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商业空间站的格局，和别处大抵是不同的，都是正对外部空间的一个U字型湾，两侧备着多功能的机械臂，可以随时为来往的商船和货运飞船提供必要的整备和服务；来往交易的外星人，往往花上大约几千块，就能获得完整的补给和修理服务——这是十多年前的事情，现在的话，已经涨到了一万多——如果愿意再加几百块的话，还可以获得完整的内部清洁的服务，让飞船看上去不那么肮脏老旧。

若是肯花到十万以上，空间站还会提供无人机装卸队帮忙装卸货物，效率高而且速度快，只不过，这些开着蒸汽船和铁皮船的商人们多是来自于那些比较穷困的地方，大抵没有那么阔绰，只有那些开着外销版有着漂亮的环形尾翼（移位器）的“人类制造”货运飞船的大商人才会进入一旁的专业货运港，补给，修理，装卸一条龙服务，有足够的时间慢慢的休息和谈交易。

艾可从12岁起就在空间站上当看板娘，原本是负责接待那些来自尼亚尼斯的土豪（有油，有铀还有超导矿）还有来自帝国那边的大主顾（买办），但是，因为空间站主管觉得她样子太傻，怕是没法接待好这样的大客户，于是在一段时间就便调去了两侧的散货码头。

那些来自帝国周边的，还有尼科周边的新成立的那些共和国的商人虽然大抵都好说话，态度也很温和，但是他们往往需要反复的确认货运的单子，自带着食物和返程的补给品，非要眼睁睁的看着货品输出仓库，然后再将每一分人力成本和服务费砍到无法再砍才肯罢休。

在这样严重的抠门和小气当中，想要多收一些服务费，赚点小费也很为难，时间一长，主管觉得她也干不好这个事情，辛苦合同上的违约金数额很大，加上骗取政策的关系，主管一时辞退不得，于是就变成了专管为这些商人和顾客指路这一无聊的职务了。

于是，她便从此站在柜台后面，专管这无聊的职务，带着僵硬的微笑，虽然没有什么失误，但是这工作也着实缺乏激情，主管也没有好脸色，这些商人又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教人活泼不得，也就只有那些耗子到了，才能稍微笑几声，因此，这个印象一直都很深刻。

那些耗子是开着人类制造的货运飞船但是却在散货码头装卸的唯一存在，它们普遍身材矮小，毛发肮脏，说话的时候带着奇怪的呼吸音，而还喜欢不断重复关键字让人听着很是难受；开的虽然是人类制造的高级货运飞船，但是里面都是一些烂七八糟的东西，每次装卸工人们都会抱怨很久。

虽然在学术上是应该称之为拉比特人，但是因为长得就像是大老鼠，所以人们就根据这种人类社会里面常见的啮齿类动物叫他们是“大耗子”，耗子一下了飞船，还未说话，就有熟悉的来自奥斯特共和国的橘猫行商高声叫道“你们又捡了一堆的破烂了！”，耗子也不说话，径直走到柜台前面“两百集装箱2号口粮，一百箱腌腊制品”说着便排出了一叠有些脏兮兮的信用卡。

他们又故意高声叫道“你们一定又去哪里捡新垃圾了？”耗子便瞪大了眼睛“你们怎么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之前给前线送货的时候亲眼看见的，你们趴在废墟里面捡烂铁片。”耗子便瞪起眼珠子，里面满是细细的血丝，“什么捡垃圾，那是回收战利品……打扫战场的事情，能叫捡垃圾吗？”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循环利用”“什么物尽其用”之类的，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大厅内顿时充满了欢快的空气。

货船上卸下来大量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有金属，有聚合物，更多是些难以分辨是什么的东西，这些东西人类自然是收的，但是，通常只收里面的含有贵金属或者回收价值较高的部分，剩下的大抵还是原封不动的拉回去，这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但是这些耗子却丝毫不以为意。

