员,但作为学员总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吧。那你们解释不清楚,总不能怪我们问多了吧。是吧,赵大夫?”
她还问了一声赵焕章。
乔正医生扶住了额头,好家伙,果然又是苗然开了第一枪。
赵焕章干笑着:“是,是。”
高源也看向了苗然。
苗然毫不畏惧地跟高源对视。
高源早就听说过这个女人的厉害,他倒是也不以为意,只是微微颔首:“看来今天不优先解答你的问题,我这讲课很难进行下去了。行,请提出你的问题吧。”
苗然道:“很简单,有个问题,我们一直困惑,赵大夫之前也没能回答清楚。那就是你们中医说心主神明,可心脏只是一个泵血的器官,里面产生不了意识,大脑才是产生意识的地方,你们为什么会说心主神明呢。”
其他医生纷纷点头。
赵焕章挠了挠脑袋,他上次就是栽在这上面,被撅的下不来台。他悄悄看一眼高源,他之前就嘱咐过高源了,不知道他有没有说法应对。
高源却丝毫不慌,他道:“这是典型的中西医理论不同了,你说的是解剖学上的心脏器官,我们说的心并不单纯指心脏。”
苗然问:“那你们的心包括大脑吗?”
高源摇头:“不包括。”
苗然对他一摊手。
高源道:“举一个简单的小例子吧,比如说昏迷,在西医的学说上,这是大脑丧失了意识。但是中医的治疗方法,是开窍醒神,用的也是可以入心经的药物,这就是心主神明。”
在场众人听得一脸疑惑。
苗然皱眉道:“高大夫,你这说的也太笼统牵强了吧,你还是没有解释清楚这个问题啊。就像早上有一个中风昏迷的病人送到我们医院,你能用治心脏的药物把他救醒?”
高源回头看了一眼赵焕章,完全不理会赵焕章抖的跟帕金森一样的小手,他对苗然道:“那……请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