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
胡志强站长带着人急匆匆赶了过来:“老院长,老院长,人呢?”
高源指了指柴房,他说:“我把他隔在柴房了。”
说完,高源又看了看来的这几个人,不由皱眉,他说:“一次性防护服还没买起来?”
胡志强尴尬地笑了笑,他说:“连口罩都是我自掏腰包买的纱布,昨晚上让我媳妇连夜缝的。”
高源听得无语了。
胡志强道:“放心,我们已经去订购防护服了,我们收一笔钱进来了。”
高源问他:“拨钱下来了?”
胡志强叫苦道:“哪那么快哦,前几天搞了几次卫生监督,这才有点钱。”
高源被这狗屁倒灶的事情弄得更无语了,只能挥挥手道:“赶紧赶紧。”
“哎。”胡志强安排人进去,然后又问高源剩下几个疑似人群住在哪里。
高源给他们提供地址,剩下几个人开着车过去了。
胡志强探头看了一眼柴房里面的环境,他说:“高大夫,你这柴房放一两个人还可以,但得保证人家病情不转重,不然这可不是个待人的地方啊。”
高源道:“我又何尝不知道,这只是个权宜之计。这样吧,我等下去跟上面沟通一下,在县医院和中医院隔出来一部分病房集中治疗,每个乡镇都留好集中观察点。”
“每个乡镇……”胡志强站长还愣了一下。
高源道:“你难不成到现在还以为这是偶发事件吗?我告诉你,就算是万分之一的偶发事件,你也得给我拿出一万倍的小心谨慎。基层医疗体系的漏洞比豆筛子还多,一旦这个病蹿到农村来,你一顶乌纱帽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胡志强咽了咽口水:“好……好,我知道,那要怎么操作呢?”
明明自己才是正儿八经防疫站站长,但这会儿他却问上了高源。
高源道:“这个时候要充分发挥出村级组织的能力,让村支书和主任带人立刻动起来,先统计好全村外出打工的人员和地址,只要是外出人员回来的一律在村大会堂观察,村医定期检查量体温,没问题才能回家。”
“另外,村医要在全村巡诊,要密切关注近段时间外出过的村民,要及时给他们测量体温,观察是否存在感冒症状。一旦有可疑的,让人家先在家里待着,然后立刻上报,乡镇卫生院要担负起初级收治和报告的职责。”
前半句胡志强听得还直点头,后半句他的脸色就有点不对了,他问:“高大夫,这……村里的大夫和卫生院要是不听招呼怎么办?”
“怎么……”高源突然噎住了,村里医生现在都是独立执业,自负盈亏,相当于个体户。乡镇卫生院,有一批被卖掉了,变成私人企业了。另外有相当一部分多年没收到补贴,亏损严重,处在破产边缘。
这种时候,想动员人家参与进来,你怎么动员?你是给人家发工资发奖金,还是给管着人家的晋升?事权和财权,什么都管不上。平时也没有对他们进行思想教育,关键时刻他们怎么可能顶的上。
胡志强往后看着不远处“沈氏骨伤专门医院”的招牌,再看高源,不说别的,就张庄这家医院他都使唤不动。
高源真想骂街,越是在这种需要打仗的时候,越能体会到基层医疗体系的漏洞。
“我去找那两兄弟谈。”高源转身朝着卫生院走去。
“啊……不会吧……我们没接到通知……”这两兄弟还在那里打哈哈。
高源道:“人现在就在我那柴房里,我现在就去带他过来给你们看看?”
“别别别。”严宽吓得站起来。
高源对两人道:“别的废话我不跟你们说了,马上把三楼一整层病房留出来。张庄卫生院是全县市里最强的卫生院,这种时候你们要担起责任来。”
严宽和严仁对视一眼,严仁提醒道:“老院长,现在不叫卫生院了……”
高源道:“那叫什么?卫生院的牌子是不是还挂在外面?卫生院里面这些设备和房子,是不是我当年打下来的底子?”
两人不敢言语了,但全是一肚子牢骚,就算是高源打下来的底子,可这也是他们花钱买的。
高源告诉自己尽量不要生气,他对两人道:“别废话了,把病房给我留出来。”
严宽道:“可……我听说这个病传染的很厉害,大批医护人员都被感染了,连南方那种大医院都吃不消,就更别说我们这种小小的农村卫生院了。”
高源瞪着两人,他骂道:“说一千道一万,你们俩就是怕死,对吗?多少医生护士在前线舍生忘死,一批批倒下,一批批又扑上去。你们坐在安稳的大后方,只是让你们做可疑观察,你们还推三阻四,你们配做医生吗?”
严仁解释道:“不是我们不愿意,但大家都知道这个病的厉害,我怕医院的同志们不敢上,他们的工作不好做啊。”
高源骂道:“什么同志,你们不配提同志两个字!”
骂完,高源气呼呼走了。
严仁问:“哥,咱把他给得罪了吧?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严宽道:“不然你亲自去盯着这个要命的病?再说,得罪就得罪吧,你看他帮我们干啥了,平时什么都不肯帮我们,我说我们两家搞联合单位,他不仅不肯,还告诉病人我们是完全的两家。现在好了,让我们帮他?想得美!你更应该想想等上头下命令下来,我们要怎么糊弄?”
严仁眉头紧锁。
门口,沈丛云见高源从自己面前疾步走过,他连喊住对方的机会都没有。沈丛云紧皱眉头走到两个儿子的办公室门口,看着里面。
“爸……”两人都是一怔。
沈丛云冷眼看着两个儿子,他道:“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
两儿子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严仁劝慰道:“爸,你年纪大了,身体没那么好了,你可不能跟着高源瞎折腾,这个病要的是医生大夫的命,小心把自己折腾进去了。”
沈丛云反问他:“我不去折腾,你们去吗?”
严仁被说得一愣。
严宽脾气不好,当即顶道:“爸,你想干什么?”
一直不敢在儿子面前大声说话沈丛云突然发火了,大声道:“不要叫我爸!”
严宽和严仁两兄弟被沈丛云今日态度弄得脑子一懵,这么多年他们父亲一直觉得亏欠他们,所以从来没有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们。
严仁想缓和一下气氛:“爸,你怎么了?怎么……怎么不让叫你爸,不然我们怎么称呼你啊?”
沈丛云道:“叫我沈大夫。”
两儿子无语。
沈丛云看着儿子,心里滋味莫名,他道:“复兴沈氏医学,是我的夙愿。我终其一生,也未能如愿。但你们做到了,你们做的比我出色的多,你们比我优秀太多了。”
“可你们走的错路也太多了,你说你们开医院挣钱也就算了。给乡亲们开贵药,开不必要的检查赚昧着良心的快钱,我也忍了。因为至少你们还在治病救人,还奋战在第一线。”
“可现在呢?你们居然想做逃兵?我为什么要复兴沈氏医学,沈氏医学是个医学,是治病救人的医学,是要在大灾大疫到来的时候能顶在第一线的医学。沈氏族人传承医术,为的是能在灾难面前力抗洪流,救济苍生的!不是让你们蝇营狗苟,贪钱牟利的!”
沈丛云越说越气,颤抖着手指着两个儿子,他骂道:“就你们两个畜生,也配姓沈?”
严宽和严仁被骂懵了。
沈丛云怒道:“你们还是改回原来的名字吧,以后不要再叫沈严宽,沈严仁。这个人我们沈家丢不起,让你外公的严家去丢吧!”
“我告诉你们,把门口的沈氏招牌摘下来,以后不许再挂,不然我告你们侵权!你我父子从此恩断义绝,沈家自我以后,绝户了!”
骂完之后,沈丛云摔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