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禹刚刚钻出马车,便看到大门的另一侧,一辆马车里也钻出来一个人,他的老熟人、老朋友,也是他的亲家罗颂。
罗颂一脸的愤怒,另外还得加上无可奈何。
萧禹迎了上去。
“这便是你一直竭力支持的英明圣武的荆王殿下!”罗颂不无讥讽地对萧禹道。
萧禹无奈地笑了笑。
是的,他一直都是支持荆王殿下的。因为他认为,只有荆王,才能带着大宋击败辽国,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
他萧禹,一直被外界认为是铁杆的荆王心腹。罗颂,也因为与萧氏的关系,也被打入到了荆王一系。
实则上,罗颂并不想介入到任何的储位之争的事情之中去。
荆王也可,楚王也可,甚至是其它一个什么王都可。
只不过以前荆王的表现,让他稍稍的有了那么一点点倾向。毕竟他罗颂也是有志当一当首辅的,也是想完成这天下一统大业的。
蛇无头不行,看起来荆王的确比楚王要更出色一些。
但这一次,荆王发动兵变,却是将他在罗颂心中的那一点点好感彻底败得干干净净。
如果说罗颂以前认为谁都可。
那他现在的态度就是除了荆王,谁都可。
“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参与了没有?”罗颂扯住萧禹的袖子,大声喝问道:“你如果也参与了,我们这几十年的交情便算完了,两个孩子的婚事也完了。”
萧禹大怒,一甩袖子,他力气大,却是险些将罗颂扯了一个跟头,“好你个罗逢辰,莫说我对此事完全不知情,便算知道,参与了,又与两个孩子有什么关系。正好,萧某人对这桩婚事后悔了,不如就此罢了如何?”
一听萧禹不知情,罗颂却是一喜。
“没参与好,没参与好。是我说错了话,与两个娃娃有什么关系呢!”
萧禹哼了一声,打头便向内里走去,罗颂赶紧跟上。
两个人跨进大门,一打眼,便看到院子里站满了官员,一个个的满脸惊惶。想来这些人,都是被荆王派人抓了来的。
萧禹与罗颂两人大步向前走去,离大堂还远着呢,便听到李光的声音。
李光正在破口大骂。
他也是被荆王派了人掳了过来。
两人跨过了门槛,一眼便看到了满脸愠色,却又有些无可奈何的荆王赵哲。
“殿下,你这一步,可是走差了!”跨进门来的罗颂,看着荆王,怒道:“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荆王摇了摇头,道:“罗相公,既然已经跨出这一步,前面便是刀山火海,我也只能奋力向前,绝无后退一步的可能了。”
“殿下,你觉得这满朝文武,有多少人会支持你?你看看这里,看看院子外头那些被你抓来的官员,有几个会支持你?”罗颂道:“大宋以孝治天下,殿下你忤逆不孝,发动兵变,以下犯上,便是犯了大忌。”
“成王败寇。”荆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年太祖陈桥黄袍加身的时候,只怕也没有想哪么多,到底有没有人支持我,却等我坐到了大庆殿里再说吧!”
罗颂叹口气,摇摇头,径直走到了李光身边,挨着李光坐了下来。
“殿下,你就别想让我帮你做什么,或者,你宰了我拿着我的脑袋去威吓外头的那帮人,也许能用点作用。”罗颂抱起膀子,闭上了眼睛。
荆王的目光转向萧禹:“萧相,你也不支持我吗?”
萧禹坚定地摇头:“殿下,眼下还没有铸成大错,你现在下令收兵,我陪你进宫,罗相公,李相公亦如是,我们三个,有脑袋担保官家不会追究你如何?”
荆王哈哈一笑:“萧相,然后呢?然后我就被发配到某个寺庙里去念经抄经,苦捱岁月,最后在某个夜晚,无疾而终吗?”
“殿下,怎么如此?”
