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外卖包装和酒瓶还没有收拾,充斥着难闻的味道。
祝温书第一次醉酒,至今还有点头晕,闻到这些更难受,便沉默了一会儿。
她其实没听明白应霏和施雪儿话里的意思,不过也无所谓了,总之她们现在已经知道了一切,不用她再琢磨怎么开口。
片刻后,祝温书平静地点点头。
“令琛说他同意了。”
室内鸦雀无声。
应霏和施雪儿目定口呆,只有视线勉强能跟着祝温书移动。
她脱下外套后,便开始收拾餐厅的垃圾。
她先把地上的拉罐全都丢进垃圾桶并系好袋子拎出来,经过施雪儿身旁时,袖子被她拉了一下。
“真的……是我……看到的那样吗?”
祝温书把垃圾袋放到门边后继续收拾餐桌,背对着两人说:“是的。”
又是半晌没声音,祝温书收好了外卖,回头一看,两人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祝温书想了想,说:“我就是那个,小蚕同学。”
“……”
应霏正想说什么,就见一旁的施雪儿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
施雪儿这一晕,把祝温书吓得不轻。
祝启森又不在江城,她更不敢在这个时候找令琛帮忙,害怕直接把施雪儿送走。
好在她和应霏手忙脚乱地把施雪儿架着下楼送去医院后,她便醒了过来。
受刺激是一方面,主要原因还是施雪儿本来就有低血糖,宿醉一晚后又一整天没吃饭,身体早就支撑不住了。
附近的诊所没什么人,挂上葡萄糖点滴后,施雪儿躺在床上激动得说不出话,抓着祝温书的手嗯嗯呜呜,像个濒死之人。
等身体里的糖分足够后,她莫名其妙开始又哭又笑,最后语无伦次地说自己对令琛绝对没有非分之想她就是口嗨两下以后还想跟祝温书做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妹。
就连平时相对内敛的应霏也受了她的感染,颠三倒四地说着什么她只是气不过叶邵星的总是打不过令琛才黑他骂他,她这就把所有微博全都删了让令琛别告她诽谤。
而施雪儿就这样还能插嘴刺应霏两句,应霏也不甘示弱怼回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引得护士都频频进来问有没有事。
祝温书感觉自己头快炸了,并意识到自己的直觉果然没错,这两人知道了真相确实让人有点招架不住。
直到点滴挂完,祝温书才把这一黑一粉安抚好。
此时夜已深,送走施雪儿后,祝温书和应霏也都没什么多余力气,一路沉默着回了家。
重新打扫好屋子,各自回房间前,应霏扒着门,只露了一条缝。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祝温书回头:“嗯。”
应霏:“网上说令琛有个儿子到底是不是真的?”
祝温书:“?”
应霏微顿,低头看祝温书的肚子。
“你没生过孩子吧?”
祝温书:“……”
-
因为施雪儿生病这个小插曲,祝温书这一晚上又没能工作。
之后几天她紧赶慢赶,终于在年前两天做完慕课和课件,收拾东西回了汇阳。
祝温书有个亲舅舅,每年的年夜饭轮流在两家吃饭,今年正好轮到她们家请客。
晚上六点多,爸爸和奶奶都在厨房忙碌。
祝温书接到令琛的视频时,正带着侄子在客厅玩儿。
她见家里闹得很,便打算去阳台接视频。
谁知小侄子不乐意,一刻都不想离开,祝温书只好抱着他坐到阳台上。
“你不是要上台了吗?”
