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的女儿未婚先孕,被人搞大了肚子,这可是天大的丑闻,更妙的是夏清岚是宫里贵妃的胞妹,夏清岚不知廉耻,婚前苟且,她的姐姐难道就是个好的?
承恩侯府的人摩拳擦掌,要想法子把这事儿都抖出来,给夏家一个难堪,却被承恩侯夫人给拦住了。
“夏清岚有了身孕,必然也得有一个奸夫,孩子总不能是平白无故出来的吧?那个奸夫是谁?”
承恩侯夫人是女人,想的也更加细致。
她徐徐道:“倘若夏家的人不知道此事,夏清岚决计不敢叫那大夫公然出入别院,也就是说,夏家现在起码有一个主事人知道夏清岚与人私通怀孕的事情,可那个人不仅没有叫夏清岚打掉这个孽种,反倒叫大夫帮着安胎,准备给生下来,可见那奸夫身份非同寻常,决计不是护卫小厮之类的仆从。”
赵三郎听得眼睛一亮,颔首道:“母亲说的很是,此事或许另有内情,不妨再仔细打探一二,以免来日出了错漏。”
众人听罢,自无异议。
裴启既打算对裴绍和夏清岚那对狗男女下手,便决计不会心软,这会儿见承恩侯府已经上钩,便慢慢的收线,引着他们查出了事情的真相,最后,又在“机缘巧合”之下,叫赵家人得知裴夫人的心腹陪房偷偷购置了好些毒性剧烈的雷公藤一事。
赵家人顺着那条线捋了一遍,很快就发现了一个令人惊悚的事实:裴家六郎与夏家女郎勾搭成奸,珠胎暗结之后,决定害死原配妻子,娶夏家女过门。
承恩侯夫人是正室,当然看不惯这种事情,加上夏清岚又是宫里夏贵妃的胞妹,听儿子说完之后,便毫不客气道:“这个夏清岚真是天生下贱,上赶着去跟已经娶妻的表哥搞在一起,没有半点礼义廉耻。那个裴绍就更可笑了,跟表妹偷情也就罢了,居然还打算毒死给他生了两个儿子的原配妻室,简直畜生不如!”
说到此处,她瞥了丈夫和儿子一眼,别有深意道:“男人真是贱骨头,对他好的不在乎,就喜欢外边儿搞些脏的臭的,还说什么家花不如野花香,什么玩意儿!”
承恩侯和赵三郎听着,脸上都有些讪讪的,倒也没就此事再有所纠缠,只道:“若能趁着这个机会将沈家拉到太子殿下的船上,倒是好事一件。”
承恩侯夫人冷冷一哂,道:“再过些时日,便是裴家老夫人的寿宴,咱们不妨去送份厚礼!”
赵家的人敲定主意,暗地里给夏家挖好坟没多久,夏家二房的人同样察觉到了异常,在裴启的帮助之下,顺理成章的发现了夏清岚有孕这个大瓜。
“真是淫贱无耻!”夏家二夫人齐氏听人回禀完,脸上遍是嫌恶之色:“夏清岚自己不要脸,倒害了其余人,家里边儿出这么一档子事,未出阁的姑娘们还要不要做人了?!”
她的心腹嬷嬷低下头,眼底精光闪烁:“夫人,咱们干脆就将此事禀告给老夫人,夏清岚犯下这等大错,老夫人面前决计没有好果子吃!”
“告诉老夫人有什么用?顶多也就是处置一个夏清岚,却伤不到大房的根基。只有把事情闹大,把水搅浑,叫大房疲于应对,颜面扫地,那才是我们谋取益处的最好时机。至于府中还未出嫁的姑娘们——反正都不是我生的,谁要管她们死活!”
长房跟二房分家的时候,夏家老夫人明显的偏向于长房,早就凉了齐氏的心,她脸上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冷漠道:“长房出了个贵妃,可是得意坏了,在老夫人面前,恨不能把我们两口子踩到泥里边儿去,这会儿出了夏清岚这么一颗老鼠屎,我看大嫂怎么收场!”
