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道友, 你确定你说的,是我首座师父释蝉月?”
“怎么,这二十四诸天还有另一头大白蝉?”
“……”
优昙幽幽道,“琴道友, 你确定你说的, 是我那个肉身活了九万岁、抠到连一双鞋都要穿九万年、今天被我大师父压得屁股都扁了的首座师父释蝉月?”
系统:‘宿主, 这是个心机和尚, 你看看他一连串的前缀, 太阴险了!杀情敌于无形!一点都没有出家人的样子!’
系统:‘宿主, 我们还是勾搭男主去吧。’
系统指指点点, 并且试图扭转宿主的观念。
你搞什么男配啊,咱们男主还等着呢!
绯红伸手支腮, 手肘散漫撑在香林八节上,她臂腕间的薄纱亦滑到了腿腕, 幽幽泛着清光,她笑着道, “对,就是你那个九万岁、高才博识、丰神俊朗、青莲一样纯洁无瑕的首座师父释蝉月, 怎么, 你好像很不服啊。”
佛子难得傲娇, “小僧不才……小僧!臀翘!”
系统:“……”
绯红:“噗。”
女子的笑声猖狂,险些没把盘在柱子上的龙都给荡下来。
龙族骂骂咧咧。
太猖狂了,办正事动静还这么大!
“哈哈——”
绯红笑得眼泪都跑出来了,她胸口差点岔气。
优昙有点后悔自己的争一口气了, 怎么能在女施主面前夸自己臀瓣挺翘呢?
虽然这是事实。
“好, 此事, 我会记得的。”
绯红拭去眼尾的泪光, 那笑容尚有几分意味不明。
优昙:“……”
不,琴道友你还是忘了吧,小僧一时放浪形骸,现在已经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绯红又说,“优昙道友,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这《春山睡菩提》是琴瑟合奏曲,单我一人,是弹不出无上妙音的。”
优昙:“所以?”
绯红:“所以请你来帮我完成这一曲,让首座师父感受到我的炙热心意。”
优昙:“?”
女施主你这不是更过分了吗?哪有拉着弟子一起给师父弹情爱之曲的?
小僧是会被龟壳和蝉壳一起砸死的!
优昙终于有了几分出家人的样子,他双手持着佛礼,眉眼皆是慈悲之色,“琴道友,我等皆是梵宫中人,不可擅自破戒。这不是小僧愿不愿意的问题,是我首座师父肯不肯听的问题,只怕琴道友是做无用之功,你又何必呢?”
下一刻,他合十的双掌覆上了一片微凉。
佛子眉头跳了一下。
那女施主捧着他的双手,也做一个佛礼。
这双手合十其实是一种法印,讲究掌背稍微躬起,而掌心之间要留有空隙,代表真空至理,即圆成佛果。但这一次他的法印被裹入了女子的柔荑里,掌心就在刹那贴合,彼此紧挨,再无空隙。
她说,“求你了,佛子。我三千年就动了这么一次情,不试试我怎么甘心呢?”
“你那首座师父,若真是一心一意向着佛祖,我便是弹一千次,一万次,也不会换得他低眉垂爱。可若是,他对我也是有意的,那么迟早也是六根不净,堕入欲海,我早早引他入红尘,做我的夫君,不也是美事一桩?你们佛家不是讲究顺其自然的吗?”
“优昙道友,你我相识三千年,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我抱恨终身?”
手很烫。
优昙修的是金刚不坏身,四肢百骸涌动着炽火,而对方却是掌心微凉,哪怕有着辟寒香,也依然像是覆了一层霜。
但优昙能感觉到她筋肉脉络之下的热。
他的手正把她煨热。
“小僧……明白了。”
佛子有些狼狈抽回了手。
隔天优昙就后悔了。
他就是脑子进了水!
什么琴瑟合奏,他从出生到现在,摸得最多的是劈柴的斧头或者是挑水的大棒子!
他对音律是一窍不通啊!
