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樾站在原地, 看着宁卿走远,心里直直下坠。
但他知道现在宁卿情绪不稳定,不能再刺激她, 跟着她回了客栈。
宁卿又回到床上躺着,一副不要和她说话拒绝沟通的模样。
纪樾站在房里看着她, 本以为对宁卿只是有点好感罢了,可现在看来, 或许远远不止如此,只要一想到她被别人欺负,心里便涌上难以发泄的怒意。
他克制自己,坐在桌边守着床上陷入熟睡的宁卿。
青梧山。
坐在床上的男人微垂着眼眸,浅瞳平静地注视着宁卿睡过的地方。
俯身靠近, 宁卿身上独有的淡香萦绕鼻尖,好像她还在自己身边, 指腹捻起她遗落在枕头上的一缕长发。
她昨夜就是在这里,哭着求着让他慢点。
他的阿宁, 即便是躺在他榻上的阿宁, 依旧那么单纯。
男人神色不见半分慌张, 像是早料到她会跑,会逃离。
抬眸看向窗外,阿宁现在到哪儿去了,她发现她在她敬重的师兄的怀里醒来时,会是什么表情。
惶恐无助,还是低声哭泣。
裴谨心脏一声接一声有力地跳动,他微抬眼帘, 露出残忍的笑意。
招惹了他,还跑得了吗?
*
宁卿是被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吵醒的, 一睁眼,就看见她最不想看见的男人俯视着地上的少年,满脸漠然与冷意。
师兄来了?
早上的记忆瞬间涌入大脑,宁卿本能地想拔腿就跑。
可地上的纪樾嘴角溢出了血,她不能走,立马下床拦在师兄面前,现在她顾不得昨晚和他发生过多么亲密的行为,只想阻拦他继续找纪樾的麻烦。
“师兄,你在做什么?”
“阿宁,你扔下师兄,就是跟他离开了?”男人极平静地问。
“这件事和他没关系。”
见宁卿拦在别的男人面前,警惕地看着他,裴谨不急不缓,朝她走了一步,笑了笑,“他和你在一个房里,可你竟然说和他无关。”
“还要继续骗师兄是么?”
越说,男人笑意越发明显,可他眼瞳中的冷意却犹如冰凌寒冷刺骨。
宁卿莫名惧怕,她强装镇定,“师兄,我只是在路上遇到他罢了,你在说什么?”
“那你为何要跑?”
宁卿抿唇,“师兄,你在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懂。”
“昨夜阿宁主动上了师兄的床,主动勾……”
“师兄!”宁卿立即打断,她万万没想到光风霁月的师兄,会说出这样的话。
而最让她在意的一点是,师兄记得,他竟然记得。
宁卿脑子嗡嗡嗡地响,根本无法思考。
见她如此抵触,裴谨放缓语气,“好,师兄不说了。”
“和师兄回去。”
裴谨去牵宁卿的手,却被她躲开,像是将他视作瘟疫,不想与他有半点触碰。
昨夜她乖顺,她有求必应,她哭泣着紧紧抓着他宛如抓着一块浮木,与现在冷落冰霜的她截然相反。
但是即便这样又如何,他并不在乎。
一把攥紧宁卿细嫩的手,握得极紧,让她无法挣脱。
下一秒,他便和宁卿消失在原地,纪樾被他用灵力束缚,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宁卿被带走。
以他现在的能力,想在裴谨手里带走宁卿,简直异想天开。
宁卿被拽着进入裴谨的房里,她不想再来到这个房间,不断地挣扎,想将手从他的大掌中抽出,“师兄,你放开我!”
她不想去那个房间,也不想看到她们荒唐一夜后的任何痕迹。
“阿宁,你睡了师兄现在是不打算认账是吗?”
宁卿错愕地看向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理不清头绪。
什么叫她睡了师兄?
“昨夜只是意外。”
裴谨抓着她的手不放,带了逼迫之意,“是你主动爬到师兄床上,也是你说喜欢师兄,你难道想当没发生过?”
宁卿茫然,怎么会,难道真是她在昨夜完成任务的时候,稀里糊涂之下干的蠢事?
可她没有关于昨晚的记忆,她也不知道师兄说的究竟是真还是假,可向来君子的师兄,肯定做不出这种事的,或许真的是她主动。
她咬紧唇瓣,“师兄,那你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吧,这只是一场意外。”
这件事发生了后,师兄想必只是出于责任想负责,可她不需要。
“真的,这种事阿宁不在意,你不需要负责,我们就当昨晚只是一场梦吧。”
她不在意,不在意。
是不是那个纪樾要和她做这种事,她也不会拒绝,在别人身下承欢?
