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后, 面前紧闭的房门“咔嚓”一声被人打开,房门拉开了一条缝, 男人站在门缝后面露出张苍白的脸, 揉着眼睛睡眼朦胧地问:“怎么了,大清早鬼吼鬼叫的,我好不容易睡一下……”
随后便感觉到,站在门外的人用肩膀顶开门, 当昼川下意识地侧过身让开时, 她像是泥鳅似的钻进他的房间——
“哗啦”一声拉开遮光窗帘,让清晨的阳光倾斜而入, 照亮整个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 驱散黑暗;
随手拽过散落在地上的超市塑料袋, 将满的快要溢出来的垃圾桶里的垃圾尽数倒进去,瞬间就扎成三个鼓囊囊的袋子扔到角落;
床头、电脑前的空啤酒瓶、泡面盒、外卖盒子捏扁了塞进第四个最大袋子里;
枕头边, 鼠标旁, 打开的香烟盒子的烟草全部抽出来撅断扔掉扔掉扔掉;
跳上床, 枕头被套全部抖落出来换掉, 再看到枕头上还有烟烫出来的一个小洞时还抬起头狠狠地瞪了呆呆站在门边的男人一眼……
昼川:“?”
站在床上抖被子的人叉腰:“山顶洞人的生活该结束了, 老师, 打起精神来!”
昼川闻言,往门边一靠,笑得像个痞子:“我一直都很有精神,不然你来摸摸。”
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嗓音也因为睡眠不足而低沉沙哑……他站在那里的时候, 窗外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却仿佛照不进他的眼底,驱不散他眼底的灰暗。
初礼手动了动,第一次发现原来比阿猫阿狗大个十倍的人形生物随便往那一站也可以让人心疼……知道这时候昼川最不缺的就是“同情心”,于是不自然地将眼睛挪开:“别在那嬉皮笑脸的了,你开电脑看一眼CCTV新闻,今天的《访谈》节目……昼顾宣老师上电视了,怒斥网络暴力造谣生事。”
昼川:“……”
昼川:“骗鬼啊你,他之前怎么说的你没听见啊:就让网上的人骂死你好了。”
初礼拉着昼川,将他在电脑前面摁着坐下来,顺手弯腰替他打开电脑:“侧面证明你俩是亲生父子啊,嘴硬心软什么的,最拿手了……自己看一眼就知道了,啧啧你这房间里的味儿啊,天花板都熏黄了吧,你这周抽了多少烟?”
在昼川“咔嚓咔嚓”点着鼠标慢吞吞点开CCTV官方网站的时候,初礼站在他身后用兰花指捻起他一根头发:“你多久没洗头了?”
“……”点击鼠标声音一顿,昼川说,“你出去。”
初礼放下他的头发,在他肩膀上擦擦手:“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但是咱们好歹,嗯,好歹也注意下形象——我是你女朋友没错,但是还不是你媳妇儿,女朋友还是希望男朋友的个人形象稍微整洁利落一点的……”
“我怎么不整洁利落了?”
“几天没洗头了你?”
“……”
“洗澡了吗?”
“内裤,内裤有天天换。”
“不洗澡换内裤有什么意义?”
“我得随时防止自己把自己淹死在浴缸里的冲动,所以不能随便洗澡,你看我房间连网线都拔了,就是为了防止随时把自己吊死在天花板上……你不是连我准备当个要饭的都不介意的吗?”
“……”
我记得很久之前你跟我说出“沿街乞讨”这鸿鹄之志时,我就明确地表示出了“丑拒”,这会儿怎么就突然变成“不介意”了?
初礼闭上想要反驳的嘴,站在昼川身后,看着他以比平常反应力慢一拍的速度慢吞吞点开CCTV新闻频道节目单,鼠标移向今天早晨刚刚播放完毕的《访谈》节目时……初礼转过身,去给他收拾房间——
窗户打开。
空调打开。
香薰机打开。
床单被褥换成新的;丢了一地的脏衣服全部塞进洗衣机里;再绕一圈,回来把昼川身上那一套一副一起扒下来,只给他留一条内裤让他蹲坐在电脑前;然后拍上洗衣机的门。
当昼川半开的房间门,响起了《访谈》节目前奏,初礼走回房间弯腰捡起地上放着的四个垃圾袋:“老师,看完记得去洗澡,你都快馊了。”
蹲在电脑前的人头也不抬,掌心向内,手背朝门,扫了扫。
站在门口拎着四个垃圾袋的人看了看焕然一新的房间和撒入的阳光还有目不转睛盯着电脑屏幕的男人,勾了勾唇角,转身出门,倒垃圾去——
因为想给昼川一个安静思考的时间,初礼还牵上了好久没有出门的二狗子,狗爪子指甲有些长了,踩在小区的道路上发出“哒哒”的声音……二狗子一蹦一跳在前面一路小跑,跑快了停下来,咧着嘴吐着舌头回头看初礼,看初礼冲它笑笑,它才转过头继续扑蝴蝶去——
连狗都知道“放下心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在垃圾站遇见了上次收垃圾的阿婆,把手中装酒瓶的塑料袋递给她时,初礼说:“这大概是最后一袋了,谢谢。”
阿婆打开塑料袋,将压扁的酒瓶扔进竹篓里,抬起头看了眼初礼:“今天天气不错,梅雨季节连续好几天下雨,好不容易放晴了。”
牵着狗的小姑娘闻言抬起头,头顶是碧蓝的天和灿烂的阳光,她牵起唇角:“是啊,可算是放晴了。”
“家里人还好吧?”
