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近两年来，贝利亚多多少少有些危机感。

这位阴沉的乌果尔人如果划分一个时间点，那么在八峰山大远征结束一直到基斯勒夫灭亡这一段时间内，是他的黄金时期，这段时间他的官职并不高，但是非常受莱恩信赖和重用，莱恩给了他很多权限还有自主权，以及充足的经费。

贝利亚此人对钱不感兴趣，那是真不感兴趣，他渴望的是权势和地位，或许还有点美色，他的俸禄和各种赏赐够用了，他一不受贿，二不徇私枉法，因为贝利亚很清楚，他就是个孤臣，莱恩的信任是他在布列塔尼亚宫廷唯一站稳脚跟和发挥特长的机会。

基斯勒夫灭亡之后，贝利亚虽然地位上升了，但权势实际上是减弱了，因为已经没有毛熊的尸体可以吃了，他就没有专职和专权的能力了，转任第一近卫枪骑兵团政委之后，贝利亚立即给自己找到了新的事情，那就是穆席隆军工厂的总监，他有监察权无管理权，始终在密切关注军工厂的资金流向和用工问题。

在贝利亚的主持和矮人的建议之下，十小时工作制，做八休二，双倍加班费，工人社区娱乐活动室，美食一条街，扫盲小课堂，定期的有奖励的各种节假日活动和举办比赛的良好氛围被建立起来，同时通过普工、二级技工、一级技工和工程师、大工程师的级别以及对应薪水和待遇，极大地激励了工人们的工作活力和热情。

也正因为如此，自帝国历2522年开始，隐藏在穆席隆的奸奇教派和别的混沌教派不断地试图煽动工人暴动或是试图破坏布列塔尼亚这唯一一个军事工业中心，然而屁用都没有，这些工人们根本煽动不起来，奸奇教徒们说破了嘴皮子还上下打点花了不少金银都没用，不干就是不干，甚至还在多次有预谋的袭击和爆破中始终将厂区保护得很好。

但问题也来了，贝利亚很快就发现他没事做了，整个规章制度和评价、晋升体系被建立起来后，乌果尔人的事情变少了，他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贝利亚深知，作为官僚，最重要的就是“三事”。

会躲事，即没有莱恩或者苏莉亚开口，和他无关的事绝对不碰，和他无关的责任绝对不担，没好处的事绝对不做。

会来事，即要主动给自己的找事情做，要强调自己的重要性，要时时刻刻刷存在感和政绩，没事也要找点事凸显自己的能力。

会办事，这个最好理解了，能为君主分忧，能够把交代的事情办好让莱恩或者苏莉亚满意，这个最重要。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冒了一些风险主动跟莱恩提出和办成了“基斯勒夫复国计划”和“女沙皇继承人计划”。

事情办成了，贝利亚却没落得多少好处，被罚了半年俸禄可以理解为“鼓励性惩罚”，但苏莉亚王后却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这件事，莱恩不在的这段时间，她没给贝利亚好脸色。

这就非常麻烦了。

他记得他非常认真保密了啊！

（其实是有所察觉的苏莉亚通过高超的套话和语言艺术让知道一点内情的特蕾莎不自觉中披露了一星半点。）

现在一身华服和一身军服的塔列朗和贝利亚行走在宫殿的通道内，可以明显看出塔列朗气定神闲，而贝利亚有些惴惴不安：“我的外交大臣，陛下今天是‘大办’还是‘小办’啊？”

“应该是大办。”塔列朗拄着拐杖，高精瘸子在猜测莱恩的意思。

“大办？”贝利亚追问道。

塔列朗点头，他看了一眼贝利亚有些不安、脸色苍白的样子，心里好笑，嘴上却说：“哎呀哎呀，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啊，但我只能说，我真的好期待，又能品尝到莫吉安娜殿下的厨艺了，这种机会真的很少，我们都知道湖神女巫殿下只会为陛下下厨。”

