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腹诽就没听过,但至少在表面上,这位村长先生还保持了相当程度的尊敬——毕竟,哪怕部族就剩下四个人,但战母依旧是战母啊!
炉户大多是农夫、是受益人,即使在战争之中也很少直接参与战斗,别看这座村子男女老少加一起数量已经超过了一百,但在一位战母面前,这点人也就是那么回事。
为了防止激怒这位“穷途末路的战母”,村长将所有的小心思都藏在了心底。
不得不说,他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
对于他之前的心思,亚索等人都没有清楚的察觉,在亚索眼里,这家伙似乎就是个谄媚的炉户而已。
如果亚索知道了他的真正目的,恐怕这个村子都会被直接扬了!
总而言之,在顶着“战母”身份的情况下,锐雯完成了在弗雷尔卓德的第一次以物易物——用吃剩下的半头鹿,换来了一部分燃料。
对于亚索四人来说,食物可以就地取材、工具准备的十分充分,唯一可能出问题的,就是用于做饭和取暖的燃料。
在茫茫冰原上,想要寻找一片森林可不容易,尤其是大雪之后,就算真的是森林,从远处看上去也和丘陵差不多……
再加上他们此行是去救人、需要全速前进,停下来慢慢寻找森林就更是不可能了,所以,在诸多物资中,燃料的重要性毋容置疑。
现在有机会能用食物换燃料,那简直是血赚!
而另一边,村民也很乐于接受这种交易——对于熟悉当地环境的炉户们来说,燃料是可以在风雪停止之后去砍伐和采集的,但食物这玩意冬天是真的非常有限。
从这个角度上考虑,这一次的以物易物是双赢!
如果非要说有谁输了的话……那大概就是钢鬃了吧?
毕竟因为加了不少燃料的缘故,整个雪橇的重量又沉了不少。
……
并没有多谈什么,在交易完成之后,一行人迅速启程,继续向西而去。
“感觉怎么样?”回到了雪橇上,亚索问起了锐雯的感受,“这种原始的、以物易物的交易?”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情况还比较符合我对弗雷尔卓德的一贯认知。”出乎亚索的预料,锐雯在稍加思索之后,给出了一个相当有意思的答案,“毕竟,按照诺克萨斯一贯的说辞,弗雷尔卓德是‘野蛮而原始’的。”
“听着有点意思。”亚索挑了挑眉梢,“据我所知,诺克萨斯人一向喜欢说别人是软蛋、说别人孱弱无力、说别人腐朽,但没想到在诺克萨斯眼中,弗雷尔卓德的标签会是野蛮?”
“因为在北境战争中,从来都是弗雷尔卓德进攻。”说到这个话题,锐雯也有些无奈,“就算是对土地最渴求的几个皇帝和大统领,都从未考虑过要向北扩张领土……弗雷尔卓德冰原实在是太过贫瘠了。”
“也正是因为这种贫瘠,弗雷尔卓德人才会养成这种坚韧的性格。”向后倚了倚,亚索靠在了巨大的铁木箱子上,无意识的看向了灰蒙蒙的天空,“有时候真的很难理解这些弗雷尔卓德人,明明在这片冰原上只能艰难求生,却又总是鄙夷着南下后安逸的生活……”
“南下之后安逸的生活?”锐雯那边心有所感的点头,而艾瑞莉娅这边却有些好奇,“弗雷尔卓德人曾经南下、南迁?”
“确切的说,现在的诺克萨斯人——或者说,现在就诺克萨斯人的祖先,诺克希人,应该就有相当一部分是离开了弗雷尔卓德的弗雷尔卓德人。”亚索回忆着之前努努和自己讲过的故事,“甚至有可能如今的德玛西亚境内,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来自于弗雷尔卓德。”
艾瑞莉娅是到过德玛西亚的,她很清楚德玛西亚人的生活水平,虽然德玛西亚的贵族从某种意义上几乎垄断了整个国家的权力,但就算终身都只能作为德玛西亚的一个平民,生活也应该远远强过了在这茫茫冰原上忍饥挨冻吧?
“在弗雷尔卓德的传统文明之中,冬天的冰雪是艾尼维亚的考验,是为了锻炼出更加强大的战士。”亚索继续讲述着自己之前听过的故事,“越是强大的人,越能忍受这可怕的寒冷,反倒是那些追求更美好、更幸福生活的人,天然的要遭受鄙视,甚至在弗雷尔卓德的脏话里,大部分都和【南】有关。”
“……”
听亚索这么说,三女都有点惊讶,她们完全没想到,弗雷尔卓德的文明居然还有这样的内核。
“但有意思的是,在诺台族的那里,我却听说过另一种完全不同的说法。”亚索继续侃侃而谈,“按照这些弗雷尔卓德史诗咏唱者的记录,似乎那些离开了弗雷尔卓德人代表着这片土地最后的希望,他们不是背叛者,而是播向未来的火种。”
“火种?”
“是啊,火种。”亚索点头,“无论离开还是留下,都要坚守自己的责任和命运,背井离乡是在寻找更好的生活,也是在开拓未知的世界。”
想了想,亚索干脆按照之前努努的调子,将这一段古老的《离者挽歌》清唱了出来。
“他们放弃了艾尼维亚的考验,”
“最后的希望追逐可能的春天。”
“他们转身告别了自己的祖先,”
“默念着曾经立下的古老誓言。”
“充耳不闻那依旧回荡的呐喊,”
“扶老携幼的离开了茫茫雪原。”
“风雪斩断了最后的一份眷恋,”
“离者的身形没入了铁刺群山。”
“……”
“……”
苍凉古老的弗雷尔卓德歌谣曲调简单,内容直白,韵脚清晰——亚索虽然并不精通歌唱,却依旧清晰的表达出了这首歌谣之中对于离者的那份混杂着不舍、鄙夷和祝福的情绪。
在这逐渐打起了的风雪之中,亚索的歌声和打着旋的雪花一起,在弗雷尔卓德的茫茫冰原上向着远处飘起,在凛冽的寒风之中飘了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