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煊一眼就看出来白心离认识这只傻不拉叽的信鸽, 他自认并不是会对徒弟的交友圈指手画脚的烦人精, 再说了, 鸽子炖汤, 也是极好的嘛!
北海剑宗这么多年只有这么一个病号,必须郑重对待。
于是他还真的假装自己没看到有一只鸽子在地上挣扎着想翻身, 又说起了真武大帝诞辰的事。
真武大帝,又名荡魔天尊,尊号全称是镇天真武灵应佑圣帝君, 属太上老君的第八十二个化身,是赫赫有名的北方之神, 光看名字就知道这厮极不好惹。
实际上也确实极不好惹,毕竟能打小立誓荡平天下妖魔的主不是太疯就是太牛。
北海剑宗在北方, 又是修真界罕见的武斗派,供奉一下这位大仙再合理不过,而且只有极少人知道, 真武大帝也代表着阴阳交感演化万物,也就是说,他也管恋爱。
管恋爱啊!
北海剑宗简直不能更需要好吗!
于是乎,凭借着多面手这一优势, 真武大帝顺利挤走了其他同级帝君, 成为了北海剑宗供奉的唯一神灵。
既然供奉了人家,那就要给人家过生日。
只不过与其他仙门会大摆祭坛做法事不同, 北海剑宗的庆祝方式就比较特别了——他们会去找魔门打一架。
说到这个其实也是一把辛酸泪。
修真界的主流是法修,法修呢, 讲究静、悟二字,凡人经常听到的“某某仙长闭关面壁九年一朝悟道”就是指的他们,反正具体表现就是心无杂念和没事不出门。
可剑修不行啊!
名字里都带着一个剑字了,那行修肯定是要打啊!
然而,问题就来了,那就是跟谁打?
在上古时期,这并不是一个问题,因为那时候洪水滔天,遍地都是异兽和异族,而且一个比一个脾气差,拿着剑走到他们面前绕一圈就能打起来。
可现在不行啦,异兽异族不知道有多难找,他们只能把目光投向同道,对此,法修自然是拒绝的。
开玩笑,与清谈会上的教训一下不同,剑修在平日里讲究的可是“不怀杀意不拔剑”,也就是一旦动手就是生死之争,大家修炼都不容易,他们是脑壳被天蓬大元帅踢了才会舍命陪君子。
既然法修死活不愿意,作为一个正经的修仙门派,北海剑宗也不能硬上,想来想去,他们就只能找魔门了。
魔门,元光大陆不容忽视的一股势力,但却总被主流有意无意的忽视掉了。原因很简单,这群家伙,是修魔的。
魔道功法嘛,总是跟主流不太一样,他们走的是放大七情六欲的路子,号称走到极致才能看透,先拿起才能放下,也因此,有些走岔路子的家伙特别容易搞出一两个大消息,惹得其他人对他们的感官越来越差。
因此在北海剑宗找上门的时候,魔门欣然应战,毕竟这群家伙是不害怕搞事的。
两个都被法修排挤的非主流这算是一拍即合了,定下了每年三月三拼个你死我活,这一天,正好是真武大帝的诞辰。
北海剑宗对此的解释是这样的:
荡平=打架。
妖魔=魔门。
完美。
法修无力吐槽。
“再过几个月就又到了三月三,”段煊摸着下巴,“要吃地菜煮鸡蛋啊……”
白心离看了他一眼。
段煊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一声,“说到这里,你准备的如何了?”
白心离又看了他一眼。
“别这么看我嘛,”段煊心虚的说,“虽然我确实不大管你,但我身为师父,内心深处还是很关心你的……”
因为废除了一对一的师徒制度,北海剑宗对师徒的观念大概是全修真界最薄弱的了,可以说是从宗主到弟子脑子里都没有“师父要保护弟子这根弦”,长老与真传弟子之间,与其说是如父如子的师徒关系,更像是大户人家子女与自己的西席先生——要说没感情吧,不可能,要说感情多么深,也不可能。
这样极为有效的避免了拉帮结派、一熊熊一窝、打了小的搭上老的等难以处理的问题,宽松而自由的师徒关系也是北海剑宗保持整个宗门活力的秘诀之一。
当然,作为师父,该管的还是要管的。
“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不太好,”段煊摸了摸鼻子,“可你要不要去找素丫头去把阿恬的记忆取了?”
