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来到楼上的时候,秦建业正在网上打牌,他浑身脱得精光,只穿了条四角内裤,叼着烟盯着电脑屏幕,形象很奔放,表情很专注。叶晓琴走到他背后一拍,秦建业转过身,见到秦风和苏糖,微微一怔,然后笑着把烟掐灭,起身套上一条外裤。
“小风说找你有点事。”叶晓琴很会做人地帮秦风开了个头,拉着苏糖走出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
秦建业穿好裤子坐下,一脸轻松地问秦风道:“生意遇上麻烦了吗?城管还是街道啊?”
“都不是。”秦风原本已经不想说租房的事情,不过既然现在人都已经在这儿了,随便说说倒也不打紧,反正主动权在秦建业手上,能不能办是他说了算。
“缺钱了?”秦建业完全没朝别的方向去想,又转回身,盯着电脑,一心二用地继续打牌,没有太把秦风当回事。
秦风搬了张椅子,坐到秦建业身边,说道:“我想在十八中后巷租一间屋子,屋子是刘瑞阳公司的,婶婶说你认识他。”
“她怎么跟你说这些东西……”秦建业瞬间皱起了眉头,抱怨叶晓琴道,又问,“你婶婶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说了很多。”秦风慢慢地,把路上和叶晓琴说的话,以及叶晓琴所提供的消息,完完整整地讲了一遍。
秦建业听完后,沉默了许久,然后又点起一根烟,才缓缓开口道:“小风啊,照理说,你有麻烦来找小叔帮忙,小叔怎么也该搭把手,不过这件事,我现在也是真没办法。十八中那块地,是我帮刘瑞阳拿下来的,十八中的那个校长,他找的人是我办公室的一个同事,上头还通着一个副区长。我跟你说句难听的,我那个同事他早就想弄死我了,我最近这段时间给他逼的,真是动都不敢动啊。”
好嘛,内幕里面还有内幕……
秦风已经听得有点麻木了,秦建业又接着道:“而且就算我能帮得上忙,也不能自己出面,得找个看起来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出面,这样才不会引火上身。不过这样的人难找啊,还需要合适的机会,把水搅混了,咱们才有机会摸鱼。”
秦建业说得很晦涩,但秦风好歹是市场部出来的,各种酒局和饭局上,听过的鬼话多了去了,所以一听就懂。
“你的意思是,得先把事情闹大?”秦风道。
秦建业转头看秦风一眼,眼神中透着些微欣赏,笑反问道:“事情这么乱,不搞热闹点,怎么办得了?”
秦风点了点头,“那怎么才能搞大呢?”
“呵呵,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要是有这种说闹大就闹大,闹完后自己还毫发无损的本事,现在早就……”秦建业话说一半,戛然打住。
但秦风听出了他后半截的意思:要是有这种本事,现在早就是领导了。
“行了,以后有什么别的麻烦再来找小叔,出去跟阿淼玩吧!”秦建业拍了拍秦风的肩,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秦风却没有马上就走。
此时此刻,他心里那团灭掉的希望,已然死灰复燃地又窜起了一道小火苗。
因为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前世时候,瑞阳地产被媒体骂了足足两年的那件事。
“小叔,要是我有办法把事情闹大点,你是不是能帮忙?”秦风问道。
“这要看你怎么闹啊,硬来可不行,闹事也要讲规矩的,而且还得看能闹到什么程度,过了不行,不够也不行。”秦建业解释着,又呵呵笑了笑,“小风,有些事你现在办不了的,你才认识几个人啊,你手里有几个钱啊?”
秦风不在意秦建业的轻视,秦建业轻视他很正常,不轻视才不正常。
“小叔,我有个想法,你听听看。”秦风很坚定地坐着不动,直勾勾地看着秦建业道。
秦建业抖了抖烟灰,显得没什么兴致。
17岁的孩子,退学摆摊,能有什么了不得的想法?
“你说。”秦建业随意道。
“我们可以拿十八中后巷的那片废墟做文章。”秦风单刀直入道,“现在十八中后巷的地,法律上归瑞阳地产所有,但是十八中又不肯松口。两边互相扯皮,谁也不愿意把那片废墟扫了,我可以用十八中学生的名义,给市里的媒体写匿名信,就说废墟影响学生和附近居民的生活。只要有一家媒体把事情报道出来,那区里就算不管,至少也得表个态。到时候,只要能让市里的媒体再跟进一下,事情就能闹大。”
秦建业微微眯起了小眼睛,眼缝里冒着精光,他现在有点兴趣了,淡淡地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的事情就简单了。后巷的地,不是区里的产业,区里肯定不会花钱清扫,就算要处理,也是让下面的环卫处或者清扫管理处去办,我算了一下,要收拾掉那堆废墟,至少得花2万块左右,钱是不是,但如果这笔钱要从下面单位自己的小金库里出,下面的单位肯定会推诿不干,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把矛头指向瑞阳地产,地归谁,那就谁来管!”秦风越说越顺,脑洞越开越大。
秦建业心里头,多少有些讶异秦风对机关单位作风的了解程度,点头确认道:“对,是这么个道理,就算要清扫,也得是瑞阳地产来处理。”
“但是瑞阳地产绝对不会把废墟扫了。”秦风语速很快地接着说道,“地在瑞阳地产手里,但瑞阳地产现在却不能开工,不但不能开工,还要给政府擦屁股。小叔,我见过刘瑞阳,他可不像是那种被人欺负到头上都不还手,被人坑了还帮别人擦屁股的人啊……”
秦建业频频点头。
秦风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轻轻搭上秦建业的肩头,说出了阴谋的最后一步,“等到两边僵持不下,区里头整天被老百姓骂,刘瑞阳整天被媒体骂,我们就应该能摸鱼了。而且……到时候谁要能把这件事给摆平了,小叔,这应该算功劳一件吧?”
秦建业眼神骤然一亮,默默地拿起烟头,重重地在烟灰缸里拧了三下。
“说说具体的办事细节吧,咱们合计一下。”秦建业脸上笑眯眯的,两条腿,却下意识地微微抖动着。
功劳,对一个当了24年科员的公务员来说,这两个字,几乎和提干等价。
精明了半辈子的秦建业,站在50岁之前,提干截止年龄这个人生路口上,硬生生被秦风画出的大饼,轻易钓上了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