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T电视台的员工并不多，甚至把清洁工人都计算在内，也只有四十多人，这还是汤米用一本正经的态度来创办一间电视台，如果效仿隔壁NBA球星的卡通电视台，员工人数大概只需要四到八人。

之所以需要的员工不多，主要是因为美国电视业被美国电影业教做人，或者说，控制电视业与电影业的巨头把所有赚钱的生意都抓在手里。

美国电视业拥有一系列独特的电视节目约束法案，这条法案是七十年代好莱坞各大电影公司下了大价钱雇佣几大游说公司公关整个美国国会，历经数年才最终通过的产物。

电视节目约束法案中最奇葩的一条就是，不允许电视网，电视台独立制作非新闻及访谈类节目。

也就是说，除了播报新闻和脱口秀访谈之外，BT电视台想要制作一档任何真人秀，或者拍一部美剧，严格意义上而言，它都不能以BT电视台的名义制作。

而是需要注册一间BT影视制作公司，哪怕是空壳公司，也要把节目挂在那间公司的名下，然后，BT电视台想要上映这档真人秀，需要向BT影视制作公司以采购的名义，买下节目的电视版权。

也许听起来好像不是很能搞清楚好莱坞电影公司为什么耗费数千万美元，持续数年游说美国国会，只为帮电视业搞出这么一条看起来只是一个左手倒右手的法案条款的思路，完全是损人不利己。

但实际上，随着这条法案出台的那一天，美国媒体人一致认为，电影业击败了电视业，成功把电视业肢解。

因为这条法案意味着美利坚数百家电视台，如果想要自制节目，必须注册数百个节目制作公司，首先，电影业把电视业拆分成了两个群体，一个群体叫电视台或者电视网的买方市场，一个叫做节目制作卖方市场。

其次，并非所有电视台都会自己注册节目制作公司，他们更愿意直接向其他制作公司采购，而好莱坞的那些电影公司，早在推动法案时，就已经早早成立了各家的电视节目制作部门，欢迎各家电视台，电视网上门合作。

你以为所有电视台都会左手倒右手，事实上只有资金实力雄厚的三大电视网会这么做，其他大多数电视台，都成为了那些好莱坞电影公司电视节目制作部的长期客户。

理由很简单，电影公司制作的节目比起电视台自家注册的小公司水准更高，而且合作方式非常多元化，如果电视台的钞票多，当然可以用钱一口价完成采购，如果资金紧张，电影公司考察电视台前景后，也可以选择后续的广告费用，录像带销售等等收益分成，总之，无论作为买方的电视台有钱没钱，电影公司总会贴心的用一款适合电视台的方式完成合作。

这条法案，就是等于逼着电视业放开大门，让电影业涌进来抢电视业从业者的饭碗，赚他们的钞票。

所以如今市面上观众能看到的精彩真人秀和热门美剧，基本都有电影公司的身影，本来该被电视业同仇敌忾视若仇敌的跨界外来者，如今却成为了业内的香饽饽，几大电视网都争着与他们合作，开发高水准的节目，试图借助它们的力量来抢占观众群体。

很可笑也很残酷，那条法案出台那一刻，所有电视台电视网就已经全部都输了，只有电影巨头们数着钞票，放肆大笑出声。

电影业的OldMoney①，给电视业的NewMoney②们，上了学费昂贵的一课。

也许有的电视台会觉得，无所谓，我们有足够好的创意，我们自己组建团队，控制成本，不依赖那些大公司，一样能制作出吸引观众的节目。

可惜事实上只有脱口秀这种能在小型演播室内的节目，才有机会不依赖那些大公司崭露头角，这也是很多独立电视台的招牌节目都是脱口秀节目的原因。

因为只要你的节目需要稍稍大一些的演播厅，稍稍多一些的演员，或者比较独特一些的场景，或者户外工作之类，你就会发现，根本无法躲过那些大公司的吸血。

举个简单的例子，你想拍一个户外的真人秀，选中了一处风景绝佳的场地，然后你电视台的节目制作人跑去联系场地，希望租赁场地拍摄节目时，场地的拥有者会告诉你，也许是华纳电影公司，也许是哥伦比亚电影公司，总之是一个足够大的公司拥有优先使用权，你想租下它，要先联系对方，看看对方是否愿意借给你。

