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枢从楚檐那儿回府后,怎么想怎么觉得父后的反应太过于激烈异常,辗转反侧了一整夜,第二天早朝后,便请求见杨宣。
一反常态的是,自从楚枢出宫建立府邸之后,平日里巴不得自己入宫的父后,第一次拒绝了她,并派小侍传话说自己身子今日不爽,过两日再见她。
杨宣身边贴身的小侍对楚枢温声说道:“二殿下,主子从昨日回宫后便有些生气,直到凌晨才睡。今日您不如先回去,过两日再来。”
这小侍是从杨宣入宫前便跟着他,如今对杨宣的称呼还是跟出阁前一样喊着主子,也算个老人了。
他的话,楚枢还是听的。她心底虽有疑虑,但到底是父后的身子要紧。
楚枢犹豫了片刻,走之前试探性的问道:“父后昨晚回宫,可曾说了什么吗?”
那小侍低眉顺眼道:“出了那样的事,主子自然会怪罪杨世女,没忍住就说了她两句。”
至于杨宣具体说了什么,小侍全都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他笑着说道:“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
而实际上,杨宣昨晚回到寝宫后直接遣退宫里伺候的下人,只留他一个知根知底的老人在身旁,边摔砸着东西边骂杨安。
“平日里我看不到的时候,她做什么我也就不问了,娶了多少房小侍,整日整夜宿醉花楼我也都不介意。毕竟我入了宫,也不指望再和她在一起,自然不会再盯着她的后院,”杨宣砸着花瓶吼道:“但她怎么能在晚上‘抱’我完之后再‘抱’别人!”
“她嘴上说着心底有我,还说‘抱’那些人都是因为得不到我才放纵自己,结果回头就干出这样的事!”杨宣在寝宫里哭诉,“我还没回宫呢,她就不能等我走了看不见再做吗?”
小侍也是心疼主子,轻声劝道:“这话在宫里关上宫门骂骂就行了,出了这个门,主子就要把这事藏在心底下了,万万不能再失态了。您今晚的反应,实在是太过激了。”
“出了这门我又怕谁?”杨宣嚷道:“大不了被楚昭听见后杀了我便是。是她之前强了我,硬娶我入宫,否则哪里会戴这二十多年的绿帽子!她怪得了谁!”
“要是被她知道,大不了一死了之就是了。我死了杨安也活不成,谁让她对不起我!”
杨宣捂着脸哭起来,“我那么爱她,也知道两人这辈子没了可能。我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这些事了,原来是因为没有亲眼看见过……我现在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她衣衫不整,抱着别的男子的模样,我都恨不得把那个男子的脸撕烂!”
“主子别想这些了,”小侍掏出巾帕仔细的为他擦脸,“您还有小主子呢,只要小主子将来当上皇上,到时候您还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吗?这么些年都忍过来了,万万不可以在这时候泄了气。”
杨宣知道他这些话都在理,奈何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只能恹恹的应着。
昨晚发生的这些事,自然是一句话都不能让楚枢知道,所以小侍只说道:“主子气杨世女毁了您的计划,又坏了杨家的声誉才那般动怒,您让他缓缓便好了。”
小侍这么说,楚枢倒是信了十之八九,毕竟父后出阁后这么些年,对杨家依旧很是在乎,尤其是对杨姨母,父后定然是气姨母不争气,拖了她的后腿。
这么想了一番,楚枢倒是没有疑惑了,她关切着说道:“那让父后好好调养身子,这事过去就过去了,别生姨母的气。”
毕竟姨母那样也不是一天两天,她也不指望能靠着杨安成就什么大事。