接通视频时,祝温书怀里的小侄子在乱动,她手忙脚乱地忙着抱紧他,来不及仔细看屏幕。
直到手机里传来声音,祝温书才扭过头,定睛看着他。
画面里令琛只露了上半身,穿着一身黑白正装,身后造型师正在给他弄头发,视线却直勾勾地盯着镜头。
只这么两三秒的时间,好几个工作人员都凑过来围观,还包括一个祝温书很眼熟的演员。
令琛没注意到自己身后围了这么多人,直到他看见手机里的祝温书有点不自在地咳了两声,这才转过头。
一个眼神过去,围观群众作鸟兽散开,造型师又继续弄头发只有那个演员笑吟吟对着镜头挥挥手。
“在后台,快了。”
说完,令琛感觉有点不舒服,抬手扯了下领结。
其实令琛工作的时候就不爱穿正装,平日里宽松的卫衣更是像钉死在他身上。
但祝温书看他穿正装的模样,板正挺直,和他清晰利落的面部轮廓相得益彰,增添了几分自信张扬。
特别是松领结的时候……
可惜令琛扯到一半,一旁的妆造时立刻过来制止他,让他别乱动。
令琛抿唇,有点无奈地垂下手。
“还没吃饭?”
他问。
“马上就要吃,桌上都摆满了。”
说话间,祝温书见卢曼曼递来一杯黑咖啡。
“你还没吃饭?”
“没怎么吃。”
令琛喝了两口咖啡后,说道,“靠这个吊命。”
“你怎么不多吃点?今天可是——”
祝温书说到一半,突然停下叹了口气。
他应该没什么过年的感觉,年夜饭也是工作餐,换她她也没胃口。
“你这是干什么?”
令琛看她一脸心疼的模样,笑道,“我只是怕吃饱了——”
祝温书抬眼:“嗯?”
“上台会打嗝。”
“……”
祝温书努力憋了两秒,还是没忍住埋在侄子头边笑了起来。
“你今天是去演小品的吧?”
“你要是想,我转个行也不是不行。”屏幕里,令琛说,“不过别人是逗全国人民开心,我只逗你开心。”
祝温书没空理他,笑了一会儿,怀里的小侄子问:“姑姑,这个哥哥是谁呀?”
祝温书忽然抬起头,捏了一把侄子的脸。
“你为什么叫我姑姑,却叫他哥哥?”
倒不是想占令琛便宜,就是突然感觉自己年龄感上去了。
小侄子眨巴眼睛,没懂祝温书的意思。
“那该叫我什么?”
祝温书看向手机,令琛偏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里挂着呼之欲出的答案。
两人隔着屏幕对视片刻后,祝温书凑到侄子耳边,小声说:“叫姑父。”
小侄子懵懂生涩地看着手机,半天说不出口。
“嗯?”
令琛抬眉,“到底叫我什么?”
这时,舅妈在客厅喊祝温书,叫她吃饭。
于是祝温书顺口就说:“就叫哥哥。”
她抬起眼,看到令琛眼里有若隐若现的笑意,于是又重复道:“哥哥。”
视频通话因为网络原因出现了卡顿,最后一秒,定格在令琛别开脸的模样。
但若不是画面定格,祝温书还注意不到他有点脸红。
-
由于人多,祝温书家的年夜饭足足吃了有一个半小时。
直到电视机想起联欢晚会开幕的歌舞声,一家人才陆陆续续地从饭桌移到客厅。
这几年的晚会对中老年人越来越又不友好,请的大多数都是他们不认识的年轻明星。
只有小品稍微能激起长辈们的热情,而歌舞等节目越发趋于保守,长辈们只是听个响儿,大多数都捧着手机在各个群里抢红包。
整个客厅只有祝温书一个人认认真真地盯着电视机,不想错过任何扫过嘉宾席的镜头。
一个多小时后,令琛登台。
小侄子抱着皮球在电视机前跑来跑去,频频挡住祝温书的视线,于是她把他叫过来抱在怀里,任凭他怎么挣扎都不放手。
最后小侄子放弃斗争,安分地躺在祝温书怀里。
看向电视屏幕时,他突然指着令琛喊道:“姑父!”
