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玩吗?”
绯红指尖缠绕了少年的一缕黑发, 柔情蜜意的姿态,她的手骨突然收紧,几乎要把少年的半边头皮扯了下来。
但迦陵夜只是抬眸,冲她粲然一笑。
少年的牙齿一粒粒地整齐排列, 雪白又锐利, 像是两支细剑, 在她面前却温顺无害至极。
“好玩的呀。”
他甚至还用脑袋蹭了一下她的掌心, 眯起眼睛, 格外餍足, “好疼!好喜欢!”
系统:‘……’
披件衣服吧你!变态!
在这个不要脸家伙的衬托之下, 系统陡然觉得那一对狗和尚师徒都眉清目秀了起来,看看人家, 多有分寸,多有克制感, 不过就是写点情诗,不过就是送点秋波, 再折一两只粉色的传音鹤,故作“无意”丢到了宿主的脚下。
多高雅多脱俗的求爱手段啊!
小清新!不辣眼!系统最爱!
哪像这个小变态, 上来就找虐。
你是不是忘记了女主断情绝爱时你叫的多惨了?整个诸天都听见了啊!
绯红两指捏起他的颈皮, “坏我好事, 你就等我弄死你罢!”
她丢开了人,消失在灵蛇宫里。
真不愧是师尊,什么都料到了,什么都瞒不过她!
这四界诸天之中, 怎么会有像师尊这样强大、狠毒、疯狂又冷静的女人?若是有朝一日, 能让师尊为他发疯发狂, 那他真是死而无憾了!
少年扶着胸膛, 又是一阵春心动荡,他狠狠揉捏自己的唇肉,就像是师尊曾经对他做过的那样。
“来吧,哥哥,咱们一起受苦吧。”
少年挺起一双细眉,眼神诡异。
“啪嗒——”
锁链落下。
仇青昼被拖进了蛇窟,这是灵蛇魔坛关押重犯之地,阴暗潮湿,难见天日。
他怎么能料到,刚把迦陵妙音宗的人救了出去,自己反倒沦落至此!
仇青昼生在灵蛇魔坛,善于训蛇,对蛇类自然也是不陌生不害怕的,可是如今他被自己的亲生弟弟毁了修为,成了废人,根本使不出驱蛇的手段,不消半刻,他整个胳膊都被蛇咬得坑坑洼洼,露出白骨。
仇青昼脸庞扭曲,受着万蛇啃咬之痛,偏偏心神被另一种销魂蚀骨的滋味所夺走。
师祖……师祖跟那个冒牌货在做什么?
一想到师祖同那个顶替他的家伙在翻雨覆雨,仇青昼难受得想死,这种欺凌比身体上的凌迟还要厉害百倍,他痛苦呜咽,爬向那枷锁,一遍遍捶打着。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我才是仇青昼!外面那个是假的!是冒充我的!
他捶得掌肉坍陷,损伤的嗓子更是呕出血来。
但没人来。
仇青昼软软滑落下去,双掌捂着脸庞,强忍着不让眼泪滑落。
仇青昼受了三日蛇刑,被拖出去的时候,血肉腐烂,只剩下一具骨架了。少年遭此一劫,乌发都生出了一缕缕的银丝,当他鼓起勇气,往那铜盆里的水面一照,映出了一个丑陋的、满脸伤疤的怪物。
“嘭!”
铜盆被掀飞,冷水泅湿了他的衣衫。
少年惊恐不已,扶着胸口剧烈喘息。
这不是我,绝不是我!
仇青昼想尽办法要寻找伤药,恢复以往的容貌,然而他只是灵蛇宫地位最低下的哑奴,卑贱如蝼蚁,根本没有一丝的人脉可以利用。
更雪上加霜的是,他受了蛇刑之后,伤口难以复原,日渐溃烂发炎,泛出难闻的恶臭,旁人都避着他走。
仇青昼曾是祭司弟子,坛主最宠爱的小徒孙,惯来是众星捧月,被人奉承,哪里受得了这等轻慢?
他有一次受不了侮辱,跟人发生冲突,转眼被打得奄奄一息。
“疯了吧?一个哑奴也敢冒犯我们!什么眼神啊这是!”
对方嫌恶踹开仇青昼,正要一手了结他时,被同伴急忙拦住。
“你干什么,教训一顿就得了。”同伴怒斥,“别忘了,明日便是仇大人入住祭司灵殿的日子,你这不是平添晦气吗!而且那位主儿什么性子你不清楚?他一闻到血就兴奋无比,你是想要被他扔进灵殿喂蛇吗?”
“说的也是,幸亏你提醒了我!”那人心有余悸,恶狠狠瞪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哑奴一眼,“看在仇大人的份上,算你走运!”
看在仇大人的份上?
怎么,他还要看在一个冒牌货的份上自己才侥幸不死?
