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沈令宜的脚步声完全消失, 沈远白都还没彻底回过神来。
他怔怔地看着房门,抬手在门把手上试了试。
……果然锁死了,纹丝不动。
所以, 沈令宜真的把他关起来了?
还要等到她从辰光回来才把他放出来?
这怎么可以?!
今天辰光那边同样有一堆事情要做, 如果沈远白不去亲自盯着, 一定会出问题的!
沈远白猛地回过神来, 两只手在身上摸索,想要拿手机出来给人打电话。
找了一圈没找到——他刚才上楼的时候,顺手把手机放在楼梯口的小桌上了。
沈远白:“……”
好, 这下情况更糟糕了。
他拍拍门,清了清嗓子, 对着外面喊:“有人吗?过来把门打开。”
这会虽然还很早, 但应该有佣人起床了, 能听到他的声音。
沈远白耐心等了一分钟, 发现没有人回应。
他忍不住又拍了拍门:“有人吗?”
沈星染抱着兔子玩偶,跑到他身边, 开心地劝说:“大舅舅不用喊啦, 妈妈早就吩咐下去了, 所有佣人都不准来给你开门。妈妈的原话是——”
小丫头回忆了一下, 学着沈令宜当时的语气,“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用!乖乖待着吧!”
沈远白的动作僵住:“……”
是了, 这小丫头也被锁在房间里了。
不过看沈星染笑眯眯的模样, 显然她是知情的。
确切地说,她是同谋。
沈远白很头痛。
他抬起手来轻柔太阳穴,思索了两秒, 转身往画室的窗户走去。
实在不行就翻窗户。
窗户外墙上有一圈线条,沿着线条可以走到隔壁房间, 到时候就能从隔壁房间出去了。
他今天必须要去辰光,必须去!
走到窗户那里,沈远白看着窗户上崭新安装的防盗网,陷入久久的沉默:“……”
这网密得,别说他了,就连沈星染都钻不出去。
不愧是大姐,办事从不留漏洞。
沈远白无奈地闭了闭眼,转头问沈星染:“星星,你被关起来不害怕吗?”
关他也就算了,为什么把小丫头也一起关进来了啊!
她才五岁,哪能受得了这种惊吓。
沈星染抱着兔子玩偶摇头:“不害怕。”
这是她主动要求的。
其实,昨晚沈令宜和她商量的时候,想的是把沈远白一个人关起来,沈星染只需要隔段时间去门外看一看他,陪他说说话就行。
是沈星染自己主动提出要和大舅舅关到一起。
一个人被关在房间里一定不好受,如果有人陪着,就会好很多呢。
所以才有了今天早上的这一幕。
为了把大舅舅骗进来,沈星染特意起个大早,这会有点困了。
她打了个哈欠,对着沈远白摆摆手:“大舅舅,你先坐着休息会吧,我好困,我再去睡会。”
这间房间名义上是画室,实际上什么都有,除了画画的各种桌椅陈设之外,墙角处还有一个宽大的沙发,还带了独立卫浴。
而且房间本身就有接近七十平米,采光极好,四角明亮,外面的风景也赏心悦目。
是个哪怕待一天也不会烦腻的好地方。
沈星染跑去墙角的沙发上躺着,拉起小被子给自己盖好——被子是妈妈提前给她准备好的。
除了被子,沈令宜还在房间里提前放了她喜欢的玩具、书籍,不用担心她这一天会无聊。
小丫头抱着兔子玩偶,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就睡着了。
还没彻底接受现实的沈远白:“……”
他本来还打算再去拍拍门,看能不能叫到人。
现在看沈星染睡得这么香,他都不忍心吵醒她。
纠结半晌,沈远白最终还是放弃了叫门的打算。他走到书桌边坐下,默默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前几天,他和沈令宜都相处得好好的……
为什么今天突然就这样了?