那小侍自然应着,如此楚枢才回去。
与此同时,在楚枢前来找杨安的时候,宫里的小六楚橦也去找了一个人。
楚橦今年也才十一,正在学子院里学习,赵瑶如今是院里的代理夫子,日常主要就是帮助维持秩序解答疑虑,而他今日却没过来。
发生了昨天那样的事情,众人嘴上都不敢往外透露消息,但她们这些在场的人心底却是知道的。
昨晚回去之后,赵瑶便把晚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自己母亲说了一遍。赵太傅气愤楚枢的心机,同时又为儿子忧虑。
赵瑶今年已经及笄,而自己太傅的身份注定瑶儿不会像平常人家男子一样,嫁给一个喜欢的人。
所以她从小严格要求儿子,把他往学术上培养,被皇上看到他作为男儿家的优秀,到时候皇上欣赏瑶儿的聪慧,再加上看在自己就这一个独子的份上,或许不会把他许给几位殿下。
赵太傅提心吊胆的熬过这几年,眼见着所有适龄的皇女都有了王君后,这才松了一口气。毕竟皇上不会把瑶儿指给几位殿下做侧君。
但这口气才松下没多久,又因为这件事被迫提了起来。
赵太傅本来觉得几位殿下明争暗斗的夺嫡之争各凭本事,她不多评价,而如今因为昨晚的事,她心底对楚枢的感觉差到了极点。
但对楚栖昨晚的做法,也没表示多少欣赏赞同,不过冲着她救了自己儿子的份上,赵太傅对她的印象慢慢好了些。毕竟楚栖以前在学子院时,仗着自己聪明,太过于目中无人我行我素了些。
今早赵太傅便让赵瑶好好休息,别被宫里肮脏的手段所影响。
赵瑶倒是觉得没什么,只不过昨晚发生的一些事,倒是让她长了不少见识。
楚橦今天见着赵瑶不在时,再想想昨晚的事,果断的从夫子课上逃了,轻车熟路的摸到赵瑶住的院子里。
见着楚橦时,赵瑶倒是瞪大眼睛,立马拿出夫子的架势,板着脸训道:“六殿下你又不听课!快些回去,要是被母亲知道了,非要告诉皇上不可。”
楚橦来时赵瑶正盘腿坐在软榻上,此时正准备起身去把她赶回。
楚橦却趁他起身前欺身压近他,她如今虽然才十一岁,但个头却也不低了,她盯着坐在软榻上的赵瑶说道:“你昨晚说谎了,昨天的事情根本不只是你和五姐说的那般简单。”
赵瑶因为她的话愣住,眨巴着眼睛说道:“六殿下这话听谁说的?”
“夫子你好笨,”楚橦瞥了他一眼,大大咧咧的脱掉鞋子爬上他的软榻,跟他一样盘腿坐着,“宫里的小孩都是人精,你不能以为我小就觉得我什么都不懂。你见过我五姐的小王君南嘉吧?你信不信他比你都聪明?”
“南嘉?”赵瑶被她的话吸引住注意力,并没有发现她坐的和自己太亲昵,“他看起来很乖啊。”
昨晚看见五王君时,他已经有些犯困,安静乖巧的坐在五殿下身边,手抱着她的一只胳膊歪在殿下身上打盹。直到脑袋垂下来困的睁不开眼睛,殿下才把他抱到怀里。
……那困觉的模样,完全像个依赖大人的孩子。完全没看出来他有多聪明或是多么人精啊。
“乖?”楚橦仰着鼻子哼了一声,“那是因为你对五姐没想法。”
“什么想法?”赵瑶皱着眉头反应了一下,随后才意识到这个想法指的是什么,顿时板着脸说道:“六殿下您才多大,现在学业才是您应该投入心神的,少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才没想那些东西呢,我想的只是你,”楚橦眼睛盯着赵瑶,问道:“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二姐想利用你做些什么,结果被五姐发现,救了你还反将了她一棋?”
赵瑶不由得睁大眼睛心底抽了一口气,以前怎么没发现六殿下这么聪明!
……虽然形容的很简单,但总结的很对。
他眨巴两下眼睛,心底隐约有个猜测,试探性的问道:“六殿下您之前是不是在我面前装傻呢?”
楚橦懒洋洋的昂了一声,漫不经心的说道:“不装傻,你怎么会同意我坐在这儿?”
