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一天的沈小运又神气活现地出现在了书吧里, 进了四月天, 老城的花开得越发多了, 好吃的水果也多了,沈牧平起床就出门, 看见早市上的小樱桃水灵可人, 买了回来洗干净, 给沈小运带着上班的时候吃。
不过小樱桃吃多了会上火,所以沈小运今天最主要的点心还是低糖的绿豆糕。
“我们吃了好东西。”沈小运翻着自己的小本子, 喜滋滋地跟店员姑娘显摆。
就是没写下来到底吃了什么, 她一时半刻想不起来。
没关系, 也不耽误她显摆雅。
看着店员姑娘故作羡慕嫉妒恨的样子, 沈小运嘿嘿直笑,装樱桃的小碗就放在了姑娘的手边。
蛋挞姑娘来送点心的时候自然也收到了她的那份樱桃, 圆溜溜, 小小的,跟酸甜肉厚的大樱桃比起来, 就是小小的浆果,却藏了一个春天短暂又甜美的味道。
“沈牧平说要给我做樱桃肉吃。”
沈小运还记者沈牧平上班路上的承诺,拿出笔记在小本本上,万一他忘了怎么办?自己不是亏大了。
看她在一边忙, 蛋挞姑娘仗着高, 把自己的手臂压在了店员姑娘的肩膀上。
“怎么样,家里的事情解决了?”
“我进了三家公司的面试,有一家还在等消息, 有两家得后天去,我妈说要是我成功拿到offer,她就不催我了。”
“那挺好,我还真怕你会钻牛角尖儿。”
听自己师父这么说,店员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确实是个太容易意气用事的人,以为自己长大了,其实还是个孩子样子,稍有不顺就缩进壳子里——没长大的孩子才想着逃避,因为知道自己可以被庇护,真正经历风雨的成年人,应该是去面对的。
这是沈小运教给她的道理。
她走出去了第一步,去面对和解决,其实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难。
“师父,我就怕我到时候朝九晚五,会想她。”
她的下巴尖儿对着沈小运挑了一下。
等工作平稳下来,店员姑娘还想在书吧里兼一份工,可是晚班就见不到沈小运了。
蛋挞姑娘揉了揉店员姑娘的头发。
“蛋挞姑娘,你会用小樱桃做点心么?”
面对沈小运的问题,蛋挞姑娘想了想,笑着说:“你要是想吃樱桃酱做的点心,黑森林蛋糕就是,我明天给你带好不好?”
沈小运差点就点头了。
真的差点。
“不是那种,就、就是……跟草莓一样的。”
沈小运说的是之前蛋挞姑娘用新鲜草莓做了很多种点心,还当了噱头,不仅新新老老的客人们都喜欢,还被人拍了照片发到网上,网红了一把。
这样的时令点心真正做起来是很费心思的。
于是蛋挞姑娘只能很认真地说:“等我回去想想。”
樱桃马芬、樱桃欧包,都是放樱桃酱就可以做的点心,大概也不符合沈小运的标准吧?倒是可以试试做点,看看客人们的反应。
目送蛋挞姑娘走了,沈小运拿起拖把开始拖地,虽然腰和腿还有点酸,可她谁也没告诉。
正在上班的沈牧平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打电话的人是陈老先生的大儿子。
他人就在保险公司的附近,想跟沈牧平午休的时候见一面。
沈牧平答应了。
两个人见面的地方就在楼下的一家连锁餐厅里,灯光刚好,桌间距也刚好,说话别人听不见,就是饭菜的味道只能说不过不失。
恰像如今很多人的处事之法。
“之前我弟说话冒犯了,我先给你道个歉。”
如果是说别的,沈牧平大概会说一句客套话应付过去,可提起这件事,沈牧平只是喝了口水,点点头。
陈先生自己先笑了。
“我也就嘴上一说,毕竟也是一个妈肚子里爬出来的兄弟,他也四十岁的人了,我也不能什么都替他担着。”
“我今天来,是想问问沈先生,你……不累么?”