裴谨强忍怒意,笑容惨淡凉薄,“阿宁不在意,可我在意。”
他捏紧宁卿的手,恨不得将她手腕捏碎,“事情已经发生,你岂能轻易地一揭而过?”
宁卿真的很想质问他,难道她主动,他不配合她难道还能强了他吗?更何况,他可是一个大乘期的修士,而她只是一个炼气期的醉鬼。
可她不敢问。
裴谨指尖抚弄宁卿的小腹,别有意味地说:“阿宁腹中,或许已经有了师兄的孩子。”
宁卿闻言猛然挣扎,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无措又惊慌地瞪着他,“师兄你在说什么?”
裴谨并不顾忌她,强势地揽过她的腰,指腹在她小腹上打圈,细细感受宁卿小腹的肌肉收缩。
他笑了笑,“我说,阿宁可能已经怀了师兄的骨肉。”
宁卿拼命想推开他,“我已经吃了避孕丹,是不可能……”
她的话来不及说完,男人只是盯着她,“一次不行,那就第二次,第三次,总会有怀上的那天。”
“师兄,你到底在说什么?”宁卿无法想象这是师兄说出的话,惊恐地喃喃,她甚至已经忘了挣扎。
男人却不打算和她绕圈子,“师兄就是这样的人啊。”
幻境里宁卿讨厌害怕的那个人才是他,她心中温柔体贴的师兄,不过是为了让她放下防备的伪装罢了。
可现在她如何也不愿待在他身边,他似乎也没了伪装的必要。
裴谨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眼里浸满温柔,“阿宁,师兄爱你啊,你昨晚也说,你爱师兄,待在师兄身边不好吗?”
宁卿身体猛然一僵,师兄爱她?
怎么可能,师兄爱的应该是师姐,他怎么会爱她,他对她的喜欢,只是对于从小养大的妹妹的喜欢罢了。
裴谨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无情地摧毁她的那丝侥幸,在她耳边轻声低语,“若只是对妹妹的喜欢,怎么会将她压在身·下让她哭泣?”
“阿宁,你说呢?”他轻轻吻了吻宁卿小巧的耳垂。
宁卿僵硬地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男人却还在无情地继续,想要彻底摧毁她坚守的信念。
“你一直欺骗自己,不累吗?”
“师兄和你媾合,你也为师兄开脱。”
“阿宁,你真会自欺欺人。”
宁卿捏紧手心,“你疯了!”
男人拉下她的手腕,坦然承认,神情癫狂,“我是疯了,早就疯了!”
不然怎么会想将从小养大的师妹压在床上,又怎么会想让她给自己生个孩子。
无数个夜晚,看着水镜中的她自渎,她却始终单纯地将他当做敬重的师兄,如此可笑。
指尖轻触宁卿脸颊,亲吻她的额头,“阿宁,不要逃避师兄对你的爱好么?”
“不,一切都错了,你喜欢的人不是我。”宁卿还在垂死挣扎。
男女之情最为短暂,也最容易新生隔阂,掺杂着欲念,掺杂着计较,她不想要。
“师兄,我们一直当师兄妹好不好?就像以前那样。”宁卿祈求地看着他。
没有昨晚的记忆,她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阿宁,你觉得可能吗?”
这一句话断了宁卿所有的退路。
她用了全身的力气推开裴谨,他一时不察竟被她挣开,宁卿拼命往门口跑,她要下山,她要离开这里。
可她还没打开门,一具炽热高大的身躯从背后拥上来,她被裹得紧紧的,根本无法逃离。
男人将她按在门上,宁卿双腿打颤,想要躲开,可他轻而易举就能让她动弹不得。
“师兄,阿宁不下山了,就待在这儿,不要,好不好?”
