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董宣被牛老头送到古潭边的时候, 偷偷去探望他的莲花发现他不见了。
莲花情绪激动,直接跑到牡丹面前质问牡丹:“我相公人呢?你不是答应我不会对他处以最严厉的惩罚吗?”
“谁准你出来的?”牡丹不像平时那么温柔,脸色甚至有些冰冷, “那样一个混蛋男人,你还护着他做什么?你是不是忘了村规了?”
美人村村规:决不允许对男人动心。
莲花抚着肚子, 眼里有几分哀伤:“我何尝不想管住自己的心?奈何情难自禁。牡丹姐, 你饶过他这次吧,他并非心狠的人, 会推我也不过是因为恢复了记忆,知道我骗了他, 实在太愤怒而已。你这次放过他,我保证往后好好管住他, 不让他再有任何恢复记忆的机会。”
牡丹脸色更沉, 恨铁而不成钢:“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是自欺欺人!”
她冷声质问:“你明知篡改记忆只有在对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效果最好, 如果人有了防备, 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一旦碰到什么曾今见过的事物、听到什么曾今记忆深刻的话, 就可能再次恢复记忆。他这次推你, 焉知下回他不会采取更暴力的手段?”
莲花脸色微白,抚着肚子极力为董宣说话, 也不知道是想说服牡丹还是想说服自己:“他不会的, 他是谦谦公子、文雅书生,最是温柔不过, 他对我肯定还是有感情的,不会那么对我,推我只是一时失手。”
“都说我们对男人下迷魂药,我看那书生才是真的给你下了迷魂药, 迷的你脑子都不清楚了。”牡丹觉得和她说话脑壳疼,对她摆摆手,“你回去冷静冷静,我现在还有别的事,没时间听你说这些傻话。”
莲花不愿意走,急急问:“我相公呢,你是不是已经把他扔到废水潭了?”
牡丹看她急红了的双眼,冷冷问:“如果我说是,你是不是还要对我动手,替他报仇?”
莲花眼里一片焦急,闻言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嘴唇动了动,说:“我只是不想往后的日子里再也看不到他,没有他,纵使我们能花开不败、寿命延绵,我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牡丹被她这话气得脸色铁青:“你为了一个男人,竟连这种话都说的出来?怎么,你这是想告诉我,你离了他就会死,用你的命来威胁我吗?”
“我没有……”
牡丹冷酷地打断她的话:“我告诉你,你也不用惦记他了,他现在多半已经成了废水潭的糊涂鬼,你要是去找他,说不定他会记起你,立马就能从糊涂鬼变成厉鬼,一心想杀了你报仇。”
莲花脸上血色褪尽,看上去摇摇欲坠。
牡丹看她这样却更是心烦,喊来白梅和红梅,让她们俩送莲花回去,并让她们在莲花屋外布下花阵,暂时不允许莲花出门,免得她真的跑去废水潭做傻事。
莲花一声不吭地被白梅红梅送到家。
红梅路上劝她:“你可别再犯傻气牡丹姐了,你看看你现在多么虚弱,为了怀孩子,你多久没吸收男人精气了?要不是你长时间不吸他精气,他的记忆也不会松动。”
“他能恢复记忆全是因你在意他、想为他生孩子的缘故,可你看他,对你可有一丁点感激?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多。”
她说这话显然是忘了董宣会失去自身记忆,本身就是因为莲花。
白梅也说:“男人于我们而言就是补充精气、寻欢的玩意,给他们相公这个身份,不过是为了行事方便,嘴上喊喊也就是了,放心上就太傻了。”
不管她们怎么说,莲花始终没有回话,只低着头、抚着肚子沉默地走。
白梅和红梅目送她进了画有莲花的屋内,在屋外种下几颗梅树,设下以如今虚弱的莲花闯不出的花阵,便离开了。
屋内,莲花满头大汗、脸色惨白地半靠在床头,捂着肚子的手越来越用力,指甲泛白、手背青筋暴起。
在她用力的按压下,肚子越来越疼,很快,她腿间便有血水流出。
她已经怀孕近七个月,孩子已经成型,她能明显感觉到孩子的恐惧、不舍、绝望和乞求,但她只迟疑了一瞬,就继续按了下去。
许久之后,她几乎浑身汗湿、脸色惨白地取出了肚子里的小婴儿,婴儿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就没了气息。
“你……长得像他。”莲花颤着指尖伸向婴儿的脸,只是还没碰到就立刻缩了回来,眼里流出眼泪,嘴唇极轻极轻地动了动,说了“对不起”三个字。
除了她自己,哪怕有人就在她身边,也听不清她到底说了什么。
空气里开始浮现莲花淡淡的清香。
莲花将一束头发塞进面色青白、已经没了呼吸的婴儿手里,她闭着眼躺在床上,嘴角含笑,像是做了什么美梦一般,嘴里温柔地说:“你父亲生前是读书人,你很爱他,你愿意付出一切保护他……”
村里人忙于别的事,没有人发现,莲花的住处以她屋子为中心,散发出了一股彻骨的寒意,阴冷的黑气丝丝缕缕地朝这里聚集,最后都被她身侧的婴儿尸体吸收。
