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
“薛贞。”
杨信感慨道。
他当然不会真的等上半个月,本来他作秀走徐州就是去逼着卢象升表明立场而已,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种招数他当然不会不懂。
他进京又不是说真靠着那一万五千人马。
他这里有好几万呢!
虽说杨家的庄户有不少被调往南方充当骨干,但却都是随调随补,各处商号一直在不断招人,都是一家家送来顶那些走了的庄户缺。后者也是要调就全家南下,反正江浙有的是好地方安置他们,而且调走的都是去做官的,他们当然乐意,而他们走后留下的田地给新来的。
这些人同样忠心。
毕竟各地商号招募的全都是那些真正赤贫的农民。
他们突然得到这样幸福生活,那对镇南王的忠心毋庸置疑,再加上旧庄户们的传教,也就迅速晋级为镇南王的狂信徒了。以这种方式这片屯垦区始终维持着四万户,加上海河北岸和滦南一带的,杨家在北起滦河南到青县的广袤垦荒区,拥有整整五万家庄户。他们耕种着超过六十万亩加上鸟粪后平均单季水稻亩产五石谷的水田加二十万亩旱田,另外还有大量的工厂和捕鱼队,制造从拖网渔船到战列舰,从马口铁罐头到大炮,就连珍妮机之类新式纺织机,在这里都已经推广开。
五万户啊!
都进行定期军事化训练的五万户。
随随便便拉出两个军还不是小菜一碟,就是骑兵都有的是。
滦南的垦荒区就是骑兵。
那里地广人稀,整个现代的柏各庄一带完全就是荒原,也就是杨家挖了灌溉渠之后,从滦河引水开垦出水田才人气旺起来,原本就是盐场割草煎盐的草场。
那里也正好当牧场。
总之杨信根本不需要南方的兵,他在北方就有的是。
正面走徐州吸引视线,顺便让卢象升一帮人寝食难安,然后自己化装北上,就在和孙元化谈判完之后第二天他就悄然离开。至于徐州前线的事务,交给那些将领主持就行,然后继续装作他还在邳州,还在为了保持忠臣形象闭门谢客中。而他则直接北上沂州,从沂州经青州继续北上,仅仅用了不到四天时间,就到达了新城他自己的老巢。
然后……
当然是把那几个仵作给弄来了。
都不用什么严刑拷打,这些仵作都是京城本地的,哪个见了他还敢继续嘴硬?
立刻就招供是谁收买他们。
薛贞的名字倒也没有太出乎杨信预料。
说到底这件事肯定是阉党。
天启的新政对南方人影响有限,江浙不算了,江西,湖广不产盐,最多士绅一体当差纳粮受影响,可天启新政的目的是养活御营,御营目前就在保护这两省士绅,避免他们遭到镇南王荼毒。既然这样交就交吧,否则的话办团练也得花钱,这样至少是所有人一起交,但要是御营挡不住镇南王,那就不是士绅一体当差纳粮那么简单了。
而闽粤也不在乎这个。
他们只是不喜欢税监,他们连税监都忍了,当然不会在乎这个,说到底他们也不在乎这仨瓜俩枣,像广州那些日进斗金的工厂主,他们会在乎交那点田赋吗?
人家分分钟几百万的,需要为了这百十两银子闹腾吗?
无非再涨价呗!
不是还有地方转嫁嘛!