女孩眼眶红肿,卷曲的睫毛上挂着泪滴,可怜极了,可裴谨却变态地产生了让她哭得更狠的冲动。
感受到男人越发灼热的呼吸,一直忍耐的宁卿再也无法坚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师兄,我怕,你不要吓我……”
裴谨掐住女孩的下巴,让她扭过头来,指腹将她接连滚落的泪水拭干,毫无商量地道:“搬回来。”
宁卿见他松动,立忙不迭点头,“我搬回来,立即搬回来,我一直待在青梧山,再也不离开。”
裴谨将她用力抱进怀里,感受她身上的体温,她发丝的馨香,“别骗我。”
宁卿此时什么也顾不得,只想稳住他。
“阿宁不骗师兄,阿宁以后会听话,师兄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嗯。”裴谨亲亲她的眼睛,在察觉到她的僵硬时却并未停下。
见他脸色冷静下来,宁卿很想让他放开自己,可是她不敢。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于松开她,宁卿衣裳已经被汗水浸透,她小声道:“师兄,那我下山去把东西搬回来?”
她不想待在这里,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
裴谨看出了她的小心思,但他却不打算戳破,让她缓缓吧,不能逼得狠了。
“师兄和你一起去。”
宁卿的希望落空,可她无法反驳,只能顺从。
两人再次坐在小红的背上,却是完全不同的光景,宁卿尽可能地远离师兄,坐在边缘,可男人突然将她一把揽过,“你想掉下去吗?”
其实,掉下去也没什么不好,宁卿默默想。
这一路过得好慢好慢,她恨不得过快一点,宁卿看着越来越远的青梧山,心中茫然,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为什么师兄会变得像幻境里那样可怕?
终于来到丹峰,宁卿和裴谨一同落地,她慢吞吞地走向丹房,裴谨突然牵住她的手,几乎是条件反射立即甩开,她不想被别人看出来。
触及到宁卿可怜的的目光,裴谨收回手,罢了,在外面就由着她吧。
“师兄我自己去吧。”
宁卿没等他回答,便逃也似地跑进丹房,奎河长老早就听见门外两人的动静,宁卿已经搬过来,这回裴谨过来意欲何为。
“长老,我得搬回青梧山了,多谢您这段日子的照顾。”
“搬回去?”奎河长老清扫丹炉的动作一顿。
“嗯。”宁卿点头。
“在这里住不惯吗?”奎河长老放下手里的活儿问她。
“住的惯,就是舍不得师兄,还是想回去,但我以后也会过来跟着长老炼丹的。”
宁卿的话一字不落传入裴谨的耳朵,舍不得他,只是说给他听罢了。
但他却弯唇笑了,笑着笑着又恢复冷淡,阿宁何时才能心甘情愿,主动搂着他的脖子,主动亲吻他。
奎河长老突然皱眉,敏锐地道:“是你师兄让你回去的?”
裴谨对宁卿的心思他看的明明白白,宁卿在这儿住得好好的,突然和他师兄一起过来说要搬回去,多半是她师兄要求的。
可宁卿确实没拜入丹峰,她还是青梧山的人,他也无法强留。
“真的是你自己想回去?”
“嗯,我想回去。”
“那就走吧。”奎河长老也不再多说,反正走不走和他关系不大,又不是他的徒弟。
宁卿走到门外,看见等候在原地的男人,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到他身边。
两人一起走向宁卿在丹峰的住处。
这一路上她都在想,事情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但是一直没有想明白,从进入幻境开始很多事情就越发不对劲了。
以后会如何她也不清楚,心里很茫然,若是能远远地离开自然好,可是她又能跑到哪里去。
以前她向往自由,渴望完成任务后摆脱女配的结局,出去游历,看遍修仙界的江河山川,但是现在这一切好像已经成为了泡影。
【系统,我该怎么办?】宁卿现在只能和它诉说。
【宿主,你的愿望和你师兄喜欢你好像不冲突。】系统道。
【你只要喜欢上你师兄,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吗?你俩还能一起去游历,一起去看江河山川。】
宁卿嘟囔,【这哪行,师兄只能是师兄。】
怎么可能说喜欢就能喜欢,她已经把他当师兄当了十来年了。
【宿主,你真没喜欢过你师兄?】系统问。
宁卿虽是胎穿,但她灵魂年龄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少女,正值青春年华,三岁被带到青梧山,由师兄养着,而那时,裴谨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
在最落魄人生最无望的时刻,裴谨照顾她,给了她以前缺失的所有关爱,面对这样一个少年,她真的不会产生半分心动吗?