“是，是么……”贝利亚的心思没在这方面上。

不过随着房间双开大门一打开，贝利亚顿时心神一定。

因为现场除了骑士王莱恩和骑士王后苏莉亚在以外，莱恩的首席女廷臣维罗妮卡也在，只见今天一身花嫁礼服的女议长装束尤为优雅，婀娜的胴体只着了一件火红紧身花嫁连衣裙，Ｓ形曼妙的曲线令所有女人羡慕，胸部以上到领口的部分采用了透纱设计，雪白细嫩的肌肤如云雾之山，若隐若现，性感不失妩媚，一头黑棕色的秀发披在胴背，俏脸妆容精致，天鹅般细长的雪颈佩戴着闪烁着强大光芒的神器首饰。

办公桌下，两条裹在黑丝超薄莱卡连裤袜里的修长玉腿端庄并立，裙子包臀的部位宛若带有一种魔力，惹人想冲那中间缝隙里的深邃黑色一探究竟。精巧玉足穿着十厘米银色碎钻高跟鞋，绝对是某人的最爱。

维罗妮卡的事贝利亚知道，前一段时间刚从湖中仙女莉莉丝那里得到花嫁礼服的维罗妮卡兴奋极了，就穿着礼服到处炫耀“这是莱恩送我的！”“怎么样，一般人没有吧？”

结果莱恩不爽了，要知道生性火辣奔放的维罗妮卡花嫁礼服是典型的半圆超低胸和超短裙，她在外面乱炫耀，莱恩自然吃醋不高兴，但又不好惩罚她，就强行让她在抹胸上面加了一层布料，这才审核通过。

那么这意味着什么呢？

维罗妮卡出现在这里意味着莱恩和苏莉亚不会有兴师问罪的情况。

果然，众人先后坐下之后，莱恩示意贝利亚调酒，今天的酒是雪雁伏特加调百利甜酒。

贝利亚如蒙大赦，立即为莱恩和苏莉亚调酒，骑士王后本还想说些什么，见莱恩已经开口了只能作罢，偷偷地伸出手在莱恩腰间挑肥拣瘦，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手腕瞬间扭动了360°。

莱恩面部肌肉一抽，苦笑不止，没敢反抗。

入席，在场的只有莱恩、苏莉亚、维罗妮卡、塔列朗、贝利亚以及女仆长西尔维娅。

没有太多废话，莱恩很快就进入了正题：“塔列朗，上次的事，你为我解答和办得很好，所以今天还找你来。”

“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塔列朗见莱恩脸色严肃，不似玩笑，于是身形一正，说出的话掷地有声。

看着塔列朗一脸“我最忠诚”的表情，莱恩和苏莉亚的脸都抽了几下。

人不要脸怎么可以到这个地步？

莱恩刚从亚空间回来，日理万机，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思考，他开门见山地询问塔列朗关于帝国的问题。

其核心就是如果卡尔·弗朗茨皇帝真的死了，努尔军又进入了帝国首都，那么大儿子弗雷德里克有多少可能性登基成为帝国皇帝？

“陛下，要我说，把握不大。”塔列朗思考了好一段时间，瘸子给出的回答是：“这就像是奥苏安的选王会一样，帝国是否任命新的皇帝，要取决于帝国议会是否能够如期、合理、合法地举行，弗雷德里克要马上登记，三大条件缺一不可。”

“三大条件？”莱恩示意塔列朗说下去。

“第一，确认卡尔·弗朗茨皇帝已死，第二，单人选举，即弗雷德里克没有竞争者，第三，现有的选帝侯要全部站在弗雷德里克那边，至少要三分之二以上的选票才可以在临时紧急的情况下直接为帝国皇帝加冕。”塔列朗点头，他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中分卷发，布列塔尼亚外交大臣认真地说道：“第一条第三条你肯定考虑过了我就不多说了，即使是第二条……陛下，别忘了，卡尔·弗朗茨皇帝或许已经遭遇了不幸，但他的布伦瑞克大公爵和瑞克领大亲王的爵位并不是没有继承人！而且帝国皇后……”

“帝国皇后海伦娜，卡尔他的儿子卢伊特波尔德二世？”莱恩马上明白了。

是啊！卡尔·弗朗茨是有皇后和有儿子的！坐在旁边的苏莉亚都忍不住点头。

皇帝的妻子和儿子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了，和苏莉亚这个“常务副国王”不同，卡尔·弗朗茨的皇后海伦娜基本没有参与过任何朝政，甚至就连一起出席各种活动都不多。

