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好啦。反正你在镇天塔看到那些工匠死伤,心里也不舒服,不如出来领着军队打几仗,就当作调节心情了呢?”旒歆坐在夏颉的身边,絮絮叨叨的说道:“你的那些师兄、师姐啊,说什么修道之人慈悲为怀。呵呵呵呵,‘慈悲’这个词,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可是夏颉啊,你是大巫啊,你可不能学他们那样,温吞吞的,一点男人味道都没有了。”
小手轻轻的在夏颉的脸上摩擦了一下,夏颉苦笑了几声,抓起白轻轻的捏了捏,将白摆出了一个‘思考者’的形象。他叹息道:“那些工匠可怜,死了尸骨无存,我是看不下去的,但是迫于王令……”叹息了一声,夏颉看着前方,阴沉的说道:“西北候叛乱,他们就不知道会死多少人么?这一场仗打下去,就算他们赢了,他们西北诸国还能留下几个活人?”
摸了摸正在扑腾着四条腿儿飞快的朝前爬行的玄武背甲,旒歆歪了歪嘴,冷笑道:“西北候?他们怎么可能赢?”
夏颉瞪了她一眼,怒声道:“告诉青殜,她的那些太过于狠毒的巫毒,可不许使。”
旒歆顿时没了精神,她有气无力的靠在夏颉的身上,轻轻的吐了一个口水泡泡。随后,她才愁眉苦脸的说道:“不许使太厉害的巫毒么?那,黎巫殿这么多大巫,岂不是只能帮你治疗受伤的士卒?那有什么意思呢?”不只是旒歆,就连骑着一头黑色的独角蜥蜴跟在玄武身边的青殜,一张小脸都整个的垮了下去,面色阴沉得不得了。
正奔行间,前面突然有一腰佩轻弓,骑着一头鹿形坐骑的斥候极快的奔了过来。隔着远远的,那斥候就叫道:“天候,天候,叛军已经攻破了台州通往西北的摩云关。刑天军尉他们正领了大军攻城哩,攻打了三天,那摩云关都没攻下,我方死伤万余人!”
夏颉呆呆的看着那急奔而来的斥候,呆呆的说道:“赤椋?”
转瞬间,夏颉身体一抖,有点痴呆的眼神恢复了清明。长吸了一口气,夏颉稳定了一下情绪问道:“摩云关被叛军攻克了么?叛军领军的人是谁?”旒歆轻轻的握住了夏颉的手,用力的捏了一下。看到夏颉的那一阵失神,旒歆不由得一阵心疼。她低声嘀咕道:“白蟰,你这个贱人,千万不要被本尊抓住,否则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唔,肯定是你杀了赤椋,夏颉才这么伤心哩。”
那斥候一骨碌的翻下坐骑,跪在路边大声说道:“天候,那叛军的旗帜里面,除了西北候的军旗,还有西北台州肥天候的军旗。”
“肥天候的军旗?”夏颉和一干刑天家的将领同时惊呼起来。夏颉愤怒的在玄武的背甲上轰了一拳,怒声道:“肥天候在这里,那么,易昊他们也定然在此。他们和白蟰有勾结,那么,西北候的叛乱……”
玄武扭过头来,愤怒的说道:“夏颉娃娃,你打我做什么?”张开大嘴,玄武咀嚼了一阵嘴里的果子,吞下了果肉,将果核劈头吐向了夏颉。
被果核喷了一脸,夏颉这才回过神来,他冷笑道:“全军加快速度,赶赴摩云关,配合刑天军尉他们攻打摩云关。”他冷笑道:“西北第一关啊,大夏西北台州用来控制西北属国的军事重镇,这么轻松就被叛军攻克。嘿嘿,肥天候功不可没啊。”
从广袤的西北原野进入大夏台州的疆域数百里后,一条自北向南的山脉将台州的领土分成了东西两个部分。这条山脉里大大小小有数十条沟通台州和西北的通道,其中最重要的一条,直接贯通了台州州府‘七云城’和西北大余国国都的通道上,有一个常年驻军二十万的巨大城堡——摩云关。摩云关,即是台州最重要的商业枢纽和税收重地,更是大夏监视西北诸国的重要耳目。
摩云关,修建在山坡上,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山谷中的那条商道。自山谷下,只有一条宽不过丈许的孔道通向山坡上千丈高处的摩云关城门。实在是一个易守难攻的所在。加上摩云关四周无数年来一代代守将布置的各种恶毒的巫法禁制和陷阱,就算是高鼎位的大巫,也很少有人敢正面攻打摩云关的。
夏颉他们赶到摩云关的时候,正好看到陡峭的山坡上,摩云关那高达百丈的城墙上空迎风飘舞的几面军旗。肥天候、西北候的旗帜赫然在目。而一队队蚂蚁一样的军士,正艰难的顺着陡峭的山坡攀爬,爬向上面的摩云关。摩云关上时不时的丢下几块巨石,轻而易举的就将大片大片的军士打成了肉酱。
夏颉怒了,他指着那些正不断的被督战队催逼着攻向摩云关的士兵吼道:“这不是让士兵白白送命么?刑天大风在哪里?”