就在货物卸到一半的时候，一群港区的警卫人员就匆匆忙忙的赶来，什么也不说就将船给封了，所有的货物原封不动的塞了回去，等了不多时，巧克力就看见一队全身笼罩在黄色防护服当中的家伙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将大厅四面用胶质的隔离布给罩起来，接着就是让所有人挨个的隔离进一个个透明的小房间，接受检查。

一直忙活了大半天，才算是结束，巧克力胳膊上也多出了几个针孔，似乎是某种针对性的疫苗，过了大约2天后，她才从一位姐妹口中得知了一点不太确切的消息，那就是：人类似乎在鼠人负责的那条战线上发现了某种危险性极高的生物武器，看上去似乎是之前投放到第二旋臂去的漂流瓶里面的东西，不知道怎么的就出现在了这里。

不过，好像由于前线应对及时以及耗子们的免疫能力还不错（以它们的日常生活环境，免疫力差的已经死硬了），目前来看情况还比较乐观，耗子们的废品贸易事业虽然受到影响倒是不太严重，因为这些东西本身就需要严格的消毒和高温重炼后变成原料再进生产线滚一道，几乎除了绝境生物外，什么微生物都干干净净了，就算是水熊这种绝境生物在数千度的熔炉里面待上几小时也是存活率可疑的。

这场小骚乱很快就平息了下来，但是，更加可怕的事情却在别的地方一点点的发酵，而那也是人类舰队回撤的主要原因，或者说是主要原因之一。

空间站内，某面向小型商会的旅馆房间内，“情况怎么样？”将自己本能的笼罩在阴影之中的男人沉声问道，“你迟到了。”

“散货港区这边出现了点问题，货物因为微生物感染而被挡下了，别担心，事态还在控制当中。”

“转告‘嬉皮客’，如果你们不能如约的话，我们随时可能终止这场交易。”

“哦，别吧，‘钳工’快要处理好了。”

“希望如此。”男人挂掉电话，望着窗外沉默不语。

“雪特！”散货码头，蹲坐在装卸车内的灰色工装打扮的中年男人将PDA丢在一旁，拿起一个看上去有点古老的平板设备，“雷文，我们的雇主非常不满，你知道该怎么做吧？快点解决它！”

“这需要时间，哥们！现在整个停泊区都被封锁了，我得花些时间才行，哦，等等，前面是……该死，哥们，我得绕一下路，前面有警戒无人机，我可不想这么短的时间又得再换一个身份。”一身装卸工打扮的青年停住了脚步，装作打死买杯咖啡的样子从封锁的警卫和无人机眼皮底下穿过。

“等等，他们好像要结束了。”

在确认的的确确无感染迹象后，很快医疗人员就开始撤离，但是为了以防万一，隔离区还没有全部撤除，那些接触过的人需要观察一段时间才行，但是，警卫的密度和警戒程度也确实是下降了不少，最起码不再是无懈可击的铁板一块。

几分钟后，码头停泊区，“艾丽公主号……就是你了！”青年仔细看了看舷号，这条呈现雪茄形状的漂亮飞船隶属于美国土星货运公司，是一条15万吨的散装货船，不过，那是曾经了，现在她上面满是各种改造和非法搭载的痕迹，看上去保养也很糟糕，有些脏兮兮的，还好太空没有空气，至少还没有出现锈迹斑斑这种现象。

老鼠和人类不一样，它们的货仓显得相当的杂乱，仿佛盘旋交错的迷宫，甚至于连走廊上都可能用网袋吊着大块大块的优质燃煤，但是，这并非是全无规律的乱放，那些耗子总是能够马上分辨出自己交易的货物在哪个不起眼的拐角处，仿佛他们有一套不为人知的特立独行的仓管系统和统筹公式。

“你确定是这条船吗？莱利”

“我确定，编号C-91752E，注册舷号也没错。”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

“这不可能，线人给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问题，我们反复确认过了。”