齐氏想的是要把事情闹大,越大越好,反正夏清岚是长房的女儿,天塌下来也有人在上边儿顶着,她又没有女儿,夏家女儿们的名声再坏,也跟她没有关系。
齐氏用自己核桃似的脑仁儿想了半天,与赵家不约而同盯上了裴老夫人的寿宴。
……
裴老夫人上了年纪,已经不管事了,每日只含饴弄孙,莳花弄草,自是极为逍遥。
她过得风光自在,当然是因为背后有人在负重前行,裴夫人就是那个可怜的冤大头。
百善孝为先,裴夫人手头再紧,也不敢亏待这个婆母,更不必说裴老夫人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明面上把中馈的权柄交给儿媳妇了,实际上却还把持着私库不放,裴夫人时常在私底下抱怨,说那死老太婆要把钱带到棺材里边儿去。
建康士族攀比之风极重,彼此斗富也被引为风尚,高家的老夫人过寿时摆了一百桌,裴家要是摆了九十桌,那就是势不如人,失了颜面。
裴夫人管着这个四处漏风的家,真是愁的头秃,好容易设计娶了沈蘅进门,日子才算是宽裕些,偏生这会儿那肥壮绵羊又把她弹开,不叫薅毛了,裴夫人如何能不气恼,只盼着沈蘅赶快死,自己好顺理成章接手她的嫁妆。
沈蘅是沈恪的长女,从小就是锦衣玉食养着的,沈家声望门第不如建康的顶级士族,但家财之富,却连皇家都望尘莫及。
说句僭越的话,沈蘅未出嫁时,日常的吃穿用度不比宫中皇后差。
等她嫁进裴家之后,沈恪怕这女儿受委屈,更是每月差人送些珍稀补品珍奇前去,叫女儿将养身子,又或者是拿着赏玩。
裴夫人看得眼热心酸,想要又不好开口,正在那儿酝酿呢,裴老夫人身边的女婢就开口替老夫人讨要了。
她代表的是裴老夫人,沈蘅哪里能反抗的了,每每吴兴送了什么珍稀之物来,也都是先紧着裴老夫人那儿,然后才轮得到沈蘅本人。
裴老夫人照旧是淡淡的,好像自己占了孙媳妇便宜是在抬举她一样,陆嬷嬷有些气不过,但两个辈份压下来,又能拿裴老夫人怎么样呢。
沈蘅嫁进裴家多少年,裴老夫人就满脸清高的吃了她多少珍稀奇物,这会儿报应也就来了。
下了毒的那份饮品吃食被人调换了位置,直接送到了裴老夫人房里,如此三天过后,裴老夫人便觉得晨起时有些喘不上气来。
她毕竟已经年老,体质远不如沈蘅,亏得裴章令人减少了吃食里边儿的毒素,否则只怕就要一命呜呼了。
裴老夫人惜命,这会儿觉得不舒服,立时便叫人拿了名帖去请太医看,仔细诊脉之后,却也没发现什么毛病,只叫是好生养着,勿要辛劳忧心。
裴老夫人马上就要过七十大寿,平日里就没吃过什么苦,哪里谈得上好生将养四字,听太医说完,她吓得几乎丢魂儿,一边召了儿孙们到病榻前侍奉,一边又再三叮嘱裴夫人,务必要将寿宴办的热闹盛大,冲冲霉气。
裴夫人想着沈蘅就要死了,她的嫁妆即将到手,再看裴老夫人蜡黄着脸软在塌上的模样,更想到了这老太婆死后自己执掌她私库的场景,心里美滋滋,脸上却是满面恭谨的应了声。
裴家儿孙众多,裴绍的爹有五个兄弟,三个嫡出,两个庶出,各自又生育儿女,裴绍在裴家行六,在他后边儿还有七八九十十一十二,想也知道这是多么枝繁叶茂的一家子。
燕琅掺和在一群孙媳妇里边儿,半点都不扎眼,裴老夫人那么清高金贵的人,哪里会把一个满身铜臭气的后辈放在眼里,也只有见到两个双胞胎重孙之后,才会轻描淡写的提一句。
裴老夫人那儿一散,燕琅又跟着裴绍的几个兄弟媳妇去裴夫人那儿开小会,再加上裴绍未出嫁的妹妹们,又是满满一屋子人。
裴五娘出嫁在即,裴老夫人却病了,这实在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再倒霉点,裴老夫人嘎嘣了,她作为孙女,就得守孝一年。
一年的时间,鬼知道这婚事会发生什么变化,未婚夫要是有心,孩子都能生几个。
裴五娘有些心忧,耷拉着脸坐在裴夫人身边,一句话也不说,其余人见状,更不想触这个霉头,主动开口说话。
相较于女儿,裴夫人的心情倒还不坏,毕竟裴老夫人要是死了,她上头也就少了一座大山,女儿嫁入高家是做正妻,即便丈夫身边有些莺莺燕燕,也无需放在心上。
她端起茶来吃了一口,正待说话,便见底下燕琅侧了侧身,向裴家大郎之妻李氏道:“五娘出嫁在即,咱们几个做嫂嫂的,焉能没有表示,不知大嫂送了什么添妆?”
李氏被她问的一怔,略顿了顿,方才道:“是一卷古画,还有几本典籍。”
燕琅笑了笑,又问裴家二郎之妻张氏:“二嫂呢,送了什么?”
