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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婚事

嫁反派 布丁琉璃 3325 2024-01-02 17:44:30

春宴设在皇家花苑,男女分席,以一墙分隔。

和虞焕臣分开后,虞灵犀便去女眷那边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着。

与此同时,太子宁檀负手登上琼玉楼,身后跟着一个赭衣玉带的年轻太监。

“当初斗兽场里搜出的那具少年焦尸,胸口的确有匕首刺伤的疤痕,想来就是那七皇子了。”

太监面白无须,有种跨越年龄和性别的阴柔,慢吞吞道,“世间无人能威胁到殿下您的地位,何必忧怀?”

闻言,宁檀哼了声:“最好如此。若是让我发现那贱种还活着,你这阉人的脑袋也该落地了。”

听到“阉人”二字,年轻太监眯了眯细长的眼睛,笑意不改:“不敢。”

顿了顿,他又道:“还有,皇后娘娘让臣转告殿下,今日京中未曾婚配的贵女皆在春宴之上,殿下可趁此挑位新太子妃。娘娘还说,虞大将军家的嫡女就很适合……”

“立谁都不可能立虞家的女人,让母后歇了这条心吧。”

宁檀登上了琼玉楼顶层,临窗而立,将春宴女宾的席位尽收眼底,兴致索然地看着那一群妆浓华丽的女子。

他面上带着烦躁:“那个虞辛夷我见过,长相也就中上,还大咧咧没有一点女人味。”

“虞家手握兵权,要么连根除去。否则若不能入殿下麾下,始终是个威胁。”

说着,太监的目光望向某处角落,眯了眯眼:“听闻,虞家还有个小女儿。”

宁檀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不屑道:“大女儿长那样,小女儿能好到哪里去?军营莽夫养出来的女子,想来一样粗鄙……”

抱怨戛然而止,他的目光落在宴会最西边的角落,瞳仁微张,竟是看得呆滞了。

透过花枝的间隙,隐约可见一位妙龄少女袅袅纤腰的身姿,乍一看妆扮简朴,不太起眼。

若不是崔暗这个阉人提醒,他险些要忽略过去了。

如今定睛细看,只见微风拂过,花影扶疏,少女隐约露出的一点下颌轮廓,已是精致无双。

那搁在案几上的手,更是纤白得宛若冰雪凝成。

美人在骨不在皮,以宁檀阅人无数的眼光来看,这样的女子必是世间绝色。

太监将宁檀的痴迷揽入眼中,不着痕迹道:“那位便是殿下方才所说的,军营莽夫养出的女子。”

宁檀的喉间忽然干燥起来,给了太监一个眼神。

年轻太监立刻会意,躬身道:“臣这就下去安排。”

虞灵犀对琼玉楼上的事情一无所知,只安静充当一众莺燕女宾的背景。

中途皇后和一名老太妃露了个面,代表天家与众命妇、贵女酬酢一番。

期间皇后的目光一番搜寻,朝着最边角的虞灵犀扫了过来。

虞灵犀忙低头装作饮酒,避开视线。

见了礼,皇后搀扶着太妃离去,众女宾悄悄松了口气,宴会又恢复了最初的轻松热闹。

“岁岁,你怎么躲在这儿?叫我一阵好找。”

唐不离破天荒描了妆,穿着一身烟霞似的丁香色襦裙,披帛随意挽在臂间,上下打量虞灵犀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这样不好么?”

虞灵犀托腮轻笑,“难不成像你这般穿成神妃仙子似的,钓个王子皇孙做金龟婿?”

“没良心的岁岁,你还取笑!都是祖母逼我穿成这样的,繁琐得不行,胳膊腿儿都伸不开。”

说着,唐不离挨着虞灵犀坐下,笑吟吟凑过来咬耳朵,“还是来聊聊你的金龟婿,方才我路过隔壁园子,瞧见薛二郎正到处找你呢。”

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管不住嘴,爱乱点鸳鸯。

虞灵犀无奈:“我不胜酒力,先走了。”

“一起走。”唐不离正好觉得无聊,便和虞灵犀一起起身离席。

虞灵犀在画桥上等了片刻,没有等到虞焕臣,倒是等来了薛岑。

薛岑今日一身月白锦袍,白玉冠束发,一眼看上去清朗如玉,有魏晋遗风,颇为打眼。

“清平乡君。”

