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校场。
咚咚咚咚……
雷鸣般的鼓声震耳欲聋,卫所中,无数穿着飞鱼服的番子,举着红旗来回挥舞,就像在欢迎领导视察一样。
“洪公公,这边请。”
鼓声下,王旭与一名头发花白,戴着玉扳指的老太监,从校场外大步而来。
呜呜,呜呜,呜呜……
牛角号吹得震天响,看着夹道欢迎的番子,还有放在地毯两旁的木箱,老太监故作不悦地说道:“箱子里放的是什么东西呀,可别告诉我是贿赂我用的,如今朝廷可有严令,在外宣旨的天使啊,只要收受贿赂,有一个算一个,那是要掉脑袋的。”
“不敢,不敢,这是福州城的百姓,听闻洪公公喜欢礼佛,特意送给公公的佛像。”王旭大手一挥,喝令道:“把箱子打开!”
咔嚓!!
两排,总共108个木箱全部打开,入眼,每个箱子里面,都躺着个巴掌大小的金佛。
罗汉,菩萨,佛陀,一眼看去,仿佛满天神佛在开会一样。
“哎呀,福州城的百姓太客气了,罢了,罢了,既然这是百姓的意思,我就免为其难的收下吧。”洪公公眼冒金光,看向王旭的目光不是十分满意,而是特别满意。
送古玩字画,金银珠宝容易落人口实,送佛像,却能遮挡一二。
“公公喜欢就好。”
王旭再一挥手,木箱顿时全部关上,命令道:“将百姓送给洪公公的礼物,全部搬到马车上去。”
“是!”上百名锦衣卫越众而出,抱着箱子就往外走。
洪公公坐不住了,捏着兰花指吆喝道:“慢点,都慢点,可别把佛像摔坏了,那是大不敬!”
从第一个人开始,一直到最后一人走出去,洪公公就没眨过眼。
直到佛像全部完好无损的放在马车上,他才松了口气,摆手道:“王千户,摆香案吧,别耽误了接旨的时辰。”
王旭暗暗撇嘴,心想要不是你舍不得走,非要看金佛上车,圣旨早就接下来了。
“摆香案!”
四名锦衣卫走出来,抬着香案放在校场中间的点将台上。
王旭深吸一口气,走上去站在香案后面,在香炉上点了三根香。
看到香点上了,洪公公在四位小太监的陪伴下,面无表情的走上来,厉声道:“福州锦衣卫千户王旭,接旨!”
“臣,福州锦衣卫千户王旭,接旨!”
大宁朝不流行跪拜,接旨的时候只需要弯腰就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福州锦衣卫千户王旭,克己奉公,尽忠职守,深得朕心,宣,福州锦衣卫千户王旭,为福州锦衣卫镇抚使,钦此!”
洪公公隔着香炉,将圣旨递给王旭。
王旭双手接过圣旨,沉声道:“臣,遵旨!”
“送上来!”洪公公一挥手,四个小太监纷纷上前一步。
令牌,官印,官服,官靴,全部被摆了上来。
王旭吩咐手下将东西收好,这才命人撤掉香案,供好圣旨,开口道:“洪公公,已经到中午了,下官已经备好了酒菜,还请公公移驾。”
洪公公是司礼监少监,刘公公的亲信,按理说以他少监的身份,还称不上公公这个名号。
毕竟,在十二监中,只有各监的首领太监,才有资格被称为公公。
从下往上,杂役,典簿、长随、奉御,监丞,少监,执事太监,首领太监,层层向上,阶级森严。
只不过这里不是皇宫,被奉承两句也没人会怪罪,收了好处的洪公公,当下便开口道:“巧了,刘千岁正好有话让我交代给你,咱们边吃边谈吧。”
“洪公公,这边请……”
王旭在前面带路,带着洪公公来到了自己在卫所的府邸。
一进门,算好时间的大厨,就开始往上面上菜,一小会的功夫,就满满摆了一大桌。
洪公公扫了眼席面,发现不多不少正好三十六个菜,叹息道:“千岁常说,不能铺张浪费,我们出来行走的内监,一顿饭要求不超过三两银子,你这超标了吧?”
