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慕云的到来,让整个恒昌源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董广宁还好些,他经验丰富,与朱慕云交锋,能沉着冷静。然而,其他的人,明显有些燥动。特别是姚燕萍,目光不断往朱慕云这边瞥。
“燕萍,给朱处长倒茶。”董广宁以为她是好奇,干脆给她一个近距离观察朱慕云的机会。他已经冷静下来了,朱慕云孤身前来,显然没有恶意。
“不必了,去二楼看看。”朱慕云指了指楼梯,走进恒昌源,他就在暗中观察自己的组员。姚燕萍有些紧张,那个伙计原本在擦地,在听到董广宁喊出那声“朱处长大驾光临”后,身子一下子变得僵直。
朱慕云率先走了上去,董广宁哪敢不从。他朝姚燕萍轻轻摇摇头,示意她不用跟来。随后,他紧跟着朱慕云,登上了楼梯。
董广宁见朱慕云径直上了楼,心里很是诧异,难道朱慕云要突击检查?可恒昌源的秘密都在地下室,楼上改成了几间住房。姚燕萍、李耿火,包括他自己,都住在上面。
“这间房是干什么用的?”朱慕云走到最外侧的房间门口,问。
“这是我的房间。”董广宁说,这间临街的房间,可以很好的观察街上的情况。他马上将房门打开,请朱慕云进去。
“董老板,能不能跟你商量件事。”朱慕云走进去,看了看房间的摆设,问。
这间房间收拾得很干净,除了一张架子床外,还有两张桌子。一张四方桌摆在中间,靠窗的地方还有张书桌。他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正好可以看到对面杂货店的情况。163号的情况,也能看得到。
“朱处长吩咐就是,董某莫敢不从。”董广宁忙不迭的说。
“想借你这房间一用。”朱处长转过身子,望着董广宁,说。
“我这房间?只要朱处长喜欢,送给你也无妨。”董广宁一愣,朱慕云葫芦卖的是什么药?蓦然,他想到了对面的163号。
来法租界之后,组织上跟他说过,对面163号就是军统机关。军统古星区的主要人员,就在对面办公。朱慕云的狗鼻子,竟然也闻到了味道?真要是这样的话,那就麻烦了。
“那倒不用,说好是借用。我有几个朋友,临时要找个地方住,我觉得你这里不错。当然,董老板要是不愿意,也没有关系,我可以再想办法。”朱慕云笑了笑,淡淡的说。
“朱处长的朋友能住在我这里,是我的荣幸。”董广宁忙不迭的说,朱慕云虽然说得客气,可实际上,他是不能拒绝的。
至于朱慕云的“朋友”,他是不会相信的。朱慕云是双重特务,既是宪兵分队的宪佐,又是政保局的人,他的人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特务。这些人所谓的借住,百分之百是监视对面的军统。
“那好,你收拾一下,等会他们就会来。你这里有没有后门?总从前面进出,对你的生意有影响。”朱慕云说。
“有的。”董广宁说,他暗暗鄙视,什么有影响?还不是怕让人知道,楼上住了陌生人?
“我希望,他们来了后,你们能好好相处。大家相安无事最好,如果你们能做到‘不闻不问’,就更好了。”朱慕云提醒着说。
“来的都是客,怎么样也要请他们吃顿便饭吧?”董广宁故意说。
“刚才我的话,难道是放屁?”朱慕云突然冷冷的说。
“不敢,一定按照朱处长的吩咐行事。这些人来了后,就当他们不存在。”董广宁忙不迭的说,朱慕云翻脸比翻书还快,跟这种人打交道,要留一百个心。
“这就对了嘛,你这里进出的人多,最近抗日分子猖獗,每位居民都有举报反日人员的义务。董老板如果发现军统或者地下党,可一定要及时报告。”朱慕云走出房间的时候,说。
“一定一定,我们是正当的生意人,只为赚钱,不问政治。”董广宁说。
“希望你能履行自己的承诺。”朱慕云意味深长的说。
朱慕云走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董广宁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虽然朱慕云之来意,并非为了恒昌源。可是,楼上住着几个特务,会给他们的行动带来极大的不便。但朱慕云的要求,他也没敢拒绝。这个人翻脸不认人,就算收了你的钱,但要为难你,绝对不会给任何面子。
