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凰的父母在看过韩非的舞蹈后,为韩非讲述起了他们一直不愿意提起的过去。
“我母亲很早就不在了,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那个时候他的舞蹈不被主流认可,再加上他脾气很差,倔强,不肯低头,合作的剧团一直都让他站在舞台边缘做配角。后来又因为一些矛盾,导致父亲被逼着离开了剧团,他每天只能靠着去打些零工来维持家里的生活。”
“我们家以前真的很穷,但父亲一直教导我们,再穷也不能丢掉骨气,那样活着、活着眼里的光亮就会消散。”
“我父亲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新邻居搬来后,他知道那对夫妻都是盲人,还会主动去帮忙,刚开始的时候还让我们这些做孩子的多陪陪邻居家的小孩,带着他一起玩。”
“我也是从那个时候认识的他,那个生活在视障家庭的小孩,他的名字叫做高兴。”
当黎凰的父亲念出这个名字后,整张脸的血色都开始消退,皮肤瞬间变得苍白了许多。
“高兴的爸爸小时候因为车祸,双眼失明,一只耳朵丧失了听力,他长大之后娶了一个先天眼盲的女人。他们的生活很苦,周围永远是一片黑暗,直到高兴出生。”
“那个孩子的出现仿佛一束光照进了黑暗的囚笼,夫妻两个人都把那孩子当做上天赋予的礼物。”
“高兴是被盲人父母带大的,他身上集合了来自父母的所有优点,善良、温柔、小小年纪就十分懂得体贴和照顾别人。”
“他知道爸妈和自己不同,也习惯用‘看’之外的方式和父母交流,他会坐在父母身边讲述自己新朋友的模样,会把自己制作的泥土人像放在父亲手心,让家人通过触摸去猜捏的是谁,他还会把鲜花带回家里,让花香也可以出现在那个被隔绝的小屋中。”
“在我们生活的那个年代,盲人很少单独外出,高兴的父母经常把自己关在家里,靠手工编织工艺品换取微薄的收入。”
“每个周末,他们才会出一次门,把编织好的作品交给商贩,然后去市场采购生活物资。”
“他们一家出门的时候,高兴就是他们的眼睛,领着爸爸妈妈在人行道上走,迎着别人异样的目光。”
“盲人看不见那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但高兴可以看到,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识到了小商贩的压榨,嘴上嘘寒问暖,眼里满是尖酸刻薄。”
“也是在那个时候,高兴明白了一个道理——他必须要比别的孩子加倍努力,才可以像普通人那样普通的生活。”
“又过了一段时间,高兴上学了,遇见了许多同龄孩子之后,高兴慢慢发生了变化。”
“父母教会了他善良的同时,也把那种对外界的不安刻印在了他的心灵深处。”
“当其他孩子谈论起各种东西时,高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当其他孩子的父母开车来接他们回家时,高兴只能自己一个人等到最晚再回去;当其他孩子在学校被欺负时,他们的父母会立刻赶到学校出头,高兴却只有忍让,他不想给父母添麻烦,也不想让其他孩子知道自己的父母和他们的父母不同。”
说到这里,黎凰的父亲轻轻叹了一口气:“老城区边缘的学校太落后了,一个老师要照看太多孩子,根本管不过来,高兴有没有被欺负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他家只能负担的起那样的学校。”
“这孩子的经历确实坎坷,但跟我预想的不太一样。”韩非这次要找的可是三大犯罪组织的幕后黑手,名副其实的超级罪犯。
“再往后就是老城区改造拆迁,智能化、机械化普及,低端劳作不再有任何需要,那对盲人夫妻逐渐接不到订单了。”
“我父亲心肠很软,他在得知邻居家的情况后,谎称自己认识几位老板,每个月会付钱从邻居家购买一些手工作品回来,我家当时的床底下都已经放满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新沪开始打造智慧新城,两大科技巨头崛起,老城区逐渐荒废,外围区域被规划为远郊,住的人越来越少,我们就是在这种大环境下成长起来的。”
“大概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有天深夜父亲突然敲响房门,十分严肃的进入我房间,然后对我说了一番直到现在我都还无法忘记的话。”
“他很严厉的警告我,不要再跟高兴家有任何来往,还说过段时间就会从这里搬出去。”
“我不知道父亲看见了什么,或者听见了什么,当时就感觉他很莫名其妙。”
“第二天我上学的时候遇见了高兴,他愈发瘦弱了,长袖下面还有伤。”
“他笑着和我打招呼,就和以前一样,脸上的表情开朗热情,眼中满是善意和喜悦。”
“我本想过去,但又回想起了父亲的警告,所以就没有搭理他,直接离开了。我能看出他脸上的惊讶和一丝失落,除了我之外,他在大院里好像没有其他的朋友了。”
“一切的转变是在三个月后,在我全力准备升学考试时,高兴的父母遇害了。凶手是入室偷窃的惯犯,这次没想到被高兴的父母发现,双方发生激烈打斗,那小偷失手杀死了高兴的父母。”
“我知道这个消息后特别难过,想要去安慰高兴。”
“在父母的葬礼上,我最后一次见到了高兴。”
“他说自己迟早会住上全城最高、最豪华的大楼,如果不能让所有人都尊敬自己,那就让所有人都害怕自己。”
“我没办法理解他的想法,就像我无法理解一个那么善良的孩子,为什么会一步步长成这个样子?”