裴二郎是庶出,张氏出身也不似李氏出众,略有些窘然的道:“送了一副珍珠头面,给五娘添些彩头。”
燕琅又依次问了其余人,最后才向裴夫人笑道:“我还怕给的多了,叫几位嫂嫂别扭,现下一一问过,才算安心。”
她摆了摆手,陆嬷嬷便端了托盘过来,笑微微的呈了上去。
“这是一套红宝石头面,发梳、朱钗、步摇,还有一双耳铛,”燕琅脸上笑意盈盈,挑不出丝毫错处:“嫂嫂的一点心意,希望五娘不要见笑。”
府里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李氏作为长房长孙的媳妇,心里隐约也猜得到,此时裴五娘出嫁,更是默认了沈蘅这个有钱弟妹出大头嫁妆的事儿,冷不丁见她端出这么一份头面来,带着矜持笑意的脸霎时间僵住了。
裴夫人的脸色并不比她好,对着那副色泽鲜艳的红宝石头面看了会儿,皮笑肉不笑道:“你有心了。”
“五娘,”她吩咐女儿:“还不快谢过嫂嫂。”
裴五娘并不知道沈蘅已经跟母亲闹翻的事情,还等着沈蘅自掏腰包送她出嫁,面前的红宝石头面华贵逼人,但较之她心里念想的那一百台嫁妆,却是差得远了。
“嫂嫂,你是在用这点东西讽刺我吗?”
裴五娘咬着嘴唇,不满道:“其余几位嫂嫂出的是心意,于她们本身而言,已经是顶贵重的东西了,你拿出的这副头面,于你却只是九牛一毛。”
她红了眼睛,取出帕子来拭泪,以退为进道:“你既看不起我,这东西我也不要,嫂嫂还是自己拿回去吧,可笑我拿你当亲姐姐,你却这般待我。”
“亲姐姐?”燕琅满脸疑惑:“前几日你六哥归府,也跟我说过这种话,道是母亲拿我当亲生女儿看待,我就寻思着这不是乱伦吗?怎么着,你们裴家人是格外好这一口?”
裴夫人听得脸都绿了,裴五娘也好不到哪儿去,脸色涨红,怒道:“沈蘅,你不要胡言乱语!”
“我怎么胡言乱语了?话不都是你们兄妹俩说的吗?这会儿就不认账了?”
燕琅淡淡一挑眉,道:“我有名有姓,有爹有娘,亲妹子也有,只是姓沈名馥,轮得到别人给我认亲?五娘,我说我特别喜欢你,拿你当亲孙子看待,你听了是不是特别得劲儿啊?”
裴五娘满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烧的她坐不住身:“沈蘅,你还不住口!”
燕琅浑不在意她的怒火,反倒是笑了笑:“你出嫁是喜事,该尽的心意我也尽了,你不收,那是你的事情。这副红宝石头面你既不要,我也不会再拿回去,我们沈家别的没有,就是有钱。”
裴五娘脸上怒色深深,裴夫人神情中也是阴云密布,燕琅吩咐身边侍婢:“把这副头面拿出去砸了,听个响也是好的。”
侍婢应声而去,端起放置红宝石头面的托盘,脚步轻盈的走了出去。
裴五娘看着那副华贵明艳的头面从自己面前溜走,心头都在滴血,只是贵女的体面却不允许她低头,再度向沈蘅讨要。
她心里又气又羞,又怒又恨,还夹杂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妒忌。
论及声望,吴兴沈氏如何也不能与裴家相较,可沈蘅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比她强?
色泽那么纯正的红宝石,她从来都没有拥有过,可沈蘅说不要就不要,甚至还能拿出去毁掉,只为赌一口气。
裴五娘只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集中到脸上去了,气恼的跺了跺脚,哭着跑了出去。
“五娘!”
裴夫人心疼女儿,又觉得她这举止实在不妥,阴着脸看向燕琅,正待说话,却见她自袖中取出一份文书,提着叫众人看。
“母亲,”燕琅温声询问道:“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能还?”
其余几个儿媳妇的脸色都变了,各怀心思的对视一眼,便假意低下头,装成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免得承受裴夫人恼羞成怒后的火山喷发,几个并非裴夫人所出的庶女也是一般作态。
裴夫人被逼着给儿媳妇写了欠条,已经深觉丢脸,现下见她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借条拿了出来,更是一股热气直冲脑门,险些在愤怒和羞臊之下晕死过去。
“沈蘅!”她涨红着脸,恼怒道:“你这,这是在胡说些什么……”
“我没有胡说啊,”燕琅无辜的看着她,甚至于站起身,拿着那张借条,叫一众妯娌和小姑挨着看了一遍:“母亲的字迹,你们应当认识,后边还有她的手印和私印呢,看看,都看看。”
众人只恨自己不是瞎子,都低着头不敢做声,裴夫人却觉自己的脸皮似乎都被剥下来,放在院子里暴晒,真正的颜面无存。
她手掌颤抖,拍着桌案,怒道:“反了,反了!你这是要逼死我吗?!”
“我是在跟母亲讲道理,”燕琅认真道:“难道欠钱不还有理吗?母亲若是这么说的话,我即刻便往户部去借,先拿他个几百万两,再说别的……”
裴夫人活了半辈子,连小时候尿床也算上,都没有这样丢过脸,当着儿媳妇和庶女们的面儿,她指甲都戳进手心儿了,只咬紧牙根,恨声道:“你不是说,会宽限我几日吗?”
“我怕你忘了!”燕琅神情天真,脸不红气不喘的道:“毕竟你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