说到底鬼佬们会掏银子的。
也就是四川士绅反应强烈,但四川士绅在朝廷一向没存在感,他们的反应可以忽略,通常只有默默承受的权力而没有挣扎反抗的资格……
这时候的四川的确如此。
只有北直隶和山陕,尤其是北直隶这些家伙才有反抗的胆量,而且这些阉党核心的官商们,同样也是受新政影响最大的,他们在之前跟着九千岁捞了太多好处,现在突然一下子好日子结束,立刻就无法忍受了。
“应该是为了盐政改革,陛下的盐业新政和大王差不多,只不过恢复了太祖时候的以盐换粮,但盐税比大王重一些。
薛贞身后是西商,这些人此前控制河东,长芦两大盐场。
新政之后以粮换盐,而北方的余粮就是大王从南方运来再加上咱们这边的,咱们又直接交给陛下,实际上相当于陛下控制粮食。晋商很难弄到足够的粮食换盐,最后就是以银子从陛下手中购买粮食,然后以粮食到盐场去换取盐,再卖给民间收银子,但陛下只要把卖给他们的粮价一涨,他们赚的银子就多半给了陛下。
而且还得在盐场交税。
晋商自然受不了。
他们花了一百多年,才把太祖的制度给毁掉,如今陛下这套可比太祖更狠。”
黄镇说道。
天启这套的确有点狠。
不过这套真要玩好了,那简直就是一劳永逸地解决财政紧张。
盐税收了。
控制粮价榨干盐商利润。
北方大宗粮食供应现在只能通过九千岁,因为杨信每年从南方解京的粮食就是直接给他。
这是杨信对九千岁的让步,毕竟杨夫人拎着京城绞索的日子让天启心有余悸,那段日子皇帝陛下不怕江南的好兄弟,就怕这个女人一时心情不爽瞒着她男人玩他一下子,毕竟女人有时候没法讲道理,她那边一勒绞索京城粮价瞬间暴涨。
然后什么乱子都往外冒。
这种日子他可不想继续,所以新的方式就是九千岁做粮商,而杨信只做供货商,通过海运加上运河运到北仓。
然后就归九千岁了。
九千岁再分批运往京城,运到杨信转给他的那些粮店,根据市场情况制定售价。
实际上没什么区别。
但这也是天启唯一能得到的安慰。
而晋商为了以粮换盐,要么和过去一样开商屯,但无论长芦盐区还是河东盐区都没有足够的土地,最后只能是就近购买粮食。而北方连年天灾,民间很难有足够的余粮,尤其是对那些大盐商来说,更难凑起足够粮食,最终只能去购买九千岁控制的南方粮,然后九千岁再捞一遍。
两下就能把盐业利润的一半收到自己手中或者说天启手中。
这就足够了。
而且这种制度对于民间那些吃盐的影响很小,因为小盐商,也就是过去那些像黄镇一样的走私商,很容易从民间以盐换粮……
大盐商的确不行。
他们的规模太大就算换粮也很难收集太多,一万石粮食从民间收集然后集中起来运到盐场,这就是一项大工程了,需要一个体系支撑。但对于一个带着一石粮食去换一石盐,然后运回家乡去出售的小贩来说,他只需要有一头毛驴就行。
最后的结果就是那些原本躺着赚钱的官商,不但要面对九千岁的双重压榨,而且还得面对合法化后那些原本小私盐贩子的直接竞争。
他们会被淘汰的。
一倍的利可以让小私盐贩子过得很开心,但却无法让这些官商们维持锦衣玉食……
还想一席百羊?
还想修园子?
真得无法忍受啊!
“这样的话一个薛贞可没有这么大的能量。”
杨信说道。
这需要一个集团的支持。
从给天启下药,到杀人灭口,再到收买包括锦衣卫在内各级查案的官员,甚至劝说九千岁不要深究,这真不是薛贞一个人能做到。
九千岁能查清。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深究下去。
那么肯定有一个他真正亲信的人在干扰他,薛贞还不行。
“薛贞交往频繁的,也就冯铨和霍维华几个了,霍维华也是盐商,冯家同样在长芦贩盐。
他倒是很受九千岁宠信。
另外据咱们在宫里的人报告,当日武之望开出药方后第一个拿到的不是九千岁,而是霍维华的内弟陆荩臣,虽说紧接着就被九千岁要过去,但这点时间也足够他记下药名。
而且九千岁走后,陆荩臣紧接着同样离开了皇宫。
他应该是去通知准备换药。
而且据五台山那边的人报告,就连客氏给陛下的那副药,也是薛贞送给她的。”
黄镇说道。
这样基本上杨信就可以理清了。
客氏献仙方搞垮天启的身子,落水属于意外,但没有落水事件,天启最后一样会染病,然后这些家伙趁机下药,否则他们很难有机会,天启又不吃外面的东西。
必须得让天启生病。
他生病就得吃药。
他只要吃药那就好办了,总归能找到下手的机会。
这是一个完整的套路。
“看来我不在京城,就是镇不住这些魑魅魍魉啊!”
镇南王狞笑着说道。
“是否需要召集人手?”
黄镇问道。
“不用,这点小事还不用搞得这么麻烦,这是锦衣卫的职责,当然还得锦衣卫来办,咱们既然是忠臣,那就要有个忠臣的样子。”
杨信说道。
忠臣就要有个忠臣的样子,带着私军进京成何体统,镇南王是锦衣卫出身,至今还是锦衣卫,甚至连那个兼理北衙的头衔都没去了,既然他身为锦衣卫,又发现了这起重大的弑君阴谋,当然要像个真正锦衣卫一样……
又该抓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