“怎么会不如此!”荆王冷冷地道:“再者,孤若如此做了,如何对得起这些奋不顾身追随我的边军将士们。我知道萧相你在想什么?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这些人身上,说我是被他们挟持的是吧?然后用边军将士的血,来遮掩这一次的事件对不对?”
萧禹沉默不语。
“他们已经被人出卖了一次,难道你还想让他们再出卖一次吗?”荆王冷冷地看着萧禹,道:“我做不出这种事。”
“殿下,你无法成功,到头来,他们仍然是难逃一死,可这样下去,连你也会被牵连其中无法脱身的。”萧禹厉声道:“你以为自己是猝然发动,谁也没有防备吗?夏首辅呢?陈枢密呢?他们在哪里?你抓了这么多的官员,我看了看,武官可没有几个,上四军的四个指挥使呢?”
荆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三位,如果真如萧相你所言,那么我想问一句,为什么你们三个不知情呢?”
罗颂、李光两人脸色微微一变。
“我把三位请过来,还真是怕你们在这乱哄哄的情况之下有什么损伤,其实夏首辅与陈枢密哪里,我也派人去请了,不过这二位进宫去了。”荆王却甚是轻松:“也好,总之是要解决的,一并解决了也是好事。说到最后,还是要用拳头来说话。三位,如果我有幸破了内宫,稳住了大局,还请三位到时候能帮我稳住朝廷,要不然,汴梁当真便要血流成河了。”
“你威胁我们?”罗颂怒道。
“罗相可以这么认为!”荆王冷冷地道:“我为国立下大功,却被如此冷落,这倒也罢了,可被人诬陷之时,竟然还有人顺水推舟,这是把我打倒在地,还要踩上几脚,赵某堂堂男儿,岂可受此屈辱?奋起一搏,胜了,当以我之心意治理这天下,三位,难道我会是一个昏君吗?败了,那也不用说什么,自然只有一死而已。三位,如果我一旦功成,你们还要推三阻四的话,那就莫怪我大开杀戒,用鲜血来震慑那些迂腐之辈了。”
李光是御史出身,却是最不怕吓的。“殿下,天下数百军州,有几个地方大员会支持你?”
“至少有陕西、河北!”荆王俯身在萧禹耳边道:“萧相,我派人去杀张超了,杀人的利器,就是萧长卿提供给我的,而且,他给我的这种利器,破城翻掌之间耳。”
萧禹脸色骤变。
荆王长笑出门而去。
“三位相公,且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吧!”荆王出门,扬长而去。
屋内三人,面面相觑。
“萧相,最后荆王与你说什么?”李光忽然冷冷地问道。
萧禹摇了摇头,心情沉重地走到一边,坐了下来。
“荆王去打内宫了!看来官家,并不在万岁宫!”罗颂道。
“如果在万岁宫,那官家可就真危险了,那里可是无险可守!”萧禹接口道:“入冬之后,官家一直便在万岁宫呆着,而现在,居然悄无声息便回到了内宫,而且一应车驾、仆从却都留在万岁宫,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官家早就知道!”罗颂道:“父子之间,相疑至此,难怪走到这一点。”
“官家有失体统,明知荆王有反心,却不提前制止,坐视此人间惨剧发生,此事了,本官定要参他一本!”李光愤怒地道。
内宫城墙,张诚紧张地看着远处正在向着这里慢慢汇集的点点灯光。
内宫本来就建在汴梁最高处的地方,加上城墙的高度,他能清楚地看到四边的情形。叛军,正在向着这里汇集而来。
数量,绝对不是首辅所说的五六千人而已。
只怕有数万人。
张诚有些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他从来没有想到,会在汴梁城中,会在这神圣无比的禁宫之中动刀兵。
首辅嘴里所说的五六千人,是叛军的核心力量。
现在张诚已经知道了这些人是谁。
边军!