电影业比电视业更早兴起了几十年，关于如何限制与打压他人的经验，比电视业从业者不知道丰富多少，最终就是，要么你要让他们有机会赚你的钱，要么你就别想用不多的成本，在自家电视台附近找到一处合适的场地。

BT电视台也一样不能免俗，除了一档新闻节目，一档天气节目，和一档黑人脱口秀之外，所有节目都准备与好莱坞那些大型影业公司的电视节目制作部门合作。

不过第一次接触的结果，有些出人意料，至少出乎里克和汤米的意料，因为不是他们没有选中制作公司，而是制作公司拒绝和他们合作。

“我这周大概见了四家电视节目制作公司，说了一下我们的节目需求，包括场地，人员以及想要通过节目传达的理念之类。”里克脸色复杂的坐在汤米对面，有些郁闷的吐出口气：

“然后四家公司都表示，他们要考虑一下，再给我们答复，是否愿意帮忙承制，汤米，这已经是委婉的告诉我们，他们没兴趣赚我们的钱。”

汤米一脸无辜地看向里克：“Why？因为他们只赚高贵的钞票，而我的每一分钱都充满血与汗，他们不忍心剥削我？”

“恰恰相反，第一，我们给出的总制作成本太低，他们没兴趣，第二，他们不想败坏自己的名声。”里克搓了搓脸，看向汤米。

汤米慢慢瞪大眼睛，对里克开口问道：“不想败坏名声？帮BT电视台承制真人秀，会败坏他们什么名声？”

“其实我说的已经委婉，对方说的原话更伤人。”里克小声地说道。

汤米无所谓地说道：“不用担心，我承受得住，告诉我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说，他们宁可帮活色生香拍小电影，也不想拍我们对黑人充满恶意的真人秀。”里克看向汤米：“希望你别介意。”

“你是不是对他们说了一些种族歧视的话？里克？我们是黑人电视台，为黑人发声，为黑人的社会平等而努力！生而平等是我们电视台每个人深刻在骨子里的价值观！什么他妈叫我们的真人秀对黑人充满恶意！”汤米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愤怒的质问道。

里克有些脸色复杂地看向汤米，迟疑地说道：“《寻爹美利坚》，对吧，你亲自取了名字的长途外景真人秀节目，这种制作工作量听起来就吓人的节目一定要找大公司帮忙合作承制，很遗憾，他们不感兴趣，他们的工作人员分析之后，认为BT电视台在把黑人的丑恶一面当做噱头贩卖给观众，他们可不想被黑人观众抵制，找麻烦，一旦被黑人盯上，说他们种族歧视，业内竞争者马上会火上浇油，趁机攻击他们，他们不想承受这种可能存在的后果，而且他们不觉得黑人父亲和妻儿子女重逢，能出现所谓人文关怀的一面，你分明只想要那种撕裂黑人伤口让观众发笑的喜剧效果。”

汤米先是张了张嘴，随后低下头沉默了几秒钟，最终没有按耐住，抬起头看向里克：“你觉得当重逢那一刻，会体现出浓厚的美利坚人文关怀吗？”

“不需要浓厚这个前缀词，根本与人文关怀连他妈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都知道，黑人老婆和子女找不到丈夫，父亲，就是因为他逃避，遗弃了她们，有一方根本就不想重逢的画面出现，只会让观众们兴奋地看男人抓狂的表情，就像那些拒绝我们的制作公司所说，只是撕裂对方伤口，让观众发笑的无良喜剧节目。”里克语气肯定地说道。

“你觉得我是那种肤浅，恶俗的混球吗？里克？直视我的眼睛，嘿！直视我的眼睛！看着我！”汤米不满的敲敲桌面，示意里克看向自己。

里克叹口气，抬眼看向自己这个绝对对黑人充满恶意的老板：“所以呢？老板，你如果希望我在你的眼神中看到高尚，深邃，圣洁之类的神采，我可能要先向上帝告个罪，再讨你的欢心。”

“你们他妈明明是自己肤浅，然后就恶意的揣测其他人与你们一样，你如果球杆坏掉了，不代表这世界其他的男人也都翘不起来，里克，记住这句话，然后把这句话转达给那些拒绝我们的公司负责人。”汤米胸口起伏几次，似乎被里克的话真正激怒，他闭上眼睛缓和片刻，才再度睁开双眼，看向里克认真地说道：