偏偏琴道友很有兴致,日夜教他。白天她跟着他四处转悠,他待客她也去,他挑水她也去,害得优昙都不好意思使出自己的摸鱼大法了。
他默默地想,大师父一定会被他的勤快感动得热泪盈眶的。当然,优昙谨记大师父的话,自己修金刚不坏身一定找个无人之地,免得来了一个爆衣。
优昙之前是没什么羞耻的,但他觉得琴道友很有可能看了之后还会吹口哨。
到了晚上,优昙也没逃得了。
“这种指法叫‘紫蟹傍行’,你看我,出右手,拨同一根弦,依次是摘起,剔出,挑动。”
“咚——”
优昙的脑门重重嗑在琴弦上,他一下子清醒了,揉了揉,忍着哈欠连天的困意,勉强照着弹奏。
没过一会,这和尚又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唔!”
这一次额头陷入了柔软的细腻里。
触感有点不太对?
佛子迷迷瞪瞪睁开眼。
那一对纤长精巧的金莲烛映着佛龛,交织出一片青金淡彩,女子曲着两指,懒散地支着香蝉,从额头到唇边,间夹着莹润丝光。
观音面,香桃骨。
优昙暗想,龙族为琴道友而倾倒不是没道理的,要不是他入了释家,恐怕也逃不了这软香巢。
“睡得好吗?”
绯红唇角含笑。
“不如擦擦口水,再接着睡吧。”
优昙:“……”
优昙没有第一时间起来,他就那样枕着女子的柔荑,半边脸庞的轮廓清瘦而秀丽,他问了,“琴道友,你非我首座师父不可吗?就不能换一个不是和尚的人?”
双方皆犯禁,何必?
优昙是不能理解众生情爱,但他不愿意自己看重的朋友都深陷此劫。
“情爱一道,本就是没道理的。”
绯红轻笑一声,收回了自己的手掌,优昙也嘭的一声,俊脸撞上了桌角。
他顿时哀怨。
“琴道友,你倒是对小僧温柔点啊。”
“我只对情郎温柔。”
“……”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在佛子的琴技突飞猛进之际,梵宫的法会也开了。
仙、佛、妖、魔、鬼、龙,六界齐聚二十四诸天。
仙族这边来的也不少,琴族出行的是大太子,琴玉楼,他眉宇有着一丝郁色。
“四妹!你让大哥好找!”
琴玉楼见到了她,眉头才稍微舒展开来。
“怎么是你?琴银夜呢?”
琴玉楼对她直呼二哥名字有些诧异,含糊答道,“你二哥他冲击仙皇失败了,有点走火入魔,我让他在祖地修养。”
绯红玩味,“不是有点,是很严重吧。”
琴玉楼惊愕无比,“你、你怎知道?是父皇传信给你了?”
琴银夜选在祖地进阶,当时香林被清场,是他跟父亲俩人共同护持,没想到十拿九稳的事情,偏偏出了岔子。不仅是他,三弟琴寒山在铺新曲的时候同样不顺遂,半途道琴反噬,如今亦在修养当中。
大长老觉得事情蹊跷,就焚香沐浴,去了一趟奉天琴碑,回来后浑浑噩噩,竟是昏迷不醒。
听那侍奉的琴族弟子说,大长老嘴里反复念叨着,“怎么就断了?怎么就断了!”
琴玉楼有预感,他们琴族怕是要迎来一场生死大劫了。
只是他们不修未来禅,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琴玉楼亲自走这一趟万年法会,除了增长见识,更是奉了琴皇之命,请二十四诸天的未来佛开眼,看这一次能否寻找到祸事源头。
系统也咦了一声。
‘怎么回事?琴族现在应该如日中天啊?怎么一个个都受伤反噬了?’
绯红但笑不语。
系统:‘宿主!你知道对不对!’
绯红:‘你猜?’
系统顿时萎了。
明明它才是情报系统,为什么宿主比它还清楚得多?
琴玉楼开口,“对了,四妹,刚才那龙帝跟我搭话,说你跟法会住持优昙佛子走得很近……”
“不行?”
