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过马路,我记得我们幼儿园阿姨曾传授过我们一个口诀:一看二慢三通过——我觉得这也是我从小到大从老师那学过的最有用的知识了。
像杀手哥这样冒冒失失跳到马路中间嬉戏打闹在我们当年是要被严厉批评并且摘除一朵小红花的。
这边杀手哥一仆街,那边小老头再也无心应战,舞了两个刀花飞身上房逃之夭夭。苏竞唯恐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也不追赶,快步来到我身边,警惕地四下打量。
这时撞人那个大爷奋力地捏住闸,慌张地往前看着,几乎所有路人都驻足观看——别忘了,这一切都是发生在车水马龙的闹市里,这会开始有人躲得远远的小声议论:“刚才怎么回事?”“不知道啊,有个人从地下冒出来又砍又杀的。”“你看见没,那个小老头还会飞呢。”……
我愣怔片刻,挥着手大喊:“卡——摄影组收工,大家干得不错。”
人们这才恍然:“原来是在拍戏啊。”
你们说我还能怎么办?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刀又是剑的,我要不这么说警察来了我解释得清吗?
这时骑三蹦子的大爷从车上下来,走到杀手哥的面前,有点六神无主地问:“你没事吧?”
杀手哥挣扎着坐起来,手捂着腰谁也不理,只是恶狠狠地瞪着我,我赶忙走过去跟大爷说:“没事没事,纯属意外,我们这拍戏呢。”
大爷一听顿时宽心,转而道:“你们没事是吧——我有事!”
“……你怎么了?”
大爷一指三蹦子:“我那给人送一块玻璃,这下全碎了。”我一看,三轮车里果然有一块大玻璃,经过这么一撞倒是没碎,正中间起了一道裂纹。大爷一个箭步蹿到杀手哥跟前,扯住他袖子道:“你得赔我玻璃!”杀手哥被摇得呲牙咧嘴,依旧一语不发地盯着我看,大爷的声音里渐渐有了哭腔:“后生,你可不能欺负我老汉,你要不赔我玻璃,我好几天就白干了……”
我在一边实在不落忍,这两人其实都挺惨的,我拿出200块钱塞在大爷手里:“您看这够吗?”
大爷低头看了看道:“多了……”
“多了你就装起来,奖励你的——下次看见这么横穿马路您还撞狗日的!”说起来大爷还算我半个救命恩人呢。
大爷过意不去道:“要不你把那块玻璃拿走划开做个鱼缸?”
“呃,不用了,您拿去盖棋盘吧。”
大爷感激涕零:“今天我算碰上好人了,你们的电视剧叫什么名字,以后我给你们增加点收视率。”
“《刺客2》。”
“哦,还是续集啊,怎么没听说过1?”
“我们直接拍2。”
大爷抹着眼泪跨上三蹦子走了……
我看看地上的杀手哥,这位哥大概三十岁上下的年纪,有个很标准的杀手发型:一缕头发遮住眼睛,其余全绑在后面,他见我走近,猛的捡起地上的长剑朝我下半身划过来,大喊:“我杀了你!”
苏竞手一按,长剑已经到了她手里。
周围的人们又开始议论:“怎么还杀啊?”有明白的说:“入戏太深了,好演员!”
我躲在苏竞身后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杀手哥悲怆道:“既然落到你们手里,要杀要剐随便你!”
苏竞道:“有骨气,那我就让你死得有尊严一点吧。”
杀手哥闻听眼睛一闭,伸长了脖子,苏竞举起一只手掌向他头顶拍下去,我一把拉住她,魂飞魄散道:“你干什么?”
苏竞道:“杀了他啊。”
我崩溃道:“你没病吧?”
苏竞语重心长道:“虽然他要杀你,但既然失败了我们就给他一个痛快,我不主张用酷刑折磨人。”
我虚弱道:“姑奶奶,这么多人看着,你杀了他咱们以后怎么混?”
杀手哥冷冷道:“把剑给我我自裁!”
苏竞想了想道:“好吧——”说着把手中的长剑递了过去,我一把抢过,跳着脚道:“不行!”
杀手哥怒视我道:“士可杀不可辱,你不要把事做得太绝!”说着向苏竞一拱手,“你我虽是死仇,但足下大德段某感激不尽!”
苏竞微微点头:“好说。”
我无语,这是什么世道啊,要杀他的他千恩万谢,要救他的他恨之入骨……
苏竞小声问我:“你想拿他怎么办?”
我跟杀手哥说:“这样吧,我不杀你,你从哪来的回哪去吧。”
杀手哥道:“当真?”
“当真当真,你赶紧走,我一刻也见不得你!”
杀手哥想了想,忽而冷笑道:“你是想跟踪我然后找到我们的据点来个一网打尽吧?”
苏竞不屑道:“你把我们两大剑神想成什么人了,再说恐怕你们也没什么固定据点吧,陆人甲经此一役难道还会回去?”