陈先生这话问得实在。
因为他现在很累。
前天晚上,他接了自己的老父亲回家,确实是心疼的,看看脚上都磨破了皮,头上手上都脏脏的,更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用卫生纸擦下去的时候,陈先生自己忍不住心酸。
“我爸年轻的时候也不算什么好人,做生意的,全国跑,喝酒、抽烟,不顺心了也揍我们兄弟俩,对我妈也说不上好。”
以前大概也是真恨过的,挨打的时候,看着自己妈妈一个人撑着家的时候,看见自己爸爸醉醺醺回来,吐得全家都是,却只像死猪一样的时候。
“后来,这么多年过来,回头看看,他也就那样,就是个养家的男人。我混到现在,还不如他呢。”
每个家庭里的孩子在长大的时候,好像都有三步要走,第一步是仰望,第二步是否定,第三部才是正视。有些人步子大,有些人步子小,有些人不想走。
陈先生的步子大概不大也不小,可他走完了,心也硬起来了。
看着老父亲哭,固然心酸,可第二天老父亲就忘了他是谁,在家里大喊大叫,吃饭上厕所都要人看着,让人忙得团团转,却一点好都没落下。
“养个孩子吧,还能想着以后孩子孝顺,照顾我爸,那真是在捱日子了。”
陈先生开了一瓶啤酒,沈牧平下午还得上班不能喝,他自给自己倒满,一口喝下去大半杯。
照顾这样的老人,没有指望,也没有希望,全靠情感和责任心在撑着,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肩膀上的东西太多了,这一份,担上去太苦,拿下来心虚,就只能任由它这么悬着。
给了足够的钱,让老人就在医院里呆着,两边都省心。
不去细想,就是对所有人最好的选择了。
所以,当了一天的“孝子”,今天早上陈先生就把陈老先生送回了医院,带着两身新衣服和一双新鞋,还有一兜的水果。
“沈先生,我知道你的事儿之后,我是真佩服你啊,虽说她情况是比我爸好多了,可这病它熬人呐!看不见头!”
把杯子里的酒喝完了,陈先生大手捂住了自己的上半边脸。
沈牧平觉得,陈先生大概就是想找个能听他说话的人。
于是他吃了一筷子菜。
都放温了。
“我是真的累啊。”
陈先生也许是在诉苦,也可能是在催眠自己。
人的心里有时候就是个秤,左右晃晃,总是稳不住的,一句话落了心,就能让秤歪去一边,于是,万事落定。
沈牧平默不作声。
陈先生也许把他当成了一个值得敬佩的“孝子贤孙”,可他不是,他只是把自己凝固在了一段时光里,不敢轻易想过去,也不敢贸然想未来。
只看着当下,看着沈小运还能每天高高兴兴的。
“陈先生,我没有不累,我就是怕后悔,比起后悔,这点儿累真的不算什么。”
沈牧平该去上班了,走之前,他给陈先生留了一句话。
打开第三瓶啤酒的男人摆摆手,只当沈牧平说的是套话。
晚上下班的时候,沈小运穿着蓝色的外套,跟在沈牧平的身后慢慢走。
花枝映着河水,飞鸟叽叽喳喳掠过,她一不小心就会停下脚步仔细去看,那时候,沈牧平就会停下来等她。
“陆奶奶可喜欢这个花了。”
沈小运看着黄色的木香花,对沈牧平说。
男人点点头。
“陆奶奶旗袍的钱我还没给哦,旗袍姐姐说可以去取我旗袍的时候一起给,这个记在我账上,是我给陆奶奶做旗袍啊。”
“行。”
沈小运又想起了自己的旗袍,大概过几天就能拿了。
“等我穿旗袍,你给我拍照片,好不好呀?”
“好。”
“那我抱着小小姐一起拍照片,好不好呀?”
“好。”
沈牧平今天有求必应,沈小运开心得不得了。
他们今天的晚饭没有回家吃,沈小运跟着沈牧平走了一段路,进了一家老宅门,古香古色的,做的确实火锅生意。
“提前订好的两个人。”
看着沈小运,年轻的店老板给他们安排了楼下好坐的位置。
这家火锅店属于私房店,店主用自家门脸做生意,吃的是老式铜火锅,沈牧平点了番茄汤,汤味很浓,不用蘸料,涮出来的肉都已经味道十足。
沈小运吃着肉喝了两碗番茄汤,又开始喝水。
黄喉和牛肉粒都很好吃,牛肉粒稍微一煮就好,吃的是嫩,沈牧平怕沈小运吃夹生的不消化,总把肉煮久一点再给她。
于是沈小运爱上了黄喉。
“沈牧平。”吃过晚饭往家走的路上,沈小运叫沈牧平。
“怎么了?”
“你会不会照相啊?”
“用手机或者相机拍一下,我是会的,就是不一定好看。”
沈小运有点扭捏,她眼巴巴地问道:“你能教我用相机么?”
“你想学拍照的话,我帮你找点资料看吧,陪你一起学。”
“好的呀!”
沈小运拍了拍自己的小包包,她的计划已经完成第一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