定武军两千五百余人。
是信安军、安裕军、广信军这些边军精锐。
而这些军队,可是与萧定的广锐军齐名的。
在萧长卿回汴梁的日子,张诚从萧长卿的嘴里听说过些军队。
而现在,自己居然要与这些人面对面的厮杀了。
回过头,手下的将校们,也一个个的都是脸色苍白,显然,他们也都还没有从知道真相的震憾之中清醒过来。
荆王,居然造反了。
张诚真不敢相信,他可是一直把荆王当成偶象的。
可事实已经摆在了面前。
“守城物资备得如何了?”张诚扶刀,竭力让自己显得更轻松一些。
“各类器械,物资俱已齐备!”将校们齐齐抱拳,声音大得有些让人吃惊,这其实也是一种失控的表现。
“诸位,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想说得是,这或许是你们这一生最大的坎坷,但也将是你们一生之中最大的机遇。”张诚大声道:“首辅、枢密就在你们的身后,官家现在就在大庆殿里看着你们。过了这一关,这里的每一个人,我不敢说出将入相,但飞黄腾达封妻荫子,那是绝对少不了的。”
众人的神情慢慢地被张诚所感染了。
是啊,要是撑过了这一关,那就是救驾的鼎天之功啊,一辈子靠着这一次的功劳,已是够够得了,而且还能荫及子孙啊。
这可比杀了多少辽人功劳要更大啊!
要知道,这可是在官家的眼皮子底下。
“我们的对手是谁,想必大家也清楚了,他们的核心力量是边军,一提到边军,大家总是认为他们很厉害。但是我们就不厉害吗?我们在河北,与辽人见过仗,我们输了没?”
“没输!”下头的将官们吼叫了起来。
“可他们输了!”张诚大笑起来:“这说明,他们也不过如此,我们才是真正的厉害。一群输在辽人手里的家伙,能打赢我们这些战胜了辽人的军队吗?”
“不能!”城墙之上,所有人都咆哮了起来。
张诚在这里偷换了概念,边军的确是输了,但他们不是输在自己的素质之上,而是输在了战略之上,再勇敢的将士配上了一个垃圾主帅,想要赢得战争,那是在做梦,这就是边军的不幸。
而他们这些人的素质及不上边军,但在上战场的时候,却拥有一个作战经验无比丰富的主帅张超,这是他们的幸运。
张诚并没有说谎,他只是把事情的前置条件给吞没了,然后在这些大兵的脑袋里顿时就形成了一个概念,我们才是最厉害的嘛。
“各就各位,各司其职!”张诚厉声道:“守住城墙,太尉十天前便到了京畿路,这两天,必然就会回到汴梁城,现在我们防守,等太尉一回来,那就是反攻,荣华富贵,就在今朝,诸位,拼这一遭吧!用自己的勇武、热血为自己、为妻儿拼一个锦锈未来。”
“死战,死战!”所有将官们拔出长刀,齐齐呐喊。
将官们的热血,影响到了周边的士卒,他们亦是举起了刀枪,大声呐喊了起来,然后一点一点,整个内城的宫墙之上,士兵们的吼叫之声响彻夜空。
看着士气昂扬的士兵们,张诚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稍稍轻松了一些。
然后,他下达了一个事后他庆幸不已的命令。
他让人堵死了宫城的两道大门。
厚达迟余的包铁木门是不够的,张诚直接让人用沙袋、石块将城门洞子给填死了。
边军要想上来,他就只能爬城墙,而高达三丈有余的城墙可不是那么好爬的。
说起来,张诚还是畏惧边军的战斗力。
他把宫城变成了一个闷罐子。
边军真要是突破了城墙,所有人连逃都没地方逃去。
大庆殿中,赵琐阴沉着脸坐在最高处,夏诫、陈规一左一右立于两边。
听到外面传来的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之声,夏诫笑道:“官家,张诚果然是可用之才,而禁军之忠心,亦可见一斑,有如此忠勇之将士,区区叛乱,又何惧之有呢?”
“张超到了何处?”赵琐问道。
“官家放心,张超一见到使者,必然全全速返回汴梁,按着时辰,明天,他一定会回来。”夏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