四公主瞥他一眼。
竟是陌生得厉害。
不知为何,琴玉楼心头一酸。
高大的兄长低下头,呐呐地说,“不是,大哥想说,族内有求爱的琴曲,你、你好像没学,要不要大哥……”
“不必,我自有分寸。”
四公主从他身侧经过,琴玉楼张了张嘴,又徒劳垂下了头。
来的是优昙。
宝殿佛前,香华禅灯,佛子披了一身绛赤色袈裟,底面朱红,密绣暗金,雪颈戴着一百零八颗念珠,超脱红尘的寂静在他眉间化开。
“很好。”
女子裙裾碰上了袈裟,红尘风流陡然浓郁起来。
“这金缕袈裟果真衬我的佛子。”
优昙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他打算穿一身缁衣就出场的,但琴道友却说,难得万年一次的法会,总要得体些,于是动身数日,请来了纱罗衣祖,为他裁了一身袈裟法衣。
优昙小声地说,“琴道友,你放心,等法会结束,我就去寻一千条灵矿,不会让你亏的。”
六界之内,能请动纱罗衣祖的可不多,那头老龟,咳,也就是他大师父,一直都想要一件衣祖做的袈裟,结果因为老龟太穷了,念叨到如今也没有实现。
那实在是太太太太贵了!
优昙出门前被老龟哀怨目送了一路,现在浑身都有点不自在。
他又不是琴道友的小情郎,怎么可以平白无故受她的照拂?
“穿着罢,灵矿我不急。”绯红微微一笑,“再不济就把佛子论斤卖了,足够赔我的。”
优昙:“……”
这就过分了。
小僧能论斤卖吗。
殿外吹来一阵风,她系在手臂上的绛红色纱也纷纷扬扬,有一截缠到了她的颈子,优昙正想替她剥下来,又看见那一捧随着气息起伏的月中雪,手指蜷了蜷,僵硬放了下来。反倒是绯红,她手指挟着袈裟的边缘,整理了下,“好了,去吧。”
她含笑,“我的佛子。”
我的佛子,她第二次说了。
优昙有点在意,又让自己不要多想。他转身,步步远离软香红土,登上了那万众瞩目的梵座。
梵座之上,佛陀垂首。
梵座之下,她在看他。
优昙移开了目光。
这天生佛种身披袈裟,足踏青莲,为六界众生讲经。
二十四诸天云彩降临,梵音阵阵。
众生听得如痴如醉,有的栽进了滚烫香灰里都没发现。
讲到佛道深处,优昙显了金刚不坏法身,金光披挂,宛若至圣。他脚下的青莲瓣瓣堕下,消散了,随后浮现一鼎红莲宝座。
二十四诸天都被染成血琉璃色。
“是小乘莲台!佛子要成三千法相了!”
六界震动。
便是妖孽辈出的洪荒,能三千岁坐莲台的天才,绝无仅有。
佛子的身后是香国众佛,或庄严,或沉思,或悲叹,或割舍,众人竟然看到了一尊亲密交合的欲神佛!
优昙坐于鲜红莲台上。
有人给他数着法相,“二千九百七十一法相,二千九百七十二法相……二千九百九十八法相,二千九百九十九法相!”
众人屏住呼吸。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我渡我岸,我即诸佛!”
优昙的双眼化作一捧红昙色,光华炽艳,不可逼视。
他身前交织着红线,勾勒出一块煌煌佛牌。
众生有些骚动。
“这红昙佛牌,怕是愿力无边。”
梵宫一共有三块佛牌,佛帝的青龟佛牌,首座的白蝉佛牌,以及面前这一具红昙佛牌!而佛子到底是三千岁,佛力比不上万年的沉厚,那佛牌被他勾勒之后,疯狂挣扎,嗡的一声,竟脱手而出!
“咻——”
它飞过众生。
“啪!”
硕大龙头猛地探出,咬住佛牌,立刻远遁。
五界众生:“!!!”
好一头不要脸的老龙!连小辈的佛牌都要吞!
大青龟自然也感应到了这里的变故,它气得龟壳震动,“老家伙!你敢动我老龟弟子的佛牌试试!你信不信老龟压扁你龙界!”