一点征兆都没有。
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沈令宜是绝对不会这样的。
难道说……
他猛然抬眼,心中微凉。
沈令宜已经知道他的病了?
仿佛有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下,在那一瞬间,沈远白突然感觉四肢百骸都在发冷。
他的病到底还是拖累了整个沈家……
为了他,刚回来不到两个月的沈令宜就得扛起大旗。
她一个人怎么搞得定?!
-
和沈远白的担忧不同,沈令宜本人自信满满:“我一个人当然搞得定。”
她这会正在去辰光的车上。
万盛强坐在她旁边,向她汇报沈远白今天原本的工作安排。
老实说,这些工作量的确很可观——有各种内外会议,有商业合作谈判,还有商务宴会。
再加上沈令宜原本的工作,感觉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目标。
面对万盛强的担忧,沈令宜挺淡定。
顺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小强,七年过去,你早就能独当一面了。那些我去不去都没关系,去了也只是个吉祥物的会议宴会,你自己安排就好。至于剩下的——”
沈令宜拿过平板电脑,手指在上面轻点,从一堆密密麻麻的行程里挑出了最重要的几个,“这几个我会亲自跟进,其他的,让辰光的高管们各自领回去盯起来。”
想要当一个好的领导,学会偷懒是一门必修课。
显然,沈远白的这门课程成绩不及格。
她又问:“七年前跟你一起进来的那一批人,现在还剩几个?”
七年前,沈令宜从辰光基层开始做起,不但自己做出了成绩,还挖掘了一批很有潜力的人才,万盛强就是其中之一。
不知道其他的人如今都怎么样了。
提到过去的人,万盛强眼中闪过激动的亮光,在平板电脑上打开另一份文档。
里面都是当年一起奋斗的小伙伴的资料。
“我知道令宜姐会问,所以提前准备好了。
“当年我们二十五个同事,经过这七年的大浪淘沙,加上我的话,最终留下来十三个。现在他们各自在管理层做事,都是辰光的中坚力量。
“这些人,是令宜姐你可以绝对信任的人。”
沈令宜接过平板,仔细查看着资料,心中惊叹不已。
二十五个人,整整七年时间,居然还能留下来十三个,而且还都各自进入管理层,分布在辰光的各个领域。
不得不说,她当年挑人的眼光也太好了吧!
沈令宜感慨地叹息,说了一句什么话。
万盛强没听清:“啊?”
“我说,”
沈令宜轻笑,“我突然有种白素贞被镇压雷峰塔,回来发现孩子中状元的喜悦感。”
还不只是一个孩子,是整整十三个!
万盛强:“……?”
这形容还蛮贴切?
沈令宜越看这份名单越高兴,点了其中的一个人:“数据中心经理不是空出来了吗?让他去吧。”
趁着沈辉文还没发现自己被忽悠了,赶紧把人安排上去。
“是。”
万盛强沉稳点头。
沈令宜转头看他,突然说:“小强,谢谢你,这么多年帮我把小白照顾得很好。”
万盛强愣了愣,有些黯然地垂眸:“令宜姐,我做得没那么好。老板他生病的事,我一直都瞒着你……”
这还是沈令宜自己主动查出来的。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透露这件事。
“不,你做得很好。”
沈令宜摇摇头,“之前你是小白的秘书,当然要站在小白的立场考虑问题。我认可你隐瞒的决定。”
她伸出手,放在万盛强面前,摆出一个等待握手的姿势,“现在,我想要你回到我身边,为我做事。小强,你准备好了吗?”
万盛强垂眸,看着她伸出的手。
他早就准备好了。
为了这一刻,他已经准备了整整七年。
每时每刻,他都在等待。
现在,这些等待终于可以落地了。
他伸出手,毅然决然地握上去。
“当然,沈总。”
-
沈星染睡醒了,从沙发上坐起来,发现沈远白呆呆坐在书桌前面,好像一直一直都没动过。
她爬起身,揉了揉眼睛,轻声喊:“大舅舅?”