杀手哥大概也觉得有道理,哼了一声开始使劲,但疼了个满头大汗也没爬起来,最后索性瘫在地上道:“我已经是个废人,还是把剑给我让我自己了断了干净。”
……我又开始抓狂了,让他死固然是不行,让他留在这也不是什么好办法——这么多人看着,都以为他和我是一起的,把他扔在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虐待演员黑心导演这个称号肯定是跑不了的,再让人给捅到优酷上去,我比虐猫女得招恨!最主要的,我要不管他,这小子死在这我最终还是脱不了干系,相对带一个杀不了我的杀手和被警察去刨根问底,权衡利弊我决定还是先把他带上。
我把他的剑鞘踢到他跟前没好气道:“拄上,跟我走!”
杀手哥仰头道:“你要带我去哪?”
我说:“你不是有种吗?有种就别问。”
杀手哥眼中闪过一丝悲壮:“我段某何惧!”他捡起剑鞘,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然后像瞎子一样戳戳点点地跟在我身后。
“在这等我!”我把瞎子安置在一块空地上,把车开过来,苏竞给他打开门,顺便跟他一起坐在后面。我刚要走,茶楼的伙计忽然跑出来趴在我车窗上笑眯眯道:“导演慢走。”
我问他:“什么事儿?”
伙计指着茶楼门前一个大坑支吾道:“您是不是给我们把那坑填了再走,知道您拍戏忙,可是那么大一坑我们实在没法做生意了。”
“什么坑?”
伙计连说带比划:“就刚才那个小老头,嗖一下从那蹦出来……”
“哦哦。”我这才明白过来,随即看着后视镜愤愤道:“挖了坑也不填,真没有公德心!”我拿出钱包数给伙计几百块钱道,“买袋水泥自己填吧,给你们添麻烦了。”
伙计接过钱喜笑颜开道:“不麻烦,为国产影视做贡献人人有责——对了,刚才你们飞来飞去我怎么没看见吊威亚呀?”
“新技术,新技术……”
离开这个让我伤心的地方,我竟一时无语,短短的小半天工夫我遭遇了别人可能几辈子都遭遇不上的情境,最为荒诞的是:我的车里居然坐着一个要杀我的人。
苏竞则安然得很,好像这种小场面完全没放在心上,自然,她也不会帮我想下一步该怎么安置这位杀手哥。她靠在座位上若有所思,最后有些不解地说:“没想到堂堂的剑圣居然也干起了暗杀的勾当。”
我忙问:“你说谁?”
苏竞道:“陆人甲,就是从地里冒出来那个老头,据我所知他是黑吉斯大陆上少有的几个还没到60岁就晋级剑圣的高手之一,遁地宗迄今为止最有天分和才华的宗师,想不到竟不惜充作一个刺客现身。”
我忧心忡忡道:“他们是怎么来的?”
苏竞看看杀手哥,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也不勉强,说道:“这个不奇怪,既然我能来,他们也能来——现在最糟的就是他们大概已经知道了你的情况,所以急于要在你找回力量前把你扼杀掉。”
我用一只手点上根烟,颤颤巍巍地抽了一口道:“我上辈子也不知做了什么孽,惹上你们这群主儿!”说完我才想起来——我上辈子没作孽,只不过不该是剑神。
苏竞又看看杀手哥道:“你什么也不打算告诉我吗?”
杀手哥哼了一声,把头转过去了。
我随口问:“这货是什么级别?”
苏竞道:“我没看错的话,是剑师中期。”她扭头对杀手哥说,“以你的年纪达到这个级别,应该也算很不易了吧?”
杀手哥虽然一直沉默,但得了苏竞一句肯定似乎也颇为得意,看来苏竞虽然是他的敌人,但以剑神的身份说了这么一句话让他很受用。
苏竞道:“能在40岁以前达到剑师的水准,在两个大陆来说都是凤毛麟角,要不是一流的高手,也不会被派来刺杀你。”
我往窗外吹了一口烟:“就这货也算高手?”还一流高手,一出场就被三蹦子撞残了,茶楼伙计台词都比他多……
杀手哥终于忍不住怒道:“我杀你易如反掌!”
苏竞道:“他以为自己要对付的是剑神,一副精力全放在你身上,否则轻易也不会出这样的差错。”
我愕然道:“你哪头的呀?”
苏竞道:“我只是说句公道话而已。”
我握着方向盘出了一会神,忽然道:“不对!”
苏竞道:“怎么了?”
我挠着头道:“三环以内不是不让跑三蹦子吗?”
苏竞莫名其妙道:“什么意思?”
我把烟头扔向窗外,咬牙切齿道:“我的意思是你们这位高手就应该被宝马用70码的速度撞上,然后再拖出200米,最后再来个碾压死,这本来是完整的一套,让三蹦子给我搅和了!”
杀手哥虽然听不大明白,但还是下意识地一缩脖子,喃喃道:“真是一个残忍的世界……”
“闭嘴!再啰嗦老子把你送到看守所,先让你喝水再让你躲猫猫,最后你就擎等着用鞋带打开手铐再用钞票上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