偏偏它此时要镇压师弟蝉灵的动荡春心,一时之间,抽不出手,只能眼睁睁看着老龙嚣张游走,消失在二十四诸天。
而留在殿内的龙族拦截一波后,也往四处奔逃。
“噗嗤——”
优昙佛牌被盗,当即喷了一口血。
“混蛋老龙!”他捂着胸口,咬牙切齿,“敢偷老子佛牌,老子迟早扒你龙鳞抽你龙筋!!!”
一枚莲子被人塞入他嘴里。
优昙的唇瓣触到了女子的指尖,他有些惊慌闭嘴,直接咬在里边了。
优昙头往后仰,险些摔下莲台。
“啧啧,真狼狈。”
绯红把他拉回了莲座,“你歇着吧,我替你要回那佛牌。”
优昙愣了愣。
“琴道友——”
龙帝势盛,不必为小僧涉险!
回应他的一道琴声。
红衣猎猎,她自众生走出。
“龙帝,你伤我佛子,盗窃佛牌,其罪滔天,不配为帝。”
二十四诸天响彻她的诏令。
“龙界,当除!”
五界生灵一听,立即把自己的腿收了回来,他们原本还对佛牌有几分念想,四公主的话一出,他们哪敢掺和!
“大太子,四公主发出的,那是诏吧。”
帝才有诏。
天道竟然没有反驳四公主的诏令!
刚才佛帝那一声也算是诏,但龙帝也是帝,因此两帝抵消,谁都奈何不了谁。谁能想到,佛诏之后,又来了一道仙诏!
“四妹,四妹还未成仙皇,为何能发出诏令?”琴玉楼百思不得其解。
龙帝也是想不通。
随着绯红的帝诏下落,整个龙界动荡不安,龙帝同时背负着佛诏与仙诏,顿觉佛牌烫嘴。
然而吃到嘴里的,没有龙是肯吐出来的。
它龙界位于五界之后,灵心不及仙界,愿力不及佛界,诸邪不及妖界,舍身不及魔界,生死不及鬼界,下一次帝级道争,很有可能会被除名,龙帝只能冒险一回,用佛牌再造一位顶级龙皇出来,好有一争之力。
龙帝给龙母发传音,要它守好龙界。
久久没有声息。
“四公主打进来了吗?”
龙帝不放心,又传来一句。
细细碎碎的声音响起,好似裙摆掠过地面,那头终于有了回应。
是嘶哑的女子笑声。
“屠龙真爽,龙帝,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屠你龙妻了。”
“老鬼救我!!!”
龙母发出尖锐的龙吟。
龙帝犹豫了半天,还是摆尾,游回了龙界。
一看,龙心凉了半截。
龙界到处是横尸,活龙都没几头了,那女人持着香林八节,手指不住滴血,连带着裙摆都染红了。
甚至因为绯红剥的龙太多了,龙骨堆成了金海,她置身其中,眼睛也被金灿灿的龙鳞刺得发疼,到最后疼得流下血泪。
系统惊恐无比。
‘宿宿宿主你眼睛要坏了!’
龙帝则是不住咆哮。
“混蛋!老龙跟你拼了!!!”
龙帝知道她眼睛的弱点,当即抛出了炼化一半的佛牌,刹那佛光万丈,绯红闭目,眼尾两侧的血泪不停蜿蜒,淌成血河。
“好疼好疼啊!”
她嘶嘶大笑着。
“龙帝,你不配为帝,给我认罪——跪啊!!!”
轰!
天地无声。
硕大龙首咆哮着,仍被香林八节钉入了狱山最深处。
当优昙带着一群弟子助阵时,一袭红裙泡在尸骨金海里,生死不知。
“琴道友!琴道友!琴绯红……绯红!”
一只手露出白骨,压着他胸口。
“佛牌。”
优昙把她抱到膝头,唇色惨白,“你疯了,你,你会死的,优昙,优昙不值得。”
“值得。”
那女子分明坏了双眼,优昙却觉得她在眉目含情看着他,像每一个昙花开落的皎洁夜晚。
这片红尘温柔道,“我的佛子,可是要成佛的。”
佛子沉默半晌。
“若小僧不愿成佛呢?”
作者有话说:
日五更没有,给你们搞个佛子,啊,不是,是五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