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算是明白过来什么叫“惊得从床上掉下来”。
这会儿她就感觉到脑袋有些晕眩,不是中了什么药,而是整个人都震惊了得魂不守舍了——偏偏那个把她吓的够呛的人还一脸从容淡定,三两步走上来,在她的面前站定,手中的折扇轻轻一甩,“啪”地合拢轻轻挑上白术的下颚,那双桃花眼含笑注视面前之人:“本王也是万万没想到,生生祸害掉了本王一边手臂的人,居然还敢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说是不是,力……妃?”
白术:“…………………………………………”
她就不该来。
以及,力妃你大爷。
沉默片刻,白术抬起一根手指,轻轻地将放在自己下颚的扇子挪开,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之中,白术用让人分辨不出情绪的麻木嗓音道:“王爷说笑了,什么力妃,什么手臂,奴婢听不懂……”
“还装。”
白术抿起唇不说话了,脸上的笑容也是颇为挂不住,怎么都想不明白君长知都没看出来的易容,这北镇王凭什么就一眼看出来了?他比君长知还聪明?…………………怎么可能。
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的转,白术一边笑眯眯地干笑,这边在北镇王的注视下老老实实将脸上的易容道具取了下来,那张原本显得已经有一些棱角分明的少年面容之下,柔和白皙的线条暴露出来……
当白术深呼吸一口气,将脸上的那层易容面具完全揭下,摸了摸脸,发现脸上确实出了一些细汗,若不是这会儿拿下来,汗和易容草药混合在一起,难保不会真的产生什么副作用,她可是亲眼见识过十六不注意把易容道具用在有伤口尚未好的地方,当天下了任务回来人就起了高烧,那伤口附近火燎似的一大串泡泡不说,根据十六说,还特痒。
这情况若是出现在脸上那可就糟糕了,所以现在被识破…………也未必见得不是什么坏事?总比出事儿了被识破还讨一身病好……白术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安慰自己。
犹豫将那果冻似软趴趴的易容面具往桌上一扔,动作之间余光瞧见北镇王始终站在那儿看着自己,两人双双不说话,然而白术的大脑心思却活络了起来——在孟朝玉四肢健全的情况下她可以废掉他一条手臂的话,那么眼下他成了三脚猫,她再把他胖揍一顿然后逃跑的几率是………?
“别动歪心思,姑娘,本王出现在这里就说明王府养的那七八名夜值的影卫也正将这小屋子围得水泄不通,你可以尝试再次放倒本王,但是请在那之前确保自己有以一敌八的能力,如果没有的话,本王会在明儿天亮之前把你五花大绑,系上红绸带,敲锣打鼓地给本王那远在央城的且气急败坏的皇帝把他那逃婚的老婆给他送回去,”孟朝玉唇角边笑容变得清晰了些,“你猜他会不会同本王客气地讲一声:谢谢?”
“…………”
白术只知道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脑子里一时进了屎才会慌不择路一头扎进北镇王的地盘——这会儿举目无亲一个靠山都没有被人三言两语欺负得哇哇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白术抹了把脸:“王爷,奴婢当年也是任务在身不得不这么干,再说我不动您您也是要杀我的,逼于无奈之下那才……”
“可是本王记仇。”
“………”
白术彻底没表情了,掀起眼皮子扫了一眼面前高出自己一个半脑袋的男人,脸上的情绪再明白不过:喔,所以呢?
“废了本王的右手,你得还一只右手。”
“……”这话听着怎么都有点邪恶哈?白术捂着自己的手臂小小后退一步,赔笑脸,“王爷,您拿了我的手走也不能接吧接吧自己用呐对吧,这万一一个力道控制不好……”
见她毫不犹豫就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孟朝玉无奈至极反笑,手中扇子力道不收“啪”地又一下敲在白术的脑门儿上:“本王让你来替王府办事。”
“这不是已经——”
“劈柴烧水不算,”北镇王扫了她一眼,一顿后又道,“本王的意思是,到军营来。”
“…………………………”
军营?
坚决不干。
白术微微瞪眼:“……王爷是要个锦衣卫来给您出谋划策坑害皇上?”
“话别说那么难听,这么不讲究难怪现在落魄到成了丧家犬,”北镇王尴尬地清了清嗓音,“再强调下,曾经的,锦衣卫——现在你只是个画像贴满了大街小巷的朝廷要犯。”
“您说话可真讲究。”
白术万分无语地说,被嘲讽的人闻言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便不客气地大笑——那笑声仿佛要将整个院子的人闹醒,白术简直不敢想若是被凤枝听见了北镇王大半夜在她房间里孤男寡女的这家伙还各种浪笑以后她还有没有好日子过,这会儿一紧张也不管什么过敏不过敏了扑上去就用自己的手捂住孟朝玉的嘴——
后者不闪不避,只是任由她捂着,眉眼间却是笑着用极为含糊的声音问:“来不来?”