“我不否认，我设计的节目，有一定的喜剧效果，黑人喜欢喜剧，喜欢冲突，我们要给他们想要看的，如果我上来对他们讲述何为人文关怀，你觉得他们是感谢我给他们上课，还是会对着荧幕骂一句这傻逼电视台在做什么？然后换了频道？所以，我们要先给他们想要看的，给他们期待感，他们期待什么，想看女人和孩子找到丈夫，想看到那个倒霉丈夫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一直到这里，我都不否认是戏剧性大于其他因素，但我还没有说完。”

“但一般一期节目如果到这里，就以为已经该结束。”里克说道。

“没错，结束前短短的几句话，才是人文关怀的体现，BT电视台会联络合作银行，提供给愿意回归家庭的丈夫一笔无息贷款，支持他用来寻找工作，抚养子女，度过最初的艰难时期之类，无息贷款，也许五千块，也许一万块，甚至我们会直接在节目中告诉他，就算还不上也无所谓，因为电视台可以代为偿还，告诉我，这算不算他妈的BT电视台对黑人的人文关怀！那些整天呼吁种族平等的政客，大人物们，有人愿意拿出真金白银帮一帮那些可怜的黑人吗？没有！但我们会！我们帮他们家庭团聚，并且送上一万美金，你告诉我，这是我们对黑人无良的调侃吗？”

“你没说过节目会有银行合作……并且愿意提供无息贷款这件事。”

“因为我以为那不是节目制作该考虑的问题，不需要对制作公司讲清楚，但现在，如果他们觉得我们对黑人充满恶意，那就告诉他们，去他妈的，BT电视台比他们那群穿着西装的婊子养的更懂人文关怀，没人比我们更懂对黑人的人文关怀。”

说到最后，汤米看向自己办公室沙发上正帮佩奇设计胡须造型的马丁：“马丁，你觉得，是我一个黑人家庭一万块叫做关怀，还是一个政客在电视上告诉他们，我会帮黑人争取更多权力而奋斗终生叫做关怀？”

马丁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先仔细确定身边的老佩奇不会掏出电击棒给自己来一下，才对汤米开口说道：

“如果政客给我的薪水不如老板你给我的多，你不给黑人家庭一万块，我也会说你是对的，当然，你给对方一万块，对方就会和我一起称赞你，我们黑人就是如此质朴。”

“听到了？黑人眼中的人文关怀，就是如此现实……不……就是如此朴实无华。”汤米得到答案之后，看向里克：“你可能小电影制作太多，毕竟制作那玩意不需要找个理由，但我不一样，里克，我做什么事，都会先找到一个伟大的，正确的，能让我生出一种荣誉感的理由，用这个伟大理由催动我，把这条无论有多危险的道路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你所谓的人文关怀……其实就是送钱给那些贫穷的黑人，其实这还是一种歧视，你明白吗，老板？中产或者更高级的黑人很反感这种刻板的帮助黑人的方式，他们也许不会收看你的节目，但他们也许会找你的麻烦。”里克想了想，忍不住提醒汤米，他这种所谓人文关怀，在高层次黑人眼中，仍然是一种刻板的种族歧视。

汤米扭头看向马丁：“马丁，你听到里克说的那些中产或者富人阶层的黑人了吗？他们觉得我们不应该用钱帮助贫穷的黑人，我想，我需要你替我现在骂他们。”

马丁没有辜负汤米的期望，他气愤的看向里克：“那些傻逼都是被白人控制的白痴！他们的黑皮肤是他妈用油漆涂上去的！他们自己不肯帮同胞，又不准别人帮助他们，为什么！因为如果我们这些穷哥们变得富有，就无法让他们这些家伙能继续对我们炫耀他们的成功！他们是背叛所有黑人的杂种！他们是白人的狗！”

“把这句话记下来，每在公众场合骂一次，薪水涨十块。”汤米满意地点点头，对马丁说道：“你骂的次数足够多，也许有一天能成为黑人首富。”

注释：

①指的是生而富贵，继承祖业的家庭或成员的“富二代”。

②指的是靠自己努力打天下的“富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