卢伊特波尔德二世作为皇帝的嫡长子也很奇怪，他今年三十不到，对于储君来说简直就是黄金年龄和最应该出来处理事情的年龄，但从卡尔·弗朗茨即位后的一系列军事行动来看，卢伊特波尔德二世不仅没有随军任何一次，甚至就连一系列的内政和祭祀活动都很少出场。

但毫无疑问，如果卢伊特波尔德二世出来争，弗雷德里克是不可以制止的，那么根据帝国的体制，这个时候就必须举行皇帝选举仪式，不仅要前后三轮选举，选帝侯们理论上要到齐，而且时间还会长达几个月。

那么动用武力呢？

不可以，莱恩心里赶紧摇头否定，这个时候动武？且不论动武强行选上的皇位正统性和法理性的巨大问题，这个时候动武就意味着要打内战，而且日后谁都可以以此为借口起兵反抗帝国宫廷，帝国会立即重现三皇时代和大空位时代。

现在打内战？？？

“帝国的选帝侯制度可以保证任何时刻事情都不会不可收拾，但在这种关键时刻太拉胯了啦！”维罗妮卡几杯伏特加下肚已经娇滴滴地趴在了莱恩的身上撒娇：“不给力啊~莱恩~还是你最好了，最棒了，复仇女神，号令全国，吾主在此，谁与争锋？”

“好，这个问题我明白了，那么第二个问题。”莱恩拍了维罗妮卡的丰臀一下，接着问道：“就算弗雷他选不上皇帝好了，根据时间推算，努尔军无论怎么满打满算，此时都肯定到布伦瑞克了，帝国议会也肯定开了，那么帝国为什么不向我们发出求援请求？都到这时候了，没理由吧，只要吹响乌贝瑟里克的号角，博根哈芬就会点燃烽火台向我们求援。”

“害，陛下，那是你觉得。”塔列朗一杯伏特加下肚，瘸子思索良久：“陛下，您是以旧世界的存亡和弗雷的父亲在思考问题，你可曾有以一位帝国普通选帝侯的角度思考问题？”

“普通选帝侯？”莱恩若有所思。

“陛下，您要考虑到一个问题，无论是帝国女爵艾曼诺莉阁下，还是您的儿子男爵阁下，他们都有个特点，那就是能力不足、威望不足、影响力不足，他们就算能够在帝国议会中占据优势，那也是因为您在他们的后面。”塔列朗停下了刀叉，瘸子很罕见地露出了非常认真的表情：“有您支撑，他们可以各方面吊打帝国的其余选帝侯，但如果没有您的影响，他们或许优秀，或许有一定的威望，但绝不到众望所归的程度，不可能控制帝国议会，您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苏莉亚嘴角微微翘起，她喜欢塔列朗这样说，可以说如果不是莱恩在身后撑着，艾米莉亚没那么容易潇洒地当着她的选帝侯女大公，弗雷更不可能年仅二十就基本上统合了努尔军方，那是莱恩，自己的丈夫！

维罗妮卡有点不爽，小女仆？当初还是我把她买回来的呢！

贝利亚不说话，专心调酒。

“我明白了，努尔有军队，但是单纯靠军队的话没人会心服，这是军阀做派，国家只会瞬间崩解，以帝国体制来说的话。”莱恩马上明白了：“而此时千万千万不能对帝国议会打‘莱恩牌’，因为这是绝对的政治错误，是这样吧？”

“正是！”塔列朗真的很喜欢和莱恩说话，一切都只需要点到即止即可。

“军事成就明显不足，威望勉强合格但也距离陛下您差远了，此时无论是逼宫还是政变，都是德不配位。”塔列朗此时真的很严肃：“所以只要女爵和男爵不蠢，他们最多是靠着精锐的努尔军搞点武力恐吓，逼宫、政变是绝对不敢的，既然如此，掌握帝国议会也是空谈。”

