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末初秋的天,足够将北方的恶劣环境发挥得淋漓尽致——秋老虎的燥热,太阳高挂烤的黄沙大地滚烫滚烫的,马车队伍连续走一天也不一定能见着一颗绿色植物或者一潭水源,放眼望去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黄土地。
哪怕是专程修给央城的官老爷、信使们走的官道也不外乎如此。
就像是要赶上央城“斗兽会”的喜庆,平日里算得上是荒凉的官道今儿也是意外的热闹,远远的看过去,便能看见一条长长的马车队伍慢吞吞地往城里的方向走来——
马车队的最前方由一人领路,后面跟着两名看上去是侍从之人,之后,便是一顶看着极为精致的轿子……轿子上似乎有家族的图腾,然而距离太远了倒是看不清楚,只能从轿子的外貌、大小和规格来猜,轿子里大约坐的是名身份尊贵的……女子。
轿子的后面是一辆辆满载着绫罗绸缎和大箱子的物质车。
最先看到那些马车的守城兵几乎以为自己花了眼睛产生了幻觉,直到那马车踪迹终于到了他们的面前,他们这才回过神来。
随即立刻被逐渐靠近的队伍里那最前面带路的是一名气度不凡的官爷吸引去了注意力——虽然他身上未穿官服只是一身素衣,然而那气势凌人的眉眼就足够让人多看一眼,当然,让守城的士兵们更挪不开眼的是他那张精致英军到了极点的脸……哟,那脸啊,真真是赛过了他们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呢!
特别是他骑在那高头大马之上,稍稍垂下眼一脸冷漠外加生人勿近望下看的模样……颇有一番睥睨众生的味道在里面。
“这位爷,打哪儿来,往哪儿去呀?最近风声紧,可有通文?”
几名守城士兵交换了个眼神,想到前些日子王爷交代过这几日皇城里会来人,这会儿心里多少有了个底子,对眼前这大约是尊贵人的漂亮男子越发恭敬——等了良久,没听见回应,正惶恐地想要抬头看看怎么回事,这时候,只见原本驾马在这男子身后跟着的人跳下了马,来到两人面前,掏出了一纸通关文,这纸张右下角印着的大红印章是俩守城小兵从未见过的,足够叫他们看直了眼睛。
两人小心翼翼地将那关文收好,又飞快地瞥了一眼那马背上从头至尾为说过一句话之人,看了半天,其中一名士兵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面色一白,不等与他再次对视,便匆匆收回了目光……同时,周围的人似乎并未察觉他这异常,站在他面前那做侍从打扮的人一个抱拳,朗声道:“两位小哥,咱们爷连续奔波数日未曾梳洗休歇,眼下初来此地,可否跟二位打听下,城里有没有个能稍作休息、上个好酒好菜的去处?”
那守城士兵似乎这才回过神来,只是原本弯折的腰弯得更下去了一些,连忙道:“是是是,大人数日奔波,是该好好休息再办正事……城里有个“君来客栈”、便是我们这边远小城做干净上档次的地儿了,若有需要,小的这就给您们——”
“用不着。”
一声清冷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现场陷入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男子胯下那黑色骏马不耐烦的跺了跺蹄子,而后在周围人惶恐的目光下,马背上的人稍稍放松了缰绳,小腿一夹马腹,没等任何人的邀请或者批准,便架着马,率先进了城。
那之前跟在他后面的侍从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似的赶紧翻身上门跟了上去,连带着刚刚停下的马车队缓缓动了起来,就这样浩浩荡荡的进了城。
只留下两名看守城门的士兵留下大眼瞪小眼,良久,其中那先前说话的人抬起手摸了把额间的汗:“哎呀我滴妈啊,怎么来的是这瘟神?”
“啊?”他同伴一脸茫然,“谁?”
那士兵一脸苍白加不耐烦的推了把自己这蠢货同伴:“问个屁!赶快去通知王爷,就说来的人不是锦衣卫智慧使,是大理寺卿君长知——让咱王爷赶紧有个应对,那吊儿郎当的劲仔细收起来,免得招惹了瘟神!”