仇青昼半张脸陷入污泥里,笑得眼泪都跑出来了。
他嗓子坏了,以致于发出的笑声都重复着“嗬嗬”,仿佛随时会断气一样,阴冷得渗人。
那俩人面面相觑,“这哑奴是不是不太正常……算了,走吧,晦气!”
“嗬嗬,嗬嗬——”
笑声仍在回荡。
次日,祭司灵殿前,少年一身红衣,眼尾缀着一道血蛇印记。
众人皆俯首。
“仇青昼,入祭司灵殿,位十三——”
绯红毫不掩饰对小徒孙的盛宠,她亲自咬破舌尖,滴出青血,祭祀蛇灵,她转眸,“十三,去祭台受礼!切不可分心断神,轻则躯体受损,重则神识破碎!”
“是,师祖!”
少年面色严肃。
红衣师祖又笑道,“放心,有师祖护法,定会平安无事。”
小徒孙同样情意绵绵回望她,“徒孙无以回报,只求侍奉师祖,日日夜夜,永不分离!”
祭司们神态各异。
行了,知道你最小,最受宠,磨磨唧唧什么,他们还想回去睡个回笼觉呢!
十二祭司当中的仇寒生垂下了头,眼神阴冷。
迦陵夜走上了祭台,盘腿坐下,任由底下的银蛇如枝蔓一样,将他层层缠绕。
一道银光掠过他耳边鬓发。
最前面的身影突然暴动,他飞出一片决明叶。
银蛇闻到决明气味,齐齐暴动,如致命的鞭子,一道道勒紧少年四肢,直到窒息。
“装神弄鬼!滚出来!”
仇寒生立即抽出利剑,而身后比他更快横出一道锋利无匹的道力,脚下大地裂为两半,而偷袭者狼狈滚落裂缝。
“合!”
裂缝骤然缝合,只有那人被卡在中间,他痛苦咬牙,却不肯叫出一声。
“哑奴,又是你。”
绯红裙摆荡开,一脚踩在他的肩膀。
“你扰乱我徒孙的祭礼,说,想怎么死。”
咔嚓。
半边肩骨崩塌。
一只手紧紧抓住她的脚踝,满是血污。
师祖,是我,我才是你小徒孙!他是假的!骗你的!
他张开嘴,发出的却是嗬嗬的嘶哑声音。
“难听,闭嘴。”
仇青昼顿时绝望,他使劲挖着自己的喉咙,怎么就说不出来呢?说啊!你说啊!你不说师祖怎么知道!
“假……假……嗬嗬……”
他明明练习过的,此刻情绪紧张,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急得哭了,又疯狂抠自己的喉咙,汹涌出血色。
狼狈的,可怜的。
谁能想到这家伙曾是以苍生为棋、俯瞰三十三重天的万古仙帝呢?
绯红同样俯瞰着他这副卑微的姿态,稍微施舍与逗弄。
“什么假的?”
仇青昼看她裙摆下的一抹雪色,猛然咬破自己的指尖,又拽起她的衣裙。
绯红后退一步,他惶恐得磕头。
“嘭!嘭!嘭!”
一声又一声,额头鲜血如注,仿佛是在哀求她不要后退。
绯红果然停下了脚步,她低头,仿佛察觉了什么,语气奇异温和,“你要说什么?写在我裙上吧!”
“嗬嗬……呜呜……”
仇青昼痛哭出声,师祖愿意听他说了!
他使劲咬着手指头,挤出更多的血,迫不及待往裙摆上写字:我才是——
“师祖!好痛啊!”
祭台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声,只见那一条条银蛇游动,疯狂吞噬少年的血肉。
“哗啦!”
那一截雪色裙摆从仇青昼的斑驳掌心滑走。
“嗬嗬……呜……不……不要……”
他拼命挣扎,指甲抠出血。
她没有回头。
她把那罪魁祸首抱进怀里,任凭银蛇啃咬她,与她的小徒孙同承痛苦,“十三……昼儿,昼儿!别怕!师祖来了!”
“师祖……好痛……我是不是要死了?”
少年嘴角溢血。
“不会,师祖会救你。”
少年摇头,“师祖又在骗小孩了,我被祭台反噬,是活不成了,师祖哪怕救我,也只能救回一具废躯,又有何用?我不愿意师祖为我耗尽心血,也不愿自己苟延残喘。”纤细的手指抚上绯红的脸颊,痴痴地说,“临死之前,吻一吻我,疼一疼我,好吗。”
绯红刚曲下颈,他便双手缠抱,极致情深地吮吻。
“师祖……师尊……徒儿好欢喜……”
疼。
好疼。
五脏六腑被灼火烧透,好似下一刻就要裂开。仇青昼嵌在裂缝中,半截躯体被绞得血肉模糊,他想要爬出来,去告诉师祖,那家伙死有余辜,可是看见那一幕,天光之下,她与少年动情拥吻,凄美诀别,仇青昼仅剩的力气被瞬间抽空。
他的头颅无力砸在地上,侧着半张脸,眼睁睁看着少年在女人的怀中死去。
他想笑。
冒牌货终于死了。
可是牵了牵嘴角,眼泪怎么就不争气流了出来?
