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成，现在的你对我是什么印象啊？”

方成正在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饺子，虽然饺子是正常的味道，但是他心里却是五味杂陈。有太多的问题需要回答了，这个时候冷不丁地听到这一句让人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印象……什么印象？你是指哪方面的印象……”

这是要从不久之前两人见的第一面开始吗？那可有的说了，虽然可能不是她现在想听的。

“就是我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大千世界中唯一的，独特的客体，有没有让你觉得，相比于这个宇宙中的诸多其他概念是更加奇妙的存在呢？”

“我觉得每个人相对于这个世界上的其他概念都是独特的存在，不过或许你可能更独特一点……”

“嗯……”

方成被这段没头没脑的对话搞得有点晕了，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其实相当容易回答。

就算他老到不行了，躺在病床上回忆自己的一辈子的时候，也一定会记得自己还是个对生活尚有热情的年轻人时曾经遇到过这样一个女孩，并且和她经历了一段地球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冒险这件事吧。

“就在刚刚……我已经明白自己是一个多么独特的人了。”

眼前的女生正用三个手指头捏着一个饺子慢慢啃着，似乎是低语一般地说出这句话来。

※※※

“鉴于采样过程中发生了严重的知识泄露，主脑决定立刻停止本星区一切研究活动。所有研究个体立即召回。”

其实这才是呼叫舰队的目的。

一号观测员对此并不意外，毕竟这个后果是他亲手造成的。只不过由于所有的研究信息在采集的同时就通过超距作用传递给了主脑，导致它们发现这些要比一号自己快了几个毫秒。

知识泄露，所有重大研究事故中最严重的一种。

就在一号把构成一个普通人类少女的所有粒子的反粒子都收集到研究站的那一刻，研究站内部的信息发生了极其微弱的逸散。

他其实察觉到了这一缕逸散，但是并没有及时抹杀这个个体，这并不是出于对人类的怜悯，只是因为这样能够使得一切更加……有趣。

而现在一切已经晚了，时间已经重置，旧的迭代已经被新的迭代覆盖，人类将要迎来全新的命运。

一号观测员明白，这一缕信息的逸散将永远改变人类和地球局部的宇宙的命运，就好像眼睛里进了一粒非常小的沙子，整个身体都会被它搞得很难受一样。

不过他没时间感慨了，等待他的将是整个文明的审判和漫长的赎罪过程。他所能做的只是再给整个实验画上一个小小的句号。

发现碳基生物是一项巨大的科研成果，一号观测员还没来得及作为整个科学界的英雄被众星捧月，就要因为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实验失误丢掉一切权利，他觉得自己的命运有些讽刺。

不过金属文明早就放弃命运这个虚幻的概念了，一切都是迭代的结果。

※※※

“呼——感觉好饱啊。”

“你不饱也没办法了，我家就这些东西了。不过我看盒子里面还有几个鸡蛋，你晚上要是饿得慌我可以用葱花和吃剩的火腿肠摊几个鸡蛋饼。”

“啊，那倒不用了，我晚上估计不在这吃。”

现在天色已经昏暗得看不出是下午还是晚上了。

“你要去哪啊，现在外面雪这么大，估计公交车都不运行了。而且你在这个城市也不认识别人了吧，除了待在这里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吗？”

狂风拍打着窗户发出阵阵呜咽，密密麻麻的雪花把天穹染成灰色，现在明显不是出门的时机。

“我要去……履行我的职责。”

“职责？什么意思？现在我们不是已经回到过去了吗？世界不是不会毁灭了吗？你还要履行什么职责？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

“如果我们没有来到这里，而是随着那个世界一同毁灭了的话，那这件事情才是真的过去了。”

“……”

两人相对无言了许久，窗外的风声显得更大了。

“你是说，之前那个世界……确实毁灭了？”

“没有，只不过它们变换成的虚质量形式和我们不一样，所以没有保留多余的信息而已。”

“信息……具体是指什么？”

“就是我们现在对于过去的一切经历……或者说记忆。这些多余的信息是整个系统中不可忽视的微扰，可能会让我们这个初值敏感的世界向更加无法挽回的方向演化。”

方成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他也无法判断眼前的女生说的是不是真的。事实上他觉得自己已经习惯无条件相信艾碧水所说的任何和物理有关的事情了。

“所以说，你要记得我，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我们一起做的事，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千千万万个独特的瞬间，这真的很重要很重要，千万不要忘了！”

“不，不会忘的，到死都会记得……”

“好！一言为定！”

手环突然发出了比之前剧烈得多的强光，就好像耗尽自己在燃烧一样。

等到方成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房间里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