拍了一下玄武的脑袋,玄武会意,迈开大步冲进了山谷。在摩云关对面的山坡上,夏颉找到了将军营安扎在这里的刑天十三、刑天大风等人。一见面,夏颉就叫道:“十三爷爷,刑天大兄,你们这么攻城,不行啊!”
刑天大风愁眉苦脸的看着夏颉,嘀咕道:“不要找我,老子兵权全被十三爷爷夺走了,不要找我!”
刑天十三则是大模大样的坐在军帐内大案后,大咧咧的说道:“夏颉啊,你不懂老子的神机妙算啊。这些攻城的,不是士卒,是老子派人抓来的西北属国的百姓。桀桀。”刑天十三得意洋洋的说道:“老子逼这些叛乱的百姓死在他们自己的士卒手上,那股怨气冲天,你没看到摩云关城头上已经飘着一层黑气了么?等这股怨气足够强了,老子叫人施展巫法开山裂岩,一次就操翻那些城里的杂碎。”
夏颉倒抽了一口凉气,有点郁闷的问道:“那,要死多少百姓才够?”
刑天十三扳着手指头盘算了一阵,乐道:“呃,差不多了,你没来的这三天老子已经赶了近百万人上去送死。等凑齐了百万之数,差不多就能撼动摩云关外的那些禁制和巫阵。娘的,老子要让城里的几十万叛军都去山腹里面啃石头去。”
夏颉眼角抽动了一阵,正想要说点什么,对面山坡上已经传来了雷霆般的吼声:“兀那大夏的混帐,你们欺凌我们的百姓还不够么?这几日,你们冤杀了我们多少子民?哇呀呀呀呀,有胆量的,来个人和我决一死战!”
军帐内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挤出了军帐朝对面山坡上摩云关城门口的一小块平地看去。只见一名头戴金冠身披银甲,骑着一头西北特有的狂沙三角牛的青年男子,正耀武扬威的在那平地上策骑来回奔跑。
那青年男子看到这边山坡上的帅帐内有人露面了,立刻大声叫道:“兀那大夏的混帐,你们不要打什么如意算盘。你们想要用死掉的这些人的怨气轰碎摩云关的护城巫阵,你当我们是傻的么?那些怨气,早就被我们化解啦。你们想要摩云关,也容易,一刀一枪的硬来罢。耍阴谋诡计的,不是好汉。”
刑天十三气得脸蛋一阵儿哆嗦,他愤怒的吼道:“操!”
一声怒喝,无形的波动直扑对面山坡。那青年措手不及之下,被刑天十三喝出的无形波动当胸一击,好似草人一样被轰飞数百丈,一头撞在了城门上,被城门上那尖锐的金属凸起扎得脑浆迸裂,眼看是不活了。
刑天十三看起来简简单单的一声大喝,实际上却是施展了一门极其诡异的巫咒,专门以声波伤人。这声波专门进入物体的内部,轰碎目标的内部结构,实在是无比阴损的法门。但是以刑天十三真鼎位八鼎八星的实力发出的巫咒轰在了摩云关附近的山体上,却连一片儿土尘都没激起,只见那山坡上隐隐有点点光芒闪过,一切声浪都消泯无形。
旒歆惊讶的张开了小嘴:“呀?听说大夏境内连同安邑城在内,有九九八十一座城池和我们巫殿一样,是上古巫神亲手所建的城池,以我们如今大巫的实力是不可摧毁的,看来果然不错。这摩云关,就是那八十一座城关之一罢?”