他先是有礼有节地朝唐不离一揖,方望向虞灵犀,眼里蕴着浅淡矜持的笑意,温声道,“方才太子殿下诏见阿臣,他恐一时片刻不能事毕,让我送二妹妹归府。”

唐不离的眼睛在两人间转了一圈,抿着笑道:“你们聊着,我先行一步。”

说罢不顾虞灵犀的眼神示意,一溜烟跑了。

虞灵犀没有法子,只得颔首道:“那,有劳岑哥哥。”

薛岑骑马护在虞灵犀的马车前,时不时回头望上一眼。

他是故意等在桥边的。

自从听唐不离说,虞灵犀用春搜猎来的鹿皮给他亲手做了双靴子,整场宴会他都神魂荡漾,一颗心恨不能穿透宫墙,飞至隔壁虞灵犀的身边。

薛岑觉得,这世间没有比虞灵犀更好的女子,没有比两情相悦更幸运的事了。

马车停在虞府大门,虞灵犀踩着脚凳下了车,顺口道:“岑哥哥若不客气,请上门喝一口粗茶。”

薛岑猜想她大概是想寻个机会送靴子,故而相邀,便期许道:“好。”

虞灵犀有些讶然。

原本只是一句客套话,没想到薛岑竟然应得这般爽快。不过来者是客,他既然要饮茶,也不好将他赶出去。

正门开着,门外停着几匹装饰华丽的骏马。

虞灵犀只当有贵客前来,没太在意,谁知领着薛岑进了门,方见前庭阶前立着两排宫侍,人人手里都捧着一个托盘,里头装着金银钗饰、玉器珊瑚等物,珠光宝气,奢华至极。

这些赏赐来得太突然了,虞灵犀停住脚步,顿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厅中,爹娘俱是挂着勉强的笑意,客客气气地送一名锦衣老太监出门。

老太监见着虞灵犀,立刻堆出满脸褶子的笑意来,连连拱手道:“不愧是能让太子殿下倾心的人物,果真才貌双全。虞二姑娘,咱家在这给您道喜了!”

仿佛天雷轰顶,虞灵犀和薛岑俱是僵在原地。

虞焕臣是策马飞奔回来的。

马还未刹稳蹄子,他便翻身下马,朝着大厅大步疾行而去。

方才宴会进行到一半,太子和皇后便将他召去文华殿,旁击侧敲打听他小妹的年岁婚否。当即他便察觉不对劲,匆匆赶回来,还是晚了一步。

东宫的动作很快,赏赐求偶的金银玉饰已经堆满了大厅。

而父亲和薛岑站在厅中,俱是一脸凝重。一旁,阿娘悄悄用帕子按压眼角,已经红了眼睛。

气氛压抑得不行,唯一镇定冷静的,反倒是虞灵犀。

她今日打扮极其不起眼,也不曾在宴会上出风头,如此还被太子选中,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有人刻意引荐,让太子注意到了她;二是虞家手握兵权,无论她赴宴与否,太子都会为了巩固权势而求娶她。

不管哪种可能,虞家都被迫卷入了党派漩涡之中。

“眼下之景,岁岁想法如何?”最终还是虞将军先一步打破沉寂。

薛岑和虞焕臣的目光立刻望了过来,尤其是薛岑,眼底有隐忍的担忧。

“阿爹,我不愿。”

虞灵犀眸光镇定,露出浅笑道,“但若只此一条路,我愿……”

“不行!”

“不可。”

虞焕臣和薛岑的声音同时响起。

虞焕臣深吸一口气,走过来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岁岁,你知道为何阿爹至今不愿归附东宫党派么?太子绝非纯良之辈,何况他已有一位侧妃、四名姬妾,将来更是坐拥佳丽三千。深宫步步危机,你这样的性子嫁过去,如何自处?”

“只要乖女不愿意,便无人能逼迫你嫁不想嫁的人。”

虞将军撩袍坐在椅中,凭空生出一股大将的凛然风度,沉声道,“如今只是太子中意,趁着赐婚的圣旨还未下来,我们尚有机会。”

“可是,总不能让岁岁假死吧?”