白术摇头:“奴婢以为这件事在白日时已经有了结论。”
孟朝玉将白术的手扯下去:“那是众目睽睽之下,你都明确拒绝了本王还能强行逼你就犯不成?更何况放眼这西北谁不知道,本王从来不逼人做他不愿意的事……”
“真是个好品德,王爷继续保持。”白术插嘴。
“王府不养闲人。”
“我能挑水。”
“将你缉拿归案,我那皇弟给的赏金够本王请十个挑夫挑一辈子的水用一桶泼掉一桶。”
“………说好的「从来不逼人做他不愿意做的事」呢?”
“那是对普通人,况且本王也没逼你,就是让你选择一下当将军还是当皇后……”北镇王话语一顿,上上下下扫了白术一圈,“你这样的人,死在战场比死在后宫来得合适一些。”
“………”
“怎么也是要了我孟朝玉一条手臂的人,傻了吧唧吃了被人下毒的糕点死在床上算怎么回事?”
“……”
白术觉得自己被绕进去了。
因为现在就连她自己都突然觉得北镇王好像说得好有道理。
她要被说服了。
…………………………………然而这其中肯定有哪里不对。
“王爷,您大半夜闯入奴婢闺房就为说这个?……奴婢曾经听说您收下奇能异士无数,随便抓几个您就是八臂哪吒,真的不必跟奴婢一介女流之辈——”
“要解决内忧,先平定外患。”
“哈?”
“最近西决皇子隔三岔五率兵来犯我大商北方边境,一而再再而三让人忍无可忍……”
“他?”白术微微一愣。
孟朝玉见她果然有所反映,这会儿便微笑起来道:“早就听说你同他也有些过节,如今正好也让你出出这口恶气——”
“我不记仇,”白术那双刚刚稍亮的瞳眸又恢复了之前无精打采的模样,她没出息地挠挠头,“你不说我都快忘记这号人了。”
北镇王终于忍不住要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她了——在他来得及开口吐槽她之前,白术放下手,想了想问:“您想让我做什么?”
终于谈到正事儿,孟朝玉见白术主动问知道她多少有些松口的意思——毕竟当年西决皇子闹出的火器设计图一事闹的风风雨雨,锦衣卫被死对头大理寺捉去整个都尉府可谓是颜面扫地,要说那些个锦衣卫可是个个都是一颗红心向太阳,孟朝玉就知道,眼前这人嘴硬说什么不记仇,实际上提起西决恐怕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西决当然不知道白术并不是完全因为都尉府颜面扫地和自己蒙受冤情的事儿记恨西决——要她说出她惦记西决哪儿了她一时半会都说不出,因为那家伙作出的阴损坑爹事儿一个手根本数不过来。
最重要的是他害得她在君长知面前无数次哭成傻x颜面扫地。
而且,当时她未成年少女的一颗玻璃心都被君长知迎面挥下来的鞭子揍得支离破碎。
这些仇恨白术都记到了西决头上,而在北镇王的描述中她又得知,原来是西番国不甘寂寞派遣了细作来了北镇王的军队里,天天跟西决皇子里应外合钻空子找茬,整个北方都被他们扰得鸡飞狗跳,浪费粮草浪费军火,所以北镇王想要除掉那名细作,然而他又不想打草惊蛇,所以这才想到要用暂时对于大家来说是生面孔的白术来除掉他。
“本王承诺,事情一旦达成,北方将是你最强大靠山,我那皇弟的手永远再也别想伸到你鼻子底下——从此你就在北镇王府上,躺着吃,本王不但不计较咱们曾经的各种恩怨,还管你一辈子的饭。”
“………”
北镇王一甩袖子:“暗卫说的:王爷,那姑娘真能吃。”
“……………”白术可耻地心动了,她想了想,正想答应下来,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问,“西番国是外患,那内忧是什么?为什么用到了「解决」这个词?”
“天色不早,睡吧,明日军机大营等你,一过午时见不到人,通知我皇弟他那落跑媳妇下落的鸽子可就展翅飞翔了。”
“………………”
知道北镇王笼着袖子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了,白术这才反应过来后悔着了道直接被牵着鼻子走还是骗进了军营——
想当个淑女的计划瞬间破灭。
她刚才怎么就没把鞋子砸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