一旁的大人们被这声音抓回注意力,都跟着小侄子看向屏幕。
“哎哟,我们嘉嘉真会替姑姑着想。”舅妈笑着说,“这就选好姑父了,那叫你姑姑努力努力啊。”
祝温书在热闹气氛中盯着屏幕不说话,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祝温书的妈妈从手机里抬起头,瞥了电视一眼,拧眉道:“这不是你那个高中同学?叫令什么来着?”
“令琛。”
祝温书说,“玉石那个琛。”
“我知道,听你们学校老师说过。”
小侄子还在兴奋地喊:“姑父!姑父!”
祝温书妈妈伸手揉揉他脑袋,随后打趣道:“你姑姑高中的时候要是努力一点,说不定现在真是你姑父了。”
“跟小孩子说些什么呢。”
祝爸爸接话,“真高中跟人谈上了,我看你不打断他的腿。”
“就你话多。”
妈妈瞪爸爸一眼,忽然又转头朝祝温书挤眉弄眼,“高中的时候有没发生点什么?”
“没啊。”
祝温书笑着说,“我们高中不熟。”
妈妈遗憾地“啧”了声,“亏你遗传了我的长相,我高中那会儿迷倒全班男生呢。”
“那我现在——”
祝温书扭头看着妈妈,“去勾引他?”
“你一个人民教师说的什么话。”
妈妈慢悠悠转头盯着屏幕,嘴角肌肉不受控制地笑了笑,“那要是有机会的话,也不是不行。”
“没机会了,他有女朋友了。”
祝温书说。
“那就算了。”
妈妈摇摇头,专注地看着电视,“可惜咯,明明有机会,却让这么俊的白菜被别的猪拱走喽。”
“……妈。”
祝温书扯扯嘴角,“我就是那头猪。”
-
凌晨十二点半,晚会在大合唱中结束。
舅舅和舅妈十点不到就带着孩子回家了,外公外婆以及爷爷奶奶也前后脚离开,家里只剩下一家三口。
自从汇阳禁了烟火后,每年的除夕格外安静,只有遥远的郊区能放烟花。
祝温书趴在窗台看天边隐隐约约的绚丽,手机源源不断进来新消息,几乎都是群发的祝福短信。
过了会儿,在爸妈的催促声中,祝温书回了房间。
今晚发朋友圈的人特别多,祝温书刷了很久,才看到两个多小时前,她妈妈发的一条。
【妈咪】:我女婿![墨镜][墨镜][墨镜]
配图是电视机里的令琛。
下面有几条祝温书能看见的评论。
【王红阿姨】:哟,我们撞女婿了。
【妈咪回复王红阿姨】:???
【陈飞燕阿姨】:我女儿也说这是我女婿。
【妈咪】:统一回复,这真是我女婿哈!!我们书书说过段时间带他回家吃饭。
祝温书在被窝里打了个滚儿,趴在枕头上,给令琛打电话。
第一次没人接,过了会儿,他才回过来。
“结束了?”
祝温书问。
“嗯。”
电话那头还很嘈杂,令琛说,“跟几个前辈聊聊就回去。”
“回哪儿啊?”
“酒店。”
听到这两个字,祝温书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且不论她从来没有自己一个人住过酒店,就算是有人作陪,一想到在这团圆的夜里,令琛还是得一个人待着,她就有点难受。
“令琛。”
“嗯。”
“我爸爸做菜很好吃。”
祝温书翻了个身,慢吞吞地说,“我妈妈炸的酥肉也很香。”
令琛没明白她说这些的意思,但还是安静地听着。
“我爷爷喝了酒就喜欢唱歌,虽然不是很好听。”
“我还有个小侄子,你今天见过,很可爱。”
“我家亲戚都很好,舅舅和舅妈也很好,把我当亲女儿看的。”
“嗯。”
令琛说,“我能感觉到。”
“所以——”
祝温书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点突然,所以声音小得像蚊蝇,“明年的今天,你来我家过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