“因此，是否向布列塔尼亚求援将会被摆在议案之上供所有人讨论。”塔列朗接着说道，见到宴会厅内所有人，包括端菜出来的莫吉安娜都在认真听他讲之后，高精瘸子继续说了下去：“那么此时对帝国选帝侯和选帝权所有者们来说，是否请求外兵入首都就是个非常复杂的问题了，如果说帝国选侯们不想要外兵支援，那肯定是说谎，但若是真来了，对别的选帝侯和帝国内阁来说也绝不是什么好事情，陛下你稍微想想就知道，那么无论怎么发展都是女爵母子得利，变成求女爵母子帮忙。”

“所以大家都很急，但大家都在等，都不会第一个开口，从选帝侯们的角度来说，最好的最棒的结局是艾曼诺莉女爵和男爵主动提出和推动求外兵借兵的方案。”塔列朗伸手蘸了一点伏特加，在桌布上画着：“他们则‘勉为其难’同意甚至是不发言弃权来默许。”

“布列塔尼亚人是你们喊进来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帝国明明能坚持下去，打输了证明喊外兵没什么用，打赢了那也是我们的坚持，跟你喊爹有什么关系？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好么？”塔列朗剖析着帝国选帝侯们的思考回路：“儿子找爹帮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再者，谁知道请外兵进入帝国首都会发生什么？嗯？所有人都知道男爵是您儿子，女爵是您爱人而且育有一子三女，万一从西边来的布列塔尼亚铁骑入首都，强行废立帝国皇帝让男爵登基，选帝侯们至少也有理由表示自己是被迫赞成或者被裹挟，等到混沌被击退了，选帝侯们甚至可以来个‘反莱恩联盟’‘十三路选侯讨布’，到时候，陛下您……”

塔列朗不再说了。

莱恩听得越来越奇怪，他心想这个故事我好像很耳熟啊！

全境烽火，内忧外患，偏偏此时皇帝去世，帝国中央无力控制混乱局势，某名门贵子建议调外兵入京平叛？

来自西境西马克（布列塔尼亚立国之前帝国曾短暂设立行省，后无力控制撤销）的帝国忠良莱先森率领布列塔尼亚铁骑进京控制局势？

莱先森进京之后就废了卡皇的正统继承人卢伊特波尔德二世，强行改立皇帝的教子，自己的亲生儿子弗雷德里克为帝？

作为太后的小女仆和莱太师有一腿？

莱先森滋瓷不滋瓷啊？

快进到名不正言不顺，十三路选侯讨莱？

帝国天下大乱，群雄割据？选侯并起？

太师竟是我自己？？？

莱恩彻底懂了，他不仅感叹道：这帝国的选侯制度和政治运转逻辑算是让塔列朗玩明白了啊。

这种体制能让帝国最大程度地纠错和避免来自外部势力的干扰，但关键时刻真是拉穿地心。

想做点事情，就这么难么？

莱恩又懂了。

“帝国这种选帝侯体制想做成一件事是千难万难的，陛下，但是帝国这种体制想要做不成一件事，那大概有一万种办法。”塔列朗笑道：“所以奥苏安议会如是、帝国议会也如是，必须要有君主不断地督促和推进落实，之前的泰瑞昂大领主和卡尔·弗朗茨皇帝就是这个角色，而陛下，您也是，现在的骑士王国绝不可以失去你，绝不。”

“你认为帝国能够通过朝我们求援的决议么？”莱恩接着问道。

“不好说，我的陛下，如果女爵阁下和男爵阁下无法控制住帝国议会，那么我们就只能指望帝国议会中有一位政要以大无畏的奉献精神和真正为帝国着想的牺牲精神主动提出并一力推行了。”塔列朗握紧了汤匙：“他必须做好背负一切后果、承担一切罪恶的决心，而且不能期望有任何收获。”

“那我们必须做好两手准备。”莱恩站了起来：“如果帝国最终决定向我们求援，那自然最好，如果帝国没有向我们求援，那么我们也要做好支援帝国的准备，但我们就不去布伦瑞克了。”

“那你打算支援哪里？”苏莉亚追问道。

“白狼城，米登海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