听到喊声,沈远白才回过头,如梦初醒般看向她。
“醒了?饿了吗?我让佣人们送早餐进来。”
不得不说,沈令宜办事真的严谨。
为了给房间里的人送吃送喝,她甚至把画室的门都改造了,门上可以开一个小门,吃的都从小门里塞进来。
就连送吃食的人都是全副武装,戴着口罩墨镜,完全看不出谁是谁。
免得他们被沈远白认出来,产生心理负担。
对此,沈远白有几点要说:“……”
真狠。
沈星染爬下床,走到沈远白身边,发现桌子上摆着一些吃的,但是沈远白显然一口都没动。
“我吃这些就好啦。”
沈远白摇摇头:“这些送进来有一会,可能已经凉了,我让他们给你拿点新的——”
他话还没说完呢,沈星染就从餐盘里挑了两个小包子出来,笑着说:“没关系,大舅舅,还是热乎乎的。”
她一边把其中一个放嘴里,把另外一个递给了沈远白。
小小的手捏着可爱的包子,高高的举着,大有一种沈远白不接,她就不放手的架势。
没胃口的沈远白:“……”
不接的话,好像有种在犯罪的感觉。
他只好伸手接过包子,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看他也吃了一口,沈星染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她就这么连哄带骗地,拉着大舅舅陪她一起吃早餐。
“大舅舅,这个粥好好喝,我给你也舀一点。”
“大舅舅,油条跟豆浆是绝配!快尝尝!”
本来沈远白心烦意乱,哪怕是看着这么多种类繁多的丰盛早餐,也没有任何动嘴的欲望。
跟着沈星染在一起,不知不觉间……早餐竟然全部吃完了。
沈星染靠在椅背上,开心地摸着圆圆的肚子:“哇,好好吃!”
沈远白忍不住笑了笑。
小孩子的快乐就是来得那么简单,哪怕只是吃一顿好吃的早餐,都能开启一天的开心时光。
相比之下,他的心,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觉到纯粹的快乐了……
一回想到今天要完成的那些繁重的工作,沈远白嘴角好不容易扬起的笑意又垮了下去。
……大姐她……
真的没问题吗?
-
辰光大厦,会议室里。
按照沈远白的行程,今天他到公司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和市场部、销售部等几个部门一起召开下季度市场推广策略和计划的讨论会。
离会议开始还有三分钟。
市场部总监和销售部总监坐在会议桌两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不时抬起手看手表。
市场部总监有点纳闷:“今天可真奇怪,沈总居然还没来?”
按照沈远白的习惯,开会只会早到,绝对不会踩着点来。
尤其是这样的内部会议,他如果没有其他日程安排的话,一般都会提前十分钟到场,提前了解下会议情况。
销售部总监打了个哈欠:“沈总也是人,总有睡过的时候呗。要不就是有事耽搁了。”
市场部总监摇摇头:“我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两人话音刚落,沈令宜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走进了会议室。
一身西服的万盛强跟在她身后。
看见沈令宜,本来在聊天的总监们住了口,齐声跟她打招呼:“宜总早。”
“早。”
沈令宜直接坐到会议室的主位上,淡定地抬手看表,“时间刚好,直接开始吧。”
“这……”
两个总监傻眼了。
情况果然不对劲!
万盛强解释:“沈总有些私事需要处理,无法来公司上班,辰光事务暂时由宜总代管。”
什么?!
小沈总还有无法来上班的时候?
要知道,小沈总可是出了名的劳模,比他爹老沈总还能卷,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风雨无阻,除了在飞机上的时间,其他时间几乎都在工作。
到底是什么级别的私事,能让小沈总连班也不上了?