刑天十三无比愠怒的说道:“谁说不是?若是寻常城市,老子一掌下去,城池连同城里的人,都成粉啦。可是摩云关这种上古时留下的关卡,他娘的……”
他指着两面山坡夹着的那条山谷怒道:“这山谷狭窄,平日里用来通商行走是不错的,但是用来打仗的话,攻城的人吃亏哩。山谷内最多能容纳不到五千的士兵一字儿排开,根本无法调集足够的士卒攻城。”他叹息道:“摩云关内又有一个极大的上古巫阵,方圆千里内,没有达到高鼎位实力的巫,根本就无法飞起,更是一个大麻烦。”
说了一阵,刑天十三益发的愤怒道:“若是山下平地稍微多一点,老子一次押解他一百万人来屠了,用他们的魂魄做引子,倒也能裂开山体……偏偏这山谷就这么大一点,不要说一百万人,一万人都得分批爬上去哩。”
夏颉木然,过了许久,他才无奈道:“那,诸位老祖宗……”他看了一眼那一群坐在军帐旁边喝酒做乐的刑天家的老人。
刑天十三无奈的摊开双手:“就是老祖宗他们亲自出手哩,还得起码百万人做血祭了才能破开那山体。若是我刑天十三动手……哼哼……”刑天十三悻悻然说道:“老子砍人的功夫在当今大夏都是数一数二的,可是这巫法巫咒一类的么……嘿嘿。”
干笑了几声,夏颉也有点犯愁的看向了对面山坡上的摩云关。云气蒸腾,摩云关有如修建在云层直上,城墙屋檐都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不愧摩云二字。西北候、肥天候的军旗在城头上飘扬,数百金甲战士站在旗下,正朝自己这边指指点点。
若是不攻下摩云关,也不知道关内有多少叛军,自己这几支兵马,能深入西北诸国平叛么?
尤其西北候、肥天候的军旗就在这里,攻下摩云关,也许还能抓住这两个叛军的首领?这就更不可能放过摩云关了。
头疼啊,就好似一根刺,牢牢的堵在了喉咙里的刺,吞不下去,又取不出来。尤其这刺还带着浓浓的诱惑人的肉香,由不得你不记挂着他。这种味道,不好受,不好受啊!
这样的受到上古巫阵保护的坚固城池,用寻常的法门是不可能攻克的。城池内外的诸多巫阵禁制,会极大的削弱进攻一方的巫咒力量,这完全就是一个不公平的单纯对守城军队有优势的战场。除非,能有什么杀伤力巨大,却又不属于巫咒范畴,不会受到巫阵太大削弱的东西……
“呃!!!”夏颉扭头看了一眼旒歆,旒歆正好也笑眯眯的看着他。
和旒歆那微妙的眼神略一碰撞,夏颉急忙转过头去。太可怕了一点罢?若是让毒殿的那帮疯子出手,一个不小心,怕是摩云关内剩不下什么人罢?若城内全是叛军也就罢了,但是城里还有平民百姓啊?如果城内的人都是东夷人,夏颉可以痛下杀手,自己和他们还有血仇呢。但是城内的居民,可都是大夏的子民。这,就让夏颉有点心慈手软,下不得手去了。
夏颉正在这里犯愁,旒歆突然脆声声的开口道:“好了,刑天十三军尉,你亲自带领一支军队攻城罢。本尊领了黎巫殿的大巫,会在后面支援你的。”
刑天十三的眼睛一亮,他乐道:“黎巫尊当真么?”他也想到了黎巫殿下属毒殿那让人闻风丧胆的巫毒。
旒歆用力的点了点头,她带着一丝诡秘的笑容轻声笑道:“刑天十三军尉只管放心攻城,这摩云关想要攻下来,其实也不难的。本尊亲自出手,你还怕什么?”