婴儿尸身皮肤从原本的青紫,渐渐变成青中带黑。
不知过了多久,婴尸忽然坐起了身,睁开了一双眼白占了绝大部分的红色血眸。
莲花呼吸平稳,像是正在沉睡。
婴尸看也没看她,低头闻了闻手里的头发,胡乱缠在他自己细瘦的胳膊上,两条细细的腿在床上一蹬,便如一道残影一般消失在屋内。
莲花的呼吸停顿了一下,眼皮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白梅和红梅来看她,发现她肚子平了,都是一惊,她淡淡说:“我把他打掉了。”
她们以为她是想清楚了,不想要男人的孩子,还挺高兴。
*
董宣被姜知扶到石头上坐下,他实在是累极,几乎一靠着桃树树干就要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置身上一片桃花林里,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哦对了,他是美人村人,是莲花的相公,莲花已经坏了七个月身孕,身体有些虚弱。
前几天,村里来了些古怪的人,村里人热情招待了他们,可他们却火烧了村里的花草树木,当时莲花正在赏花,不小心受了伤,还动了胎气,情况很危急。
村里人担心那些歹人躲在村子里还会给大家带来危险,就想了个办法对付他们:让人伪装成老人靠近他们,在他们食物中加入无色无味、能使人昏迷的花汁把人迷晕,然后送他们出村。
为了给娘子和尚未出世的孩子出气,他主动接受了迷晕歹人这个任务。
董宣一瞬就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还用手指捏了捏松弛的皮肤,心道村里这伪装做的可真不错,几乎让他自己都要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老人了。
他在袖子里摸索了一下,很快摸到了一个小瓷瓶。
很好,能让人昏迷的花汁没有弄丢。
他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很快就发现自己离歹人躲藏的废水潭并不远,走几分钟就能到。
他没有耽搁,在地上捡起一根两指粗的枯枝,当做拐杖撑在地上,稍微辨了辨方向,就往废水潭方向走。
才走两步,背后倏地传来一阵疾风,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一团不知名的东西已经趴在他的肩头了。
董宣惊得慌忙扭头耸肩摆手,想把肩上的东西甩下去。
许是感受到他的心情,那东西从他肩上跳了下来,蹦到了他眼前、和他视线几乎水平的一根桃树枝上。
他这才看清,原来刚才趴在他背上的,并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个非常瘦小的、皮肤泛着青黑的婴儿,婴儿周身逸散着黑气,在碰到桃花的时候会消散,只是没等完全消散,就会有新的黑气滋生。
这婴儿一看就不对劲,不是鲜活的,倒像是阴邪之物,但奇特的是,董宣并不觉得害怕,甚至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婴鬼盯着他,血红的眸子一眨不眨,看了几秒张口说:“父亲,我找到你了。”
许是第一次开口,他的发音有些奇怪,嗓音不像一般孩子的软糯,带着几分尖利,带着类似刀在金属表面刮过的杂音。
董宣瞳孔紧缩:“你、你喊我什么?”
“父亲。”婴鬼青黑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个奇特的笑容,他缓缓道,“我是你的孩子啊。”
董宣脑子轰的一般炸开了,他和莲花的孩子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婴鬼微微压低声音说:“对不起,没能如你期望的那样,健康地来到世上,让父亲你失望了。”
曾今,他也是被他们期待的。
董宣一下子就想起他和莲花自胎动后,试图和孩子交流时说的那些美好期许。
没想到孩子竟然真的都听到了,可是孩子却……
董宣眼眶红了,眼里浮现出沉重的悲痛和难以忍受的愤怒。
都怪那些歹人,要不是他们,莲花不会胎动,孩子也不会失去来到这世上的机会。
他恨恨道:“孩子,不要说对不起,错的不是你,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婴鬼红眸里闪过一种奇特的情绪,为他报仇?
他知道他真正的仇人是谁吗?
董宣指着废水潭方向说:“害你的那两个歹人就躲在里面,我这就去给你报仇!你就在这等着我。”
婴鬼说:“好。”
他嘴上说好,其实在董宣刚离开不久,就嗖地离开了原地。
余依依和唐小哥正准备进树林找董宣和姜知,就看到一团黑影从树林里冲出来,直直冲向废水潭。
两人回头看去,只见一只婴鬼坐在潭水边,脚垂在水里,他正用细细的脚波动潭水。
黑气从婴鬼身上逸散到水里,周遭的温度瞬间降了好几度。
婴鬼歪头对他们俩说:“两个歹人,你们也过来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