总监们下意识地不敢相信。
在他们心里,哪怕彗星明天就要撞蓝星,也不耽误小沈总今天跟他们开会。
可是……
说这话的是万盛强诶。
那可是小沈总的头号心腹,在大多数场合,几乎能直接代表小沈总。
万盛强肯定不会骗他们。
几个总监面面相觑,又看了看沈令宜气定神闲的表情,就算不敢信,也不得不相信了。
市场总监是沈远白亲自培养起来的心腹,姓楚。
楚总监小心翼翼问:“不知沈总什么时候回来?”
有些事情,还是跟沈远白交流起来比较轻松些。
沈远白属于包容型的领导,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沈令宜可不一样,她的风格更为凌厉果断。
开会的时候,要是一句话没说对或者不严谨,沈令宜似笑非笑的目光就看过来了。
跟沈令宜汇报工作,必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沈令宜没回答他的问题,直接说:“开会时间就聊开会的事,老楚,开始吧。”
楚总监不得不站起身:“……好的,宜总。”
接下来整个汇报的过程,沈令宜都听得很认真。
等到最后,她连续问了几个问题,都问在最关键的地方。
楚总监勉强回答完过关,下来后后背都被汗淹湿了。
他过了关,轮到销售总监胆战心惊地上去了。
楚总监拿出纸巾擦汗,在心里默默念叨。
沈令宜这个样子,哪里像是刚当上副总裁不到半个月的样子?!
更可怕的是,她对辰光极其了解,再边缘的业务都能说上几句。
不但了解业务,还了解制度和历史。
有些东西,她甚至考虑得比他这个专门的总监还要深远。
这个汇报虽然做得很艰难,但还真的给了楚总监不少启发,脑子里也蹦出了一些新的想法。
虽然但是……
小沈总还是早点回来吧。
这种会开起来真不容易啊……
-
沈园里。
沈远白终于没有在书桌前呆坐着。
他换了一个地方,跑到沙发上呆坐着。
坐着的时候眉头皱得死紧,喃喃念着:“老楚那个人守成有余,开拓不足。大姐如果不知道这一点的话,今天的规划会很可能定不出最合适的方案……”
他真的恨不得自己长出翅膀,立刻飞到辰光的会议现场。
“大舅舅!”
沈星染见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抬头叫他。
连着叫了好几声,才唤回了沈远白的注意。
沈远白回头看她:“啊……怎么了?”
沈星染手里拿着水彩笔和画纸,跑到沈远白身边,认真地问:“大舅舅,你教我画画好不好?”
刚才沈远白在发呆的时候,沈星染已经把整个房间都逛了一遍。
房间里陈列着很多画,有优美的风景油画、逼真的人物写真、甚至还有一些色彩亮丽的抽象画作。
在很多画的右下角,沈星染都认出了大舅舅的名字。
妈妈说得没错,大舅舅果然画画好厉害,他画的画都好好看!
其他的画则是属于大舅妈朱薇的。
她的字迹比沈远白秀气一些,画的画也更偏向宁静的风景。
沈星染觉得大舅妈画的画也很美!
每一幅风景画都美到让沈星染恨不得能亲自去那个地方看一看。
她看了好多画,自己的手也有点痒痒。
正好房间里有画笔和画纸,沈星染决定画几幅画来玩。
可是她画画的经验很少,等到真的把笔拿在手里,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下笔。
沈星染找沈远白求助,想让沈远白教她画画。
沈远白沉默片刻,摇摇头,第一次拒绝了小丫头的请求。
他说:“我已经封笔了。”
七年前沈令宜出走后,沈家后继无人,老沈总的身体又一年比一年差。
作为沈家长子,沈远白责无旁贷,只能放下心爱的画笔,走出画室伊甸园,跟在老沈总身边学习如何打理辰光的事务。
他能待在画室里的时间越来越少,和朱薇的交流也越来越少。
后来,朱薇受不了他的忙碌,选择和他离婚,带着沈星澜离开沈园。
母子俩离开后,沈远白就把画室锁了起来,再也没有进去过。
直到今天早上。
画画,对于沈远白来说,简直就像上辈子的事情。
更何况他现在心里充满了忧虑,根本就没有画画的心情。
沈星染的小脸上闪过失望:“哦……好吧……”
她把画纸放在茶几上,捏着画笔想了想,自己在纸上随便画起来。
沈星染能感受到沈远白此刻心情不好,她没有坚持缠着他,而是选择默默陪伴在他身边。
一边画画,沈星染一边奶声奶气地安慰:“大舅舅,你放心吧,我妈妈超级厉害,不管什么会,她都一定能解决好的!”