女人的手掌温柔笼罩了少年的眼皮,下一刻,她朝这边看过来。
他第一次见师祖如此冰冷骇然的神色。
“哑奴害我徒孙枉死,剜一千刀,关入蛇窟!”
“嗬嗬,嗬嗬……”
哈哈……哈哈!!!
多可笑,他要给“自己”偿命!
仇青昼闭上了眼。
这是一场噩梦吧,真希望他永远都不要醒来。
远在西南方的劫神察觉到了劫册异动,一翻,果然,又死了。
下一世又是什么呢?依譁
劫神一看——
妖族三百八十六部,有一部名为婆娑妖部,善起舞,亦善养蛊。婆娑妖族的新任圣女才十六岁,名绛女,她蛊术了得,令族人无比敬服,唯独她的伴生蛊,迟迟不得化灵,日久天长,长老们也颇有怨言。
绛女却不理会他们的闲言碎语,将红蛊拥在胸脯前,手指拨弄着蛊内的妖虫,语调温柔似水。
“昼阴,我的宝儿,别睡了,快醒来,吃饭了。”
妖虫通体漆黑,唯有尾尖勾着一抹极艳丽的红,它慢吞吞抬起头,一口咬住绯红的指头,吮吸着血液。主人的血液对妖虫来说,是世间最爱的美味,它恨不得把她全吸干了。但妖虫昼阴只吸了一会,便恋恋不舍地封住她的伤口。
“就这点吗?比起其他妖虫,你胃口可真小啊。”
她摸着它的软皮,逗弄它,“难怪长不大呢!”
哼。
吸干你就能长大了,你要不要?
愚蠢的女人。
妖虫扭过头,把软绵绵的尾巴对着她。
绯红低笑,“虫爷生气了?那主人给你跳个舞,好不好?”
她将妖蛊放到窗边,随意折下一支茴霍香,在月凉如水的院落婆娑起舞。
“叮叮当当——”
她臂间的金钏、腰间的璎珞、脚下的铃铛,俱在清脆晃动。满院子的昙花、合欢、女贞、密蒙花、醉鱼草纷纷绽放,香气馥郁,招来了不少的蝴蝶。
妖虫昼阴气恼拍着妖蛊的边缘。
滚滚滚。
这是我的主人,你们一群臭蝴蝶来凑什么热闹?
最让妖虫愤恨的是,它主人还同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玩了起来,可恨!待它化灵,肯定比这只臭蝴蝶要好看一千倍一万倍!
待绯红跳完婆娑舞回来,妖蛊里的小东西盘成一坨,仔细一看,它把自己给打结了!
系统乐了:‘嘿!宿主,你还别说!这小蝴蝶结还挺别致标准的。’
要不说怎么是男主呢?
就算是一条小虫虫,也是自带审美天赋的!
绯红捧起妖虫,“虫爷怎么生气了?”
虫爷撅着屁股不理她。
女人一手撩着耳边碎发,低下脸来,轻轻吻了它一下,“快长大吧,小家伙,等你长大了,想怎么生气,怎么打主人都成。”
那唇柔软又滚烫,几乎融化了虫皮。
妖虫昼阴被她亲得快背过气了,虫身一缩一缩的。
大大大大胆妖女!虫爷也是你能亲的!!!
再说,你要亲……你打个招呼啊,虫爷又不是不给你亲。
妖虫昼阴扭扭捏捏甩动虫身,没一会儿,绯红的手指缠了几根白丝,她惊喜道,“我的好虫儿,你终于会吐丝了!竟然还是帝丝!”
妖虫昼阴骄傲挺立。
吐丝有什么了不起的,虫爷还会化茧成蝶呢!就是那群老家伙,不识货,老催着它化灵,它可是婆娑帝王蝶,哪有那么容易就化成功的!还骂它的圣女不懂养蛊,哼,老东西,待虫爷出世,一定要让你们好看!
妖虫昼阴见圣女高兴,也有点得意忘形,在她手上走了一圈,用白丝缠出了一个大蝴蝶结。
圣女恍然大悟,揉着妖虫的脑袋。
“你一个虫虫,怎么还想着求爱呢?好吧,我勉为其难答应你了,等你长大,你就做我的虫夫君吧。”
昼阴:“?!”
是不是太快了?虫爷还没准备好!
圣女又自言自语,“我也不贪心,聘礼嘛,你给我吐一屋子的帝王丝!”
昼阴:“!!!”
还一屋子,你个妖女,你让虫爷死了算了。
当虫怎么就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