夏颉飞快的眨巴着眼睛,他从旒歆的言语里闻到了某些阴谋的气息。不过,反正吃亏上当的是刑天十三,自己就没必要开口了罢?
一刻钟后,刑天十三精挑细选了八千实力极其强悍的巫武,披挂了最精良的铠甲,叫随军的巫士密密麻麻的给他们施加了数百层的巫法禁制以抵御箭矢、巫咒的伤害,随后他一马当先的冲上了那山坡。
左手拎着盾牌,右手挥动着一柄沉重的战斧,刑天十三很开心的叫道:“黎巫尊,您就放心大胆的下手罢,就算偶尔有点巫毒泄漏在城外,老子也是不害怕的。你就全力出手罢!”
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刑天十三开心的叫声就变成了无比幽怨的惨嚎:“旒歆娃娃,你,你,你冤老子!”
摩云关上,各色弩箭、各种巫咒下雨一样的喷洒在刑天十三和八千壮士的身上。他们身上的巫咒禁制被轰碎,铠甲被轰得稀烂,伤痕累累,全身上下都在流血。更有凄惨一点的,四肢都被打断,身躯都被打出了透明的窟窿。
就这个时候,旒歆领了数万名黎巫殿的大巫出手了。
一道道明丽的青色光芒笼罩住了刑天十三一干人。他们的身上被打出了伤口,伤口立刻愈合;他们的肢体被打断打碎,青光过处,肢体再次的回到了他们的身上;他们的身躯被打出了透明的窟窿,更多的青光洒下,他们的身躯急速的愈合着。甚至有人被城头上飞下来的斧头砍断了头颅,他们的头颅也在一道道青光的包裹下,强行回到了他们的身上和身躯重新长在了一起。
扑倒下,再站起来。冒着枪林弹雨,前仆后继,有如一只只不死的小强,八千零一名勇士,在摩云关下用自己的鲜血和勇气,泼洒出大夏战争史上最为壮观的一幕。砍不死,砍不倒,倒下了还能站起来,就算身体被恶毒的巫咒炸成了粉碎,黎巫殿的大巫们合力施为,也能趁着他们的灵魂没有飘散的关头,将他们的身躯重新凝聚起来,将他们的魂魄再次的附体还原。
刑天十三傻乎乎的站在摩云关的城门口,他的身上不断的出现一道道凄厉的伤口,泼洒出大片大片的鲜血。但是伤口瞬间就愈合,泼洒出的鲜血也在他体内急速的重生。从他身上喷出去的鲜血,已经将方圆近千丈的地面染得通红,在他脚下已经积起了尺许深的一个小池塘,但他却连一点儿失血过多引起的头昏脑胀都没有。
他就这么无比英勇的站在了摩云关的城门口正下方,摩云关内最强大的数十名大巫,正手忙脚乱的将各种最恶毒的巫咒轰向刑天十三。但是刑天十三,一点儿都没有提起巫力保护自己的刑天十三,却硬是不肯倒下。他就这么站着,身上一道道血肉喷洒出老远,却死活不肯倒下。
青鸧为首,两名黎巫殿的祭巫,加上四名御巫以及数百名大巫联手在用巫咒治疗刑天十三的伤势。任凭城头上的巫咒再厉害,面对黎巫殿三成的精英组成的医疗小组的强悍力量,刑天十三想死都难啊!
刑天十三哆嗦着,他缓缓的举起了手上的斧头,呆呆的看着身后八千名精挑细选的勇士艰难的在枪林弹雨中一次次的爬起来,眼看着他们一次次的受到了致命伤却依然生龙活虎的爬了起来,刑天十三哀嚎道:“旒歆啊,黎巫尊!老子刑天十三纵横天下数百年,他娘的这次栽啦!”
气极败坏的一斧轰在了摩云关的城门上,刑天十三怒吼道:“兄弟们,攻城!给老子攻城!鸡犬不留,全部杀光!”
刑天十三的额头上,青筋在急骤的跳动。他气啊,气坏了,自己居然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给耍了……
摩云关内的叛军,注定要迎来可怕的蹂躏……注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