“可确实是……什么都没有。”青年半蹲下身体，摸了摸面前空荡荡的货仓一角，“这里之前有过什么东西，地上有拖动的痕迹，看上去很新，不过，我不确定。”还好这些耗子们的飞船内部灰尘挺多，地面上的拖曳痕迹还算清晰，如果它们是那种勤快到了每天都会打扫船舱的话，以货物的重量来说，绝对不可能留下任何可以追踪痕迹。

“见鬼了！”灰色工装男人顿时如坠冰窖，他可不是那种刚入行的菜鸟，雇主的奇怪要求和态度就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了，再加上从其他途径得到的一些消息来看，这次的货物能够顺利转交的话还好，如果出了任何岔子，那么后果简直难以想象，只不过这种事情，对于具体干活的“钳工”们来说一般是不知情的。

“我们必须找出货物的去处，你的时间不多，雷文”

“这到底是什么？”他得到的情报就是一个大约1.2X1.5X2米的箱子，“而且这些该死的大老鼠的飞船可能根本没有货物清单和交易表，我该去什么地方找出去处！”

“你可以问问对方本人，这种啮齿类的垃圾死掉几只没有关系的。”

“那是指非氏族贸易商的普通老鼠，这些老鼠如果死掉的话，肯定会引起港区警觉。”

“事急从权，现在也顾虑不了那么多了，听着，雷文，如果你不想过几天我们一起变成漂浮在某条小河沟上的因为喝多了失足淹死的尸体的话，听我的，这个风险值得冒。”

“好吧，我尽力”青年深吸了口气，随后就被深沉的霉味呛了回去，这都是什么见了鬼的事情，早知道之前就应该洗手不干了，但是躺在医院里面的妻子让他不得不一次次在做出这种决定后又反悔，“这该死的富兰克林，还有这该死的美国医保！”

时间倒退到一天前，某星区，两条飞船紧紧的靠在一起，

“嗅嗅，你的货物，真是奇怪，为什么要在这里交易？”大耗子**着鼻子，看着装卸臂将一只不大的金属箱子吊运进对方的货箱之中，专门跑到半路上来交接，就为了截胡买一个奇怪的废品零件，这可真是奇怪，但是看在金钱份儿上，这也不是不可以的——反正双方签的合同违约金也不是非常的高，在对方同意额外给出双倍价格的时候，耗子果断选择了违约——横竖不过是一些在战场上捡到的垃圾而已。

交换工作只持续了不到5分钟就结束了，随后那条飞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耗子们再一次踏上前往交易商业空间站的道路，而那个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它们并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一个被各种管道，线路纠缠在一起的有点像是坠毁飞船上的线圈的东西，而且看上去还烧的有点难看。

餐厅死角，锋利的刀刃紧紧贴住温热的皮毛，微微震颤的超硬复合陶瓷刃足以切裂钢板，撕开耗子的皮毛将它的脑袋从身体上卸下来也完全不是问题，“嗅嗅~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些长手玩意儿出了笔高价……”

“他们都长什么样子”

“嗅嗅，看，看不清，他们都带着头盔，还有，还有，穿着包裹得很严实的衣服。”

“感谢你的配合”耗子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但是下一秒钟它的脑袋就撞在在墙上，那里一枚看似熊孩子黏在上面的长钉子准确的贯穿了它的眼眶，扎入脑浆之中。

“啧~”耗子供出来的信息不多，那些人想当的谨慎，船是市面上到处可以买到的普通小型运输船，人则遮得严严实实，在宇宙当中交易的话，这样的情况也谈不上是奇装异服或者太奇怪的事情，毕竟不少吝啬得一逼的船主为了不装昂贵的检疫和生物检测设备，宁可在交易的时候抽空空气，然后穿防护服谈生意——至少氧石棉纤维比一整套检疫和生物检测设备便宜多了。