虞夫人环顾屋中那些赏赐之物,心中沉重难安:未来的天子要娶她的女儿,哪能轻易推脱?

若是假死,女儿便只能躲在偏远之处隐姓埋名度过此生,从此骨肉分离,难以相见。

她这个做母亲的,如何舍得?

“虞将军,虞夫人。”

薛岑开口打破沉默,“若想拒婚而不落人口实,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只是,少不得要委屈二妹妹……”

“是何办法?”虞夫人立刻问。

虞焕臣脑子聪明,很快接过话茬:“你是说,赶在圣旨前给小妹定亲?”

定亲?

虞灵犀猝然抬首,这又是什么展开?

她张了张嘴,却听薛岑道:“君不夺臣妻,只有如此。”

虞夫人觉得此计可行,正欲颔首,又蹙起柳眉:“可是,我们去哪里找一位知根知底,又称心如意的郎君……”

话还未说完,虞将军和虞焕臣的视线纷纷落在了薛岑身上。

薛岑顶着两道沉重的视线,像是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缓缓起身。

明知这样有点乘人之危,非君子所为,却依旧难掩心之所向。

这次他若不站出来,定会后悔一辈子。

思及此,他不再迟疑,后退一步,在虞灵犀讶异复杂的目光中撩袍跪下。

他背脊挺直,朝二老郑重道:“薛岑心悦二妹妹,愿娶她为妻,护她此生周全!请虞将军成全!”

……

金云寺外的杏花开得热闹。

宁殷停住脚步,想了想,顺手折了一枝,好奇般至于鼻端轻嗅。

不错,就是这股味道,像极了虞灵犀袖袍间熏染的淡香。

回到虞府,他跟着采办米粮的队伍进了角门,没有让那叫青霄的侍卫起疑。

宁殷扫了眼门外停着的、虞灵犀出府专用的马车,嘴角不经意一勾。

她回来了。

他垂眸看了眼脚下的鹿皮革靴,脚步一转,朝厅中方向行去。

侍婢奴从知道他是主子面前的红人,只当他在巡视府中安危,并未阻拦。

转过回廊,却听见两个洒扫的奴仆在假山后小声议论着什么。

“你说,咱们二小姐真的要嫁给薛二郎了么?”一个人问。

“多半是的。今日宫里来了人,送了一堆东西,当时将军和夫人的脸色便不太对劲。”

另一个人絮叨回答,“依我看呐,定是宫里哪位王爷主子看上了咱家小姐,将军和夫人舍不得送女儿去那吃人的地方,便急着给二小姐定亲,反正薛家早就和咱们虞府有婚约的。”

最初的那人附和:“也对,薛二郎和咱们二小姐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就差这层窗户纸了。”

聒噪的声音远去。

宁殷眼底的笑意沉下,顿住了脚步。

前院,隔着桃枝树影,虞灵犀和薛岑并肩走了出来。

他们不知道说了什么,薛岑白净的脸上浮现一层红晕,虞灵犀则蹙眉摇首,似有顾虑。

薛岑急切向前一步,言辞认真恳切,虞灵犀面露无奈,叹了一声。

春日阳光下,朗朗君子与清澈美人如此般配耀眼……

耀眼到,刺得宁殷眼睛疼。

他眯了眯眼,淡漠的眸中有未知的阴霾隐现、翻涌。

原来,曾划破欲界仙的那抹暖光,并不只照亮了他一人。

美丽的猎物,也并不只属于他一人。

有一搭没一搭转着指间的那枝杏花,他忽的绽开一抹讥诮的嗤笑,然后转身就走。

风吹动廊下竹帘,带来一股阴凉的寒意。

转过拐角,他急促的步履渐渐放慢,再慢,最终停在了与阳光割离的阴影中。

咔嚓一声细响,他五指攥拢,捏断了手中的杏枝,像是捏断某根脆弱的颈骨般。

“薛岑么?”

宁殷的眉眼隐在竹帘的阴影中,淡色的薄唇轻启,漠然道,“碍事。”

那就让所有碍事的东西,从世上消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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