“没事了。”
“好好好……那就好。”
初礼跟着阿婆挥挥手,转身离开,带着二狗子到小区门口买只烧鸡,有了吃的多一步都走不动的大狗自己叼着装烧鸡的袋子,扯着牵引绳往家里一路狂奔。
……
用钥匙怼开门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
回家的第一秒,二狗子很有规矩地擦擦爪子,然后把烧鸡倒进自己的狗盆子里摇着尾巴开吃;
初礼放下钥匙和牵引绳,抬起头眼巴巴看了眼昼川的房间,房门还是半打开着,里面好像没有动静;
揣测不安地走近门,随后听见了房间里浴室中传来的哗啦啦水声……
初礼:“……”
微微弯起唇角。
初礼站在浴室门外:“我回来了。”
浴室里哗哗水声中,有人“嗯”了一声算是应答……初礼手撑在门边:“《访谈》节目看好了吗?”
“嗯。”
“是不是亲生的?”
“嗯。”
“回头给昼顾宣老师打个电话?那天在餐桌上呲牙咧嘴的,这么一对比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无知且没良心?这一次做节目保质期好歹也有半年吧,伯母也该放心了,看来你家今年该过个好年……”初礼靠在浴室的门边,一边刷微博,“微博上好多给你道歉的,哦哟这些粉丝啊,可以说是非常墙头草了,有一个昨天还闹着让你出来道歉,今天就自己来道歉了,还被人截图了,尴尬——”
碎碎念到一半,浴室的门突然从里面被人打开。
男人探了个疯狂往下吧嗒水、上面还有泡泡的脑袋出来:“你能不能让我好好洗个澡?”
捧着手机站在门边的初礼愣了下,随机笑眯了眼,抬起手从门缝里摸了摸男人湿漉漉的脸:“好的,洗干净点啊。”
昼川含糊地嘟囔着什么,把脑袋缩回去,“啪”地一下关上门还顺便落了锁——
初礼站在门外笑着说“搞得好像我想破门而入似的”,转过身回到客厅,这时候发现已经用十几秒干完一只烧鸡的二狗子正卧倒在沙发上,大尾巴垂落下来,正很爱干净地用一张白纸擦嘴……
初礼:“……”
真的是一条很爱干净的狗。
和你那邋遢的主人完全不一样。
吃完了烧鸡还知道用纸擦嘴,你的主子却连好好洗头洗澡都不会,就这样你还是一条单身的狗,而你的主人却找到了我这样仙女似的女朋友……
呃。
哪来的白纸?
初礼走过去,从二狗子狗爪子底下将那张沾满了烧鸡油污的白纸抢救出来,然后一秒就看见了上面飘逸清秀的字迹——
【男人抬起手,粗糙的大拇指腹在那因为紧绷而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角飞快蹭过。
花眠:“????”
花眠:“!!!!”
无视了面前这张瞬间因为错愕而懵逼的脸,男人反手看了看大拇指上的褐色污渍,豆沙似的质地:……不是血啊。】
初礼:“……”
这女主角的名字可以说是非常让人眼熟了。
绞尽脑汁想了想这玩意是啥,几秒后趴在沙发上的初礼变了脸色,摁着二狗子,越过沙发靠背伸脑袋一看,才发现沙发后面,从通往她房间的阁楼楼梯第二格开始,类似她手上这样的稿纸被狗叼了一地……
直接笨手笨脚从沙发靠背翻过去,冲到阁楼前,初礼这才发现,此时此刻在她面前的楼梯第二格,放着一大沓被狗踩得乱成一团的稿纸……
气血一下子涌上脑袋。
初礼弯下腰,将那些稿纸像是抱着宝贝似的捡起来,捡了一半,视线被泪水模糊,她站在楼梯口,激动得手都在颤抖,带着惊喜伸脑袋叫了声:“昼川!!!!!”
浴室里传来男人不耐烦的声音:“又干嘛?!”
初礼挂着眼泪,站在楼梯边,怀中抱着那一张张凌乱的手稿,笑得像个傻子……
至始至终,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说过“谢谢”二字。
只是那长长一段,她陪他走过的黑暗时光,他沉默着,却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当有一天,带着温度的阳光终于驱散阴霾——
他将给予一切——
她想要的。
他能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