“那个时候我还是很同情高兴的,但父亲却有些讨厌他,连他父母的葬礼都没有参加,直接选择了搬家。”
“自从离开大院之后,我们家就好像转运了,父亲的舞蹈逐渐被认可,他挣到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钱,我们一家再也不用为生活发愁,从老城区边缘搬到了老城区核心,又从老城区搬到了智慧新城……”
黎凰父亲握着自己妻子的手:“我都快要把高兴这个人给忘掉的时候,父亲某天晚上突然又找到了我,他告诉了我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当初小偷进入屋内偷窃,致使高兴父母遇害,这整件事似乎都和高兴有关。”
“是他借助小偷的手,杀死了生养他的盲人父母。”
黎凰父亲的话让人毛骨悚然,站在韩非旁边的黎凰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
“父亲在告诉我这个消息后,没多久便失踪了。”
“在失踪的第三天,我们收到了一对眼珠和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这样一句话——这样你应该就能理解我了吧?”
“我家的情况从那个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差,好像所有运气都已经花完,做什么事情都会失败,直到黎凰长大,家里才算是重新恢复正常。”
过去发生的这些事情,黎凰的父母本来不愿意再提,但他们没想到韩非竟然能够跳出老人生前的舞蹈,记忆好像埋藏在海绵里的针,越是用力回想时,越会感到刺痛。
“你们是受到了高兴的威胁吗?我记得警方当时好像要帮你们找人,但是你们拒绝了警方的帮助。”
“抱歉,能告诉你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黎凰的父亲看向韩非:“一定要离他远一点,所有靠近他的人,不管是对他好的,还是对他坏的,全部都死了。”
“我会注意的。”
“你不懂!”黎凰的父亲很焦躁:“他和你之前追捕的罪犯不同,有本质上的区别!他……”
黎凰的父亲说到一半,手机那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异响,好像是花瓶被风刮倒,摔碎了。
“总之,不要去尝试找到他,最好连这个想法都打消掉。”黎凰父亲很坚决的说道:“如果不是你之前救过黎凰,还会跳我父亲的舞蹈,我是不会给你说这些的。”
视频通话中断,黎凰家里变得非常安静。
“关于那个人的信息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我爸妈从来不给我说这些。”黎凰拿起手机,她已经尽力去说服自己父母了。
“他们已经告诉我很多消息了。”韩非又给厉雪打了过去,想要让厉雪帮忙调查高兴。
几分钟后,厉雪带给了韩非一个很糟糕的消息,公民信息库里根本没有高兴这个人,警方也围绕黎凰父亲说的那些话进行了调查,所有数据中都没有高兴的存在。
在警方查到的档案当中,那对盲人夫妇确实是死于窃贼之手,但他们生前并没有子嗣,高兴这个人就好像是黎凰父亲杜撰出来的一样。
“不对劲,到底是哪一环出了问题。”韩非皱起眉头,他还在思考的时候,手机再次震动了起来,琉璃猫给他打来了电话:“发生什么事了吗?”
“菜包被袭击了!对方不是一般的玩家!”
“人没事吧?”韩非一下站了起来,有些担心的问道。
“是在游戏里被盯上的,我让黄哥给你说吧。”琉璃猫把电话交给了黄赢。
“韩非,你这次招惹的人很可怕,是那群最臭名昭著的茧房黑客!”黄赢压低了声音:“我在琉璃猫的游戏仓里安装了一些小插件,可以进行病毒检测,那些茧房黑客的目标不是毁掉琉璃猫和菜包的游戏账号,他们是想要顺着游戏账号在现实里找到琉璃猫!”
“《完美人生》由智脑控制,那些黑客应该不容易得手。”
“信息屏障是新沪网络安全科为所有公民设置的保护,只有成功破坏过屏障的黑客,才有资格被称为茧房黑客。他们本身就非常厉害,而且这次好像还是多人联合,我实在想不明白,一个阳光男孩的虚拟形象为什么会被这么多凶残的家伙盯上?”黄赢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感叹。
“你觉得菜包和琉璃猫信息泄露的概率有多大?”
“暂时还没有泄露的风险,但以后就不好说了。”黄赢请人专门做了一个安全评估,这次的事件对他自己来说也是种提醒。
“线上的初赛应该快要结束了,你把那个虚拟形象给我吧,接下来由我来扮演。”韩非不想任何人因为自己受到伤害。
“好吧,我这就告诉菜包。”
……
厚厚的窗帘遮住了所有阳光,就算是中午十二点,这个散发着霉臭味的房间依旧看不到任何光亮。
在新沪老城区的某栋建筑里,一个年轻人正在数着桌上的钱,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现金了。
“你帮我联络的那个茧房黑客确定没有找错人?”在年轻人对面坐着一个佩戴着豚鼠面具的男人,他目光阴沉,看着那手中的报告。
“确定,那个男皮套下面应该是个女玩家,我们找了最好的心理分析师,观察了她的所有影像,把她的性格和习惯全部推测了出来。”年轻人头也没抬。
“难道我找错了?但为什么他会出现的这么巧?还专门选择和叶弦在同一个展厅?”豚鼠阅读着报告:“女性、性格内敛、在陌生人面前有些社恐,混熟之后显得大大咧咧……”
报告里的阳光男孩和豚鼠心里那个阳光男孩差距极大,简直就是海豹和海怪的区别。
“太奇怪了,看来我要亲自过去试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