沈星染对自己的妈妈超级有信心的。
沈远白垂眸看她,回应了她的话:“星星,我知道你妈妈很厉害。可是她回来才不到两个月,就算她曾经很熟悉辰光,中间到底还是隔了整整七年。
“我不是不相信她,我只是想尽我所能帮助她,让她不要那么辛苦。”
不要像曾经的他那么辛苦。
沈星染停下笔。
她抬头看沈远白,认真地问:“大舅舅,你知道妈妈回沈家之后一直在做什么吗?”
沈远白愣了愣:“……我只知道她一直都不怎么出门。”
至于沈令宜在沈园里做什么,他还真的没有关注太多。
沈星染自豪地笑起来。
她天天陪在妈妈身边,对这件事情最有发言权了。
“妈妈找刘伯伯要了好多好多文件和资料,每天都看,看得可认真啦。
“她跟我说,这些都是辰光相关的东西,里面写的全部都是这几年里辰光的发展历史。”
之前的一个多月,沈令宜除了陪女儿,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看资料和学习上。
这一切沈星染都看在眼里。
妈妈的毫不费力,是用背后付出的辛苦努力换来的。
“妈妈一定是完全准备好了,才开始进入辰光的。大舅舅,妈妈告诉过我,这是她一直都想做的事情,所以她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呢。”
沈远白沉默下来。
原来如此啊……
在他远在M国的时候,沈令宜就已经在为进入辰光做准备。
难怪他发现她对辰光的一切事物都心中有数,表现得游刃有余。
他的声音发涩:“可是,我……我该帮她的。”
沈星染摇摇头。
她认真地看着沈远白,一字一句说:“大舅舅,对我和妈妈来说,你都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家人。你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如果沈远白没有生病,沈令宜肯定不会用这么直接粗暴的手段。
她会和他一起努力,以一种更平和的方式接过辰光。
可是沈远白生病了呀。
他已经病了整整四年。
在这之前,沈园里甚至都没有人知道他生病了。
全部都是大舅舅一个人默默扛下了所有。
现在不一样了。
沈园里有她和妈妈在,她们都会守护大舅舅的!
沈远白苦笑,心里的靴子终于落了地:“星星,你……果然知道我生病了。”
他靠在沙发靠背上,问她,“是小强叔叔告诉你们的吗?”
“不是。”
沈星染自豪地抬头,“是我最先发现的!”
她把整件事情讲了一遍,从最开始妈妈为了让她不要紧张,撒下了那个被天使亲吻过的谎言;再到后面她误打误撞,从沈远白的态度里发现异常……
“原来如此……”
沈远白沉思,发现这一些竟然都只是巧合。
巧合——换句话说,也是一种命运。
或许,是上天怜悯他已经在黑夜里独自行走了太久,已经快要支撑不住。
才会用这种充满了巧合的方式,让他的家人们终于发现他的病情。
沈远白抬手扶额,摇头苦笑:“好……星星,这一次,我相信你妈妈可以。”
反正也就一天的时间。
他少上一天班,辰光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既然这是大姐想要的,那他就……成全她吧。
-
接下来的时间,沈远白安静了很多,不再焦躁不安。
他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沈星染趴在茶几上画画。
小女孩没有任何美术功底,只靠着直觉乱画,画出来的东西就是各种歪七扭八的线条。
连沈星染自己都有点嫌弃。
她想了想,突然想到自己有好几个小猪佩奇的玩具。
沈星染站起身,从身后翻出一个佩奇玩具,打算试着画佩奇的样子。
不过,她明明已经很努力在用笔了,为什么画出来的佩奇还是歪歪扭扭的呢?