……
此时,已经走远的君长知自然不知道自己那“冷面阎王”“瘟神”的绰号已经远扬西北边境,独自驾着马顺着唯一的街道往下走,双目直视,目无情绪,仿佛整个人都游离与三界之外,对于周围好奇看着自己的那些目光丝毫不关心。
跟在主子后面的二毛看着那挺直的腰杆,发出第八百次叹气——
也不知道从上几个月的哪一天起,他家少爷就保持这张棺材脸再也没换过——本来平日里就是生性寡淡的一个人,这会儿变的越发的不接地气,仿佛随时都可能羽化登仙似的,连带着整个大理寺都气压低沉,哪怕是青天白日,也安静的能让鸟安心作巢……至于他家少爷本人,平日里话从“很少”变成了“极少”,就连在老夫人面前也不太爱说话了……放了以前,好歹在老夫人面前,少爷还是愿意笑一笑的。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二毛极为困扰,抬起手挠了挠头,十分想不明白——
第八百零一次叹气时,原本骑着马在他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他也下意识的跟着勒住缰绳,还没来得及抬头问怎么了,突然就听见耳朵里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划拳劝酒笑骂声,他抬起头定眼一看,这才发现“君来客栈”四字已在眼前。
不愧是传说中“最上档次”的客栈,客栈里人满为患,划拳的士兵用午的百姓谈生意的商人汇聚一堂,乱哄哄的——
其中靠在门边一胖一瘦俩士兵叫的最响,一个拼命叫对方“死胖子”,另外一个则笑嘻嘻地嘲回他“大嘴怪”,那胖子又嚷嚷“你羞辱我”,那大嘴巴的则说“羞辱你怎么了”,胖子又回“你欺负人看一会儿老大来了老子跟她告状”……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颇有些停不下来的味道在,周围其他士兵看上去也是酒过三巡,各个脸红脖子粗跟着傻笑!
也不知有什么好乐呵的!
深知自家主子最近喜静,二毛皱皱眉在心中埋怨了下自己办事不够周到,赶紧驱马上前试图询问主子是否需要换个地方,却在他刚开口说出个“少爷”的“少”字时,马背上的人已经翻身下马,随手将手上的马缰绳往前来迎接的店小二手里一塞,便背着手一脚迈入了门槛。
二毛:“……”
今天的少爷不挑。
见君长知已经往里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似催促的看着身后一干人等,二毛打了个寒颤赶紧回过身招呼身后那些同他一样傻愣着的同伴:“都愣着干嘛?到地方了,方才不还嚷嚷着口渴肚饿,这会儿又怎么了?埃,老三,赶紧的把银瓶姑娘扶下来,这大热天的闷在轿子里也是遭罪!”
伴随着二毛的吆喝,马车队的伙计们一下子活动开来,大家卸装备的卸装备,安置马匹的牵着马走开了,被叫“老三”的年轻侍从应了一声,转身小跑到那马车跟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马车门——
于是众目之下,一名脸上还带着一丝丝稚嫩、却难以掩饰其精致容颜的小姑娘便被人从马车上搀扶了下来。
长途跋涉并未让她看上去有哪怕一丝的狼狈,对于搀扶自己的人她亦微微一笑柔声道谢,那一声声响不大不小,夹杂在一堆糙老爷们的嗓子里却显得异常的突兀,以至于原本挨着门边坐着的众士兵纷纷一愣转过头来………………
然后就看直了眼睛。
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别说这么漂亮的姑娘了,就连个雌性生物那都是稀罕物。
他们傻里傻气的目送那姑娘迈着大家闺秀才有的步子走进客栈,来到那气度不凡、却面容淡漠的俊美男子身边,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真真叫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羡煞了旁人。
客栈里安静了几秒,直到那伙人在一张隔着屏风的桌后坐下,客栈里又“嗡”第一声炸开了锅——
“呵!呵!呵!看见么有!看见么有!”大嘴兴奋的瞪圆了眼,“那姑娘叫一个漂亮,水灵,比咱们老大还——”
“我操!老大什么时候都能被列为标准之一了!你真是喝醉了吧!”小胖一脸震惊,“方才那姑娘你瞧见人家那屁股了没有,走一下摇三摇,就连最漂亮的窑姐那也不过如此的风——”
小胖的话还未落下。
突然从屏障那边“嗖”地飞出一根筷子——筷子如同什么绝世暗器一般以强劲的力道穿透屏风直扑小胖门面,最后擦着他那张油光水滑特兴奋的胖脸,直接钉在了他脑袋后面的房梁上。
众士兵傻眼。
面面相觑。
三秒后反应过来这是被人找了场子,呼啦啦一大群人全部站了起来——
“嘛呢?哪来的外乡人!爷说你两句还不高兴了是吧?”
小胖借着酒劲扯着嗓子嚷嚷,兵匪的气质暴露无遗。
一时间客栈里再次安静下来,众人兴致勃勃的看着屏风内和屏风外,就等着一场好戏开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