“我记得,魔门那边有个小子跟你不太对付吧?”他说道,“这一次的诞辰他一定会参加,而你养了三年的剑气已经释放出来,现在再养,也有些来不及了……”
他说的都是大实话,白心离也清楚自己眼下的处境确实有些不利。他的剑心非常特殊,一个不好就会沉浸在天地感应中迷失自我,可若是太过自我,就挥不出那样的剑法,唯有在二者之间找到那唯一一个支点,方才能获得平衡。
可以说,白心离每一次挥剑都是在钢丝上起舞,这也是他修习养剑藏锋术的根本原因——减少拔剑的次数。
“以你现在的修为,最多能撑五剑,”段煊抬起右手比划了一个“五”字,“五剑之后,你就会彻底融入天地,大罗神仙也挽不回。”
其实是六剑。
白心离想到。
白恬的出现刺激了他对于旧日的记忆,也模模糊糊的想起了幼年时与父母的不少事,状况比起之前倒是好了不少。
然而,五剑和六剑,在生死相搏的诞辰祭上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
在这种情况下,阿恬的记忆就格外重要了。
段煊的建议很中肯,这是他极少会履行师父职责的时刻,白心离闻言点了点头,“关于此事,弟子想要再与白师妹商议一下。”
斩断记忆,说的轻松,其实多多少少还是会产生损害,筑基以下的修士与凡人会直接变成傻子,而等待修为高深了又会影响自身修炼,可以说,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如果白恬没有生病的话。
白心离是干不出来对一个大病初愈的小姑娘下手这么丧心病狂的事,起码也要在下手之前给人家补上去。
秉持着这种思想,他在离开大殿时顺手带走了摔得七晕八素的鸽子。
飞鹰是认识白心离的,不然也不会被派过来送信,它那双小豆眼在看清提起自己的人是谁后就一直扑腾着翅膀,试图让对方注意到它腿上的小竹筒。
平心而论,白心离并不想理它,这并不是飞鹰的错、实在是它的主人太过招人嫌,可他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伸手解下了鸽子腿上的竹筒,从里面拿出了信纸阅读起来。
读信之前,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飞鹰,完全不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即将变成乳鸽的傻鸟亲昵的用喙啄了啄他的掌心。
信纸并不长,白心离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撇除没用的挑衅,其实里面也写了不少关键信息,表明写信人其实也分得清轻重缓急。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白心离还是决定先去一趟火房。
与此同时,阿恬刚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回到院舍,这几日李恪和谭天命轮流上阵,硬是往弟子们空空如也的脑瓜里塞了不少东西,也多亏了如此,她也养成了去学堂带纸笔的好习惯。
“因为三月三快到了,”赵括是这么解释师长们的反常举动,“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
“啊,我知道三月三!”宋之程举手发言,“要吃地菜煮鸡蛋!”
然后他就被打了。
“你就知道吃!我说的是真武大帝的诞辰!”赵括对这着宋之程的榆木脑袋就是一顿拍,“你到底有没有自己是修士的自觉!”
宋之程觉得很委屈,他连本命剑都没有呢。
阿恬知道真武大帝是谁,毕竟十里八乡的道观怎么也不会少了这位爷,可她第一次听说,神仙也是要过生辰的。
这种新奇感一直延续到她在自己的房门前看到白心离。
后者一如既往的站姿挺拔,只不过手上多了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盅汤,香气飘散出来,勾的阿恬肚子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阿恬是从来不会跟吃的过不去的,她没有先去计较无事献殷勤的问题,而是欢欢喜喜的把青年迎进了屋内,接过汤盅打开瞧了瞧。
只见热气腾腾的琥珀色汤汁里有各色药材的影子,还有半截禽类的翅膀露出了汤面,看上去好不诱人。
阿恬很高兴,正打算向白心离道谢就听到了几声“咕咕咕”,她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去,就看到一只鸽子从后者的衣袖里钻了出来,正在她的木桌上踱来踱去,一双蚕豆眼好奇的瞧着自己。
少女眼睛顿时一亮。
哟,好肥美的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