好难看!
沈星染噘着嘴,不太高兴地看着画纸上那一团乱糟糟的图形。
画画好难!
尝试了好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小丫头最终失去了画画的兴趣,把画笔往那一丢,跑去角落里搭积木去了。
沈远白全程一直在旁边看,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要开口说什么,但是强行按捺住了自己。
直到沈星染跑开,他都没有说过一个字。
只是……
沈星染走了,画笔和画纸还留在这里。
她用来作参考的小猪佩奇玩具也还在。
沈远白盯着画笔看了半天,手指攥紧,似乎想要控制住自己不要动。
可他的手还是鬼使神差地伸向画笔。
画个线条简单的小猪佩奇而已,不能算正经画画吧?
拿起画笔后,沈远白回头看一眼,见沈星染背对着他,搭积木搭得很专注。
他这才重新垂眸,拿了一张新画纸。
看着眼前的小猪佩奇玩具,沈远白有些生涩地在纸上画起来。
拿惯了签字笔的手,再次拿上画笔,竟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陌生。
最开始的第一笔,甚至带着微微的颤抖。
第二笔,逐渐稳定。
第三笔,在笔尖流畅的前行中,沈远白找到了一丝遥远却熟悉的乐趣。
他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在做什么,手指无意识地舞动着,在画纸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又一笔。
等到画纸全部被黑色颜料填满,他才猛然回神,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在他面前的画纸上,画满了无数凌乱扭曲的黑色线条。
它们杂乱无章地堆叠在一起,把白色的画纸割裂成无数细小的白色碎片。
需要很用心去分辨,才能从这些线条里勉强看出极为模糊的小猪佩奇的轮廓。
沈远白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这张画纸。
从一个曾经的艺术家的眼光看来,这幅画就是一副不折不扣的垃圾,丑得足以对观看者造成严重的精神污染。
……自从确诊抑郁症以后,他就已经失去了好好作画的能力。
那时他和朱薇还没有离婚,但是感情已经走到了濒临破碎的边缘。
朱薇曾经哭着问他,为什么她只是想要他陪她再画一张画,他都不愿意。
沈远白没有回答她,他只是默默在心里想,他不敢画,也不能画。
他害怕他画出来的东西会吓到她。
想到这些过去,沈远白无声地收紧手指。
他用一种沉默却又决绝的姿态,把这副丑陋的画作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
他果然还是应该永远封笔。
那边玩积木的小丫头似乎听到什么动静,回过头看他,见他手里拿着画笔,好奇地问:“大舅舅,你是在画画吗?”
沈远白站起身,漠然摇头:“不,我只是把这些收起来。”
-
等到晚霞出现在天边的时候,沈令宜终于回来了。
她走到三楼,打开画室的门,面带微笑地看着里面的两个人:“今天过得怎么样呀?”
沈星染笑眯眯抬手:“今天过得很好!大舅舅也很乖!”
沈远白站起身,无奈地看着沈令宜:“今天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麻烦?”
沈令宜挑眉,“你是不是对你姐的能力有什么误解?我怎么可能遇到麻烦?我只会给别人制造麻烦。”
沈远白:“……”
说得有道理。
他往沈令宜身边走,想要出门去:“今天你们开会确定的方案,我还要再过目一下。”
沈令宜没让他。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坚持道:“今天算你放假一天,如果你非得工作,那我只好继续把你锁起来了。”
沈远白无奈地停住脚步:“我只是看一看——”
沈令宜抬手准备关门。
沈远白不得不放弃:“好,我不看,不看行了吧?”