她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赵瑶,他往软榻上看了一眼,不由得又抽了一口气,赶紧伸手推她,“你、你快下去!”
赵瑶到底已经十四岁了,而楚橦也十一了,现在两人这么亲昵的一同坐在软榻上,要是被人看到了他就别指望说清了,到时候宫里的人私底下指不定会说成什么样呢。
楚橦躲着他的手,在软榻上滚来滚去,“夫子别闹,我怕痒。”
“谁跟你闹了,你快些下去,要是被人看到就不好了。”赵瑶皱着眉头看她,希望她自己主动起来。
楚橦仰躺在软榻上,笑盈盈的看着他,“夫子行的端做的正,心里没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还怕别人说什么,还是说夫子心底想着和我有什么,才怕被别人看见?”
赵瑶第一次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夫子居然说不过楚橦,不由得用板脸掩饰自己的嘴笨,说道:“殿下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您要是愿意躺在上面,那我就下去。”
说着他就准备从软榻上下去。
楚橦见他说走就走,不由得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爬起来跪坐在榻上看着他,“夫子生气了?”
赵瑶瞥了一眼他抓住自己手腕的手,没说话。
“我知道夫子在怕什么,也知道赵太傅的顾虑,”楚橦一脸认真的说道:“我知道分寸,所以一直在你面前装傻,这样才能光明正大的和你亲近。
但昨晚的事却让我换了主意,夫子你说,昨晚如果不是五姐,你现在是不是就已经被人欺负了?
我想保护夫子,保护夫子在这纷乱的朝堂后宫中过得平静安稳,过着你想要的生活。”
楚橦眼底的坚定认真让赵瑶心尖忍不住轻颤一下,同时不安感从心底悄悄蔓延出来,他垂着眼眸说道:“六殿下的这份心,我领了。能被学生这么喜欢,作为夫子很高兴。”
他这便是在同她划清界限了,把楚橦对自己说的话不由分说的定在学生和夫子之间。
赵瑶要是直接同意或是接受她这段话里暗示的心意,楚橦才会觉得奇怪,所以她不在意的笑了笑,“我会慢慢证明给夫子看。”
赵瑶将手腕从她手中挣脱出来,逃也似得出了屋子,一个人坐在亭子里的石桌旁反思。仔细想来,他的反应的确太过于迟钝了。
六殿下楚橦性子很好,但跟谁都保持着距离,从来没和学堂里的男学子们说过话,却唯独喜欢磨着他。
时常一个简单的问题,她都能缠着自己问上几遍,有时候还会卡着饭点,硬是在他这里蹭一顿饭。
他那时候觉得楚橦思维反应可能不如别的学子快,但好在人还是好学的。如今看来,笨的人是他才对。
一个十一岁的殿下,凭借着昨晚的场景便把事情推断的差不多,因为跟自己接触的多,一眼就看出他在说话,要知道母亲都没那么细心的发现。
赵瑶觉得心有些乱,不是因为他也喜欢楚橦,而是因为楚橦这个意思明显是喜欢上他了。他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个小殿下放弃对他的一时兴趣,如果处理的不好,自己恐怕会被别人说成蓄意勾.引殿下。
这真是个难题。
赵瑶气闷的伸手抠面前的石桌,心想楚橦干脆跟他装傻装到底算了,为什么非要说出来。
想了一下午后,赵瑶决定跟楚橦装傻,就当做之前没听见她说的那些话。等她长大后,说不定会后悔自己说的话,到时候这事也就翻篇了。
他的打算很好,奈何楚橦不愿意跟他装傻。
往后的日子里,楚橦比以前还要好学好问。赵瑶看出她想跟自己腻歪,不由得板着脸不给她好脸色看,好在楚橦知道分寸,只是想离他近些,并没有什么别的举动。除了那天拉了他的手腕,就没再碰过他。
赵瑶等楚橦兴趣过去,楚橦在等赵瑶接受她。两个人,就这么在学子院里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