王旭一看洪公公的表情,哪还不知道这是诸葛亮哭周瑜,当下便拍板道:“不会不会,您看这鲍鱼,都是锦衣卫的兄弟们下海去抓的,一分钱都不用花。还有这龙虾,是良善的渔民送的,哭着喊着都不要钱,细算下来,这顿饭二两银子都没花上,绝不会超标的。”
洪公公还是摇头,摆手道:“那也太破费了,三十六道菜,咱们两个怎么吃得完,叫几个人上来,将三十五道菜打包,一会我带回去路上吃,咱们两个有一道菜就够了。”
“啊!”王旭愣了一下,他知道当太监就没有不贪的,可是也不能这么贪吧。
两个人吃一道菜,剩下的三十五道打包路上吃,哪有这么办事的,这也太贪小便宜了。
“怎么,怕不够吃啊,放心,我吃饭很省的。”
洪公公连连摆手,示意王旭快点叫人打包。
王旭看的牙疼,拍拍手,让站在外面值守的锦衣卫进来,将桌子上的菜就留了一道乳猪。
“乳猪太腻,咱家这几天吃的清淡,把这只猪包上,留下一道凉拌银耳就行了。”洪公公看到王旭要将乳猪留下,直接就跟踩到尾巴一样,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锦衣卫有些不知所措,抱着盛乳猪的盘子,以疑问的目光看向王旭。
王旭还能说什么,挥挥手,示意将乳猪端下去,转眼一大桌子的菜,就剩下了一道凉拌银耳。
洪公公满意的坐下,自己成了一大碗饭,拿着筷子就向着银耳去了,一边夹菜还一边劝道:“坐下一起吃,别客气,吃不完的。”
凉拌银耳是凉菜,解油腻用的,虽然看着好看,其实没有几筷子。
王旭坐在洪公公身边,看着一小盘银耳,还有那一大碗米饭,强笑道:“公公你吃吧,我还不饿。”
“你别客气呀,临来时刘千岁特意说过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你看我没跟你客气吧?”
听到洪公公的话,王旭唯有苦笑。
是没客气,这下手够狠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洪公公是逃难过来的饥民呢,这吃相也太难看了。
怎么说,这都是司礼监的少监,未来的阉党大佬。
哪怕爬不上司礼监巨头的位置,可是调到内官监、御用监、司设监这样的清水衙门,当个二三把手是足够了吧。
这是咋弄的,吃相这么难看,小时候受过穷,穷怕了?
将疑问压在心底,王旭自顾自的喝茶,筷子是一下没动。
就在他想着,是不是让人重新做一份席面,自己也好吃两口的时候,洪公公说话了:“我这次过来,刘千岁特意让我告诉你,在镇抚使的位置上好好干。东厂马上就要建立了,等到时机成熟了,就会调你入京委以重任,眼下东厂草创,缺人,缺钱,缺底盘,总之什么都缺,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噗……”正在喝茶的王旭,差点一口茶水喷出去。
什么叫东厂需要他这样的人才,他可没有加入东厂的想法,还是锦衣卫待着舒服。
“你怎么了?”洪公公微微抬头,也不等王旭说话,自顾自的开口道:“我知道,你一定是欢喜急了,别急,这件事还得压几个月,你有个心理准备就行了,到时候听千岁的安排。”
“公公,傅天仇告老还乡这件事,刘千岁可有安排?”王旭不想在说东厂的事,岔开话题聊到了傅天仇身上。
洪公公筷子微顿,片刻后才继续开吃,边吃边说:“傅天仇你不用管了,不闻不问就行,除非他求到你身上,不然就当他不存在吧。”
“不存在!”
王旭思索着这句话的意思,看来阉党与东林党达成协议了,要知道就在几天之前,还让他监视傅天仇的动向呢,一转眼,居然变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过这样也好,这几天盯梢的人回来说,傅天仇身边还有三伙人在盯着。
这群人是什么来历,目的是什么,王旭都不得而知,不蹚这趟浑水他还乐得清闲呢。
只可惜,有句话叫树欲静而风不止,身为福州镇抚使,他想要落得清闲,可是偏偏有人给他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