沈令宜挑眉:“这还差不多。”
她拿出沈远白的手机还给他,语气轻轻,“小白从来都是说话算话。你要是出尔反尔,就……嗯,就罚你姐姐生病。”
沈远白:“?”
哪有这么咒自己的?
沈星染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那也罚你小外甥女一起生病!”
沈令宜瞪她:“星星!不准这么说话!”
沈星染不肯让步:“妈妈,你自己都这么说!”
沈令宜无言以对:“……”
孩子学得快,也是一种烦恼呀。
夹在中间的沈远白无奈地抬起手:“好好好,我绝对不看,我用我的名誉保证,今天我什么工作也不会考虑。”
他做下承诺后,看向沈令宜,“大姐,你以后不能再这么随便把我关起来。万一有什么紧急事务或者谈判怎么办?
“我是生病了,但我同样能帮助你。
“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没有不开心……”
沈令宜转身就走:“行了行了,知道了。”
沈远白这孩子打小就这样,要么不说话,要么开启唠叨模式,一说能说好半天。
尤其是她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的时候。
沈远白要是较真起来,那可比咋咋呼呼的沈远墨难对付多了。
沈令宜才不听他念经,干脆脚底抹油跑路。
下楼前还不忘挥挥手叫走沈星染:“宝贝,走,妈妈带你去楼下吃好吃的。”
沈星染高高兴兴应了:“好,我来啦!”
她跟在沈令宜身后,下楼前对着沈远白挥手道别,“大舅舅,我们就先走啦。”
“嗯。”
沈远白的输出被强行打断,被迫又切回了沉默寡言模式,没说什么。
等到她们俩消失在楼梯口,他的手指动了动,下意识地想要打开手机,点开工作软件。
手指刚要触碰到图标的前一刻,猛然停住。
他的名誉倒是无所谓,可是大姐和星星……
还是算了吧。
沈远白收回手指,果然不再点开手机。
没关系,只是一天而已。
不看也罢。
他长舒一口气,逼着自己把关于工作的思绪都从脑海里刨除,往楼下走去。
-
晚上,沈远白本以为自己今天闲了一天,上床了也会睡不着。
意外的是,头刚挨到枕头,他竟然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等到再醒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天光微亮。
新的一天到来了。
沈远白第一次睡得那么安稳,连个多余的梦都没有做。
他爬起身的时候都还有些恍惚。
不过,等清醒过来后,他迅速反应过来,飞快下床洗漱。
今天他必须得去公司了。
一天的假期已经很奢侈。对于现在的辰光来说,必须得争分夺秒。
就在沈远白穿衬衣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模模糊糊的哭喊声。
“救命,救命呀!”
听起来好像是星星的声音。
沈远白停下动作,没来得及多想,急匆匆走出门:“星星?”
从楼上传来沈星染带着哭腔的回应:“大舅舅,我快要掉下去了,快来救救我!”
沈远白蓦地煞白了脸,抬腿往楼上跑去。
循着哭声,他奔跑进房间里,从窗台上抱下了瑟瑟发抖的沈星染。
沈星染好像被吓坏了,紧紧抓住他的衣服,眼泪流得哗哗的:“这里也太高了,还好冷,我就是想来看看天上的月亮,没想到爬上去就不敢动了……”
“没关系,没关系的。”
沈远白摸着她的头安慰,目光落在旁边的窗台上。
还好这边的窗户都是装着防盗网的。
只是看起来吓人,但是小丫头不会真的摔下去。
等等——
防盗网?
沈园的小楼,以前可从来没有防盗网啊?
沈远白意识到什么,浑身一震。
下一秒,他听到了熟悉的“咔哒”声。
那是画室大门再次被关上的声音。
沈令宜在门外轻笑:“今天你起晚了一点哟,小白,看来昨晚睡得不错吧?好,我准备走啦,你和星星好好待着。”
沈远白:“……”
同一个坑,他居然能掉进去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