宁卿没能立即回答系统的问题。
许久才道:【当师兄妹已经很好。】
【而且,师兄是落雪师姐的。】
系统绑定过多届宿主,数据库里收录了相当丰富的资料,以他检测到的数据来看,宁卿擅长用思想禁锢自己。
换一句话说,宁卿怕改变,也太过在意别人的目光。
周围所有人都知道裴谨从将她一手带大的,她心里也十分清楚,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两人却胜似亲生兄妹,她无法想象该如何面对那些流言蜚语。
而且,她潜意识里认为书里的男女主就该在一起,她只是一个女配,她若和男主发生什么,那就是抢走了女主的爱情。
【宿主,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师兄并不喜欢女主?】
【你在说什么?】宁卿皱眉。
【这里已经从书中分离出来,是个独立的世界,很多事情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你和你师兄相处了这么多年,你难道觉得你师兄是个纸片人吗?他的行动和意志难道都会受剧情的操控吗?】
【而且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你师兄和女主没有半点要产生爱情的苗头。】
宁卿反驳,【你都说了书里的剧情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他们说不定是以后才会产生感情。】
【你自己想也没用,干脆去问问你师兄,他对女主是个什么态度。】顿了顿,系统又道:【你也可以问问女主,她喜不喜欢你的师兄。】
【说到底,你就是怕,你怕爱情没有亲情纯粹,你怕爱情没有亲情保质期长,你怕失去照顾你体贴你的师兄,你怕流言蜚语,怕别人异样的目光。】
宁卿没说话。
系统说得对,她确实什么都怕,前世生活太苦,她无法忍受再次被推入黑暗,她什么都不想失去,只想一直待在自己的舒适圈。
路过的牧原,看见宁卿和一脸漠然的凝华仙君并肩走着,打招呼的话卡在喉咙里,即将擦肩而过,他才道:“师妹。”
宁卿回神,“牧原师兄。”
他看了看有些颓丧的宁卿,又极快地打量了一眼裴谨,脑中浮出各种猜测。
“师妹,你这是……”
“牧原师兄,我得搬回青梧山了。”宁卿低声道。
“为何”二字到底还是没能问出口,凝华仙君在这儿,恐怕是他的意思,牧原不由心想,凝华仙君看管他的师妹,看得未免太紧了吧,纵然心中多有抱怨,却不敢说出口。
他看着二人离开,突然瞧见裴谨手掌包裹住宁卿的手,心神一震,随即想起之前宗门里传言。
二人当真……
牧原匆匆离开。
宁卿想要挣脱师兄的手掌,可他反而裹得更紧。
对上师兄垂下来的视线,宁卿动作顿住,只能乖乖被他握着。
进了门,裴谨也紧跟着宁卿踏入,反手将房门关上。
宁卿现在很怕和师兄单独相处,更怕和他身处同一个房间。
快速将房里的东西收入芥子袋,想要尽快离开这里,但裴谨猜到了她的心思,手掌覆住她去拿泥塑娃娃的手。
宁卿身体僵硬,“师兄,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师兄想帮你一起收。”
等他抽身离开,宁卿身体骤然一松。
“师兄,我自己来就行。”
宁卿慌忙去拿桌上的书,但是没拿稳,直接掉在了裴谨的脚边。
看见翻开的书上那一幅画,裴谨弯腰捡起来,指腹捻着书页上的人物画像,看向宁卿。
她本来没有注意,却猛然发现那书上她所画之人是长了尾巴和耳朵的纪樾,那是她看书看得无聊时画的,心里一慌,就要抢过来,但是已经抢不回来了。
“这是谁?”
宁卿咽了口口水,“我随便画的。”
她只能祈祷师兄没有认出来,她画画能力有限,应该是认不出来吧。
裴谨确实没认出来,视线锁定人物头上的耳朵,和身后毛绒绒的尾巴,语气莫名地问:“你喜欢这种?”
她无法否认,不喜欢干嘛画。
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裴谨将书上人物耳朵和尾巴的模样记入心里。
“还有要带走的东西吗?”
裴谨打量着宁卿住过一段时日的屋子,眼里有几分嫌弃,没他给阿宁布置的好看,这粉嫩的颜色,阿宁才不喜欢。
“没有了。”
“那我们回家。”
宁卿抬头看向已经恢复从前温柔模样的师兄,却被他抓了正着。
“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
宁卿真的希望,他能一直如此。
但温柔只是裴谨的表象,回到青梧山,宁卿洗完澡后想要回房,却撞上披着素白长衫,后腰抵在门上,神色漠然散漫的男人。
“师兄,你早些休息。”
说完,她抬起腿想要跑进自己房里,男人却轻声唤住她,“阿宁。”
宁卿攥紧袖口。
“来师兄房里。”
声音浅淡,却不容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