“董先生,朱慕云来干什么?”姚燕萍等朱慕云走后,问。
“他要借用楼上的房间,安排几个人住进来。”董广宁说,姚燕萍和李耿火并不知道对面军统的情况,此事虽然不算机密,可为了军统的安全,知道的还是越少越好。
“监视我们么?”姚燕萍惊讶的说。
“那倒不是,但这段时间,我们要小心谨慎,再不能乱说话。切记切记。”董广宁提醒着说。
董广宁马上写了一封信,交给李耿火,让他送给许值。朱慕云的特务,都安排到了恒昌源,必须第一时间汇报。以后,再在恒昌源的地下室发报,恐怕也没这么方便。
董广宁有些担心,特务在恒昌源,本是监视对面的军统,可别让他们发现了恒昌源的秘密。姚燕萍和李耿火的地下工作经验还不丰富,特别是面对敌人时,需要很好的心理素质。董广宁并不怀疑,他们都是勇敢的共产党。但与敌人正面交锋,更多的是沉着、冷静和机智。
朱慕云将监视点放在恒昌源,有两个目的,第一,引出宋鹏。他刚才在楼上看了,周围再也没有比恒昌源更好的监视点了。只要宋鹏来,他就知道,克勒满沙街164号的杂货店,到底是为何被李邦藩所知的。
其次,就是消除恒昌源的嫌疑了。这个地下党的情报站,此次住进了特务。如果宋鹏不出现,应该就是宪佐班的人来监视。到时候,报告就是朱慕云来写。他当然会把恒昌源写得很“干净”,以后遇到问题,敌人也不会把恒昌源当成怀疑对象。
许值收到董广宁的紧急通知后,倒没有紧张。因为董广宁在信中说,朱慕云亲自到恒昌源考察,征用了他的房间,准备安排特务住进来。
董广宁并不知道朱慕云的事情,但许值是知道的。朱慕云如此安排必有深意,他马上回信,无需过多紧张,只要保持常态就可以。当然,以后他会尽量减少来恒昌源。至于恒昌源的事情,他相信董广宁会安排好的。
朱慕云随后又去了政保局,此时,孙明华还在李邦藩的办公室,他等了一会,才看到孙明华走出来。
“明哥。”朱慕云点了点头,孙明华甄别政保局的人,一直没什么进展。毕竟,能潜伏在政保局的人,身份隐瞒得非常好。除非让他们动起来,否则是很难查到线索的。
“慕云,你能否帮个忙,将昨天的行程安排交给我?”孙明华问,上次开始甄别的时候,朱慕云主动请缨,成为第一个接受调查的。
“昨天的行程安排?我每天三点一线,局里、宪兵分队、码头,有什么要交的?”朱慕云“诧异”的说。
“我当然知道,但形式上的东西还是要讲的。这也是局座交待的任务,所有人都要交待昨天的行程。特别是出现在城东的人,更是重点审查。”孙明华在朱慕云面前,不用任何隐瞒。
“行,我等会把行程交给你。”朱慕云点了点头,痛快的说。
“多谢兄弟。”孙明华说。有朱慕云带头,他再跟其他人说,他们也不敢抗议。毕竟,朱慕云是李邦藩最信任的人,他都带头接受审查,其他人还能有什么话说?
“支持你的工作,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这次还是查野草?”朱慕云随口问。
“局座提了个新思路,结合一号电台,交叉缩小范围。”孙明华说。
朱慕云马上明白了,昨天一号电台肯定被聂俊卿捕捉到了。毕竟,他发报的时间,比平常多了一些。而且,为了让聂俊卿能迅速找到自己,他特意没有换波长,只是更换了呼号。如果聂俊卿还找不到电台,就太失职了。
昨天,朱慕云当然是出现在城东的,就算他想瞒,也瞒不住。况且,如果故意隐瞒,一旦暴露,除非有特别的理由,否则马上就会引来怀疑的目光。
“看来局座认为,陈旺金并非野草。”朱慕云点了点头。
“陈旺金是不是野草我不知道,但他地下党的身份,毋庸置疑。”孙明华笃定的说,这么多条线索,都指向了陈旺金。哪怕陈旺金不招,也必死了。
“听说了吗?陈旺金要被枪毙了。”朱慕云轻声说。
“是啊,风光无限的陈副处长,下场如此悲惨。”孙明华叹息着说,虽然陈旺金是地下党,但被日本人逼疯,还要被枪毙,他突然涌起了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地下党的下场再惨,也是他们自找的。”朱慕云冷冷的说。
“不错。”孙明华说,朱慕云的立场如此坚定,反倒令他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