雷文整理了一下衣服，快步离开餐厅，但是一出门整个人就僵住了，“你好，最近过的怎么样？”面前一身休闲装打扮的年轻人脸上笑容洋溢，旁边站着一个OL打扮的中年女性，妆容精致，但是容貌只是普通水平而已，脸上是公式化的微笑，“我们换个地方谈谈如何？”雷文不露声色的扫过年轻人插在衣袋里的手，不正常的鼓起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菜鸟……”雷文在心中说道。

一间移动饮料车内，电子卷帘门已经合拢，形成了一个不算宽敞的密闭谈话空间，扫描窃听器的装置，便携式的隔音设备还有扫描有无武器和追踪器的设备，这些都是应有之意，雷文也对此丝毫不陌生，“你最近很不安稳，新老板待遇如何？”女人似乎拉家常一样说道，“还行吧，虽然工作不稳定，但是报酬还不错，你知道的。”

“简的病情况怎么样？”

“老样子，只要按时吃药就没事，也许在等个十几年医学上会有所转机也说不定，当然，还有一条路……”

“但是那很困难”

还有一条路是什么双方都很清楚，那就是想办法拿到中国国籍，然后再想办法弄到治疗名额，通过猫人的稳定的基因片段覆写原癌基因片段，就可以将癌细胞一定几率重新变回正常细胞，哪怕是晚期癌症也有相当的治愈可能。

但是，这种新型治疗方式只是刚刚出来，名额相当的紧张，而且费用不菲，以雷文的收入很难负担，而且中国的国籍也不是那么容易弄到的，当然，这里面并不包括雷文，不管是名额，费用还是国籍他都可以顺利弄到，但是，代价就是……叛国！

“雷文，或者叫你‘无面人’，前CIA高级特工，差一点就能成为特工主管，因为一些原因退休而非升职，一个……‘爱国者’？”

女人在说最后一个单词的时候用的是疑问语气，从他现在干的工作来讲，显然距离叛国也就是一个擦边球的问题，但是作为掌握了大量机密信息和情报的前特工，却没有选择最快捷的那条路——这又不得不说已经比很多CIA甚至国防部的人士还要忠诚可靠了。

“不过这不重要，我们需要你帮个忙。”

“我从来不记得美国是一个人情社会？”雷文语带嘲讽的说道，“我想我们应该谈点更加直接的，而不是‘帮个忙’‘你欠我一次’这种东西。”

“没错，我们为你准备了一件你绝对不会拒绝的报酬。”女人推出一张小卡片，“他们的药物要打入美国的市场，自然需要通过一系列的检查和测试，而我们刚好可以搞到一个名额，以人体实验的名义。”

虽然不用想也知道，美国的医疗业集团绝对会抵制这种砸场子一样的药物，而中国本身也就是试试而已，就算是通过了，实际上也没有足够的产量来满足美国市场的，但是这不妨碍CIA通过一些关系和手段拿到一部分的名额和样本药物。

“你赢了，说吧”雷文深呼吸了几下，平复了下心情，“这个活儿我接了。”

“我们需要你继续做之前的事情，不过是在我们的阵营里面。”女人表情顿时严肃起来，“也许你的新老板有些东西没有和你说的太清楚，也可能他也不过是一个小卒子，但是你可以先看看这个。”

雷文一目十行的掠过面前的阅后即毁的纸质文档，“你们疯了！不，他们疯了？”

“是的，情况就是这么严峻，现在你继续回去做你该做的事情，我们不仅要知道中途截胡的是谁，也要知道你背后的那个神秘雇主到底是谁，打得什么主意。”

“一枚光聚弹头，天哪，什么时候我们已经变成了第二个俄国了？”

“那并非是正常流出的”

“好吧，之后怎么联系？”

“到时候我们会主动联系你的。”

“那么下次请选一个好点的场合，对了，也顺便提一句：如果把枪藏在口袋里的时候，千万别一直握着，这样很显眼，而且还容易走火。”那个年轻人顿时涨红了脸，但是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我不反对带新人见见世面，但是有些容易搞砸的工作还是让他们离远点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