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晴定定看着苏白璟的眼睛。
他诚挚的眼神和安定的语气很有说服力, 若是按照大脑的判断，她会觉得苏白璟说的不是谎言而是事实。
他确实知道若香妖的存在，他也大概能猜出那只妖的目的。
他只是没有阻止, 他只是在旁观, 顺便小小利用了一把若香妖来实现自己的目标，取得她的同情和爱恋。
这确实像是苏白璟能做出来的事。
但是——陆晴仍旧不敢确信。
苏白璟说谎的样子实在很有迷惑性，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以前的她分不出真假, 现在的她依然一点也分不出苏白璟口中究竟哪一句是实话，哪一句又会是谎言。
但所幸，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过去的事情不会永远过去, 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着眼未来。
苏白璟倒是一力降十会, 孤家寡人，不在意任何事情, 惬意得紧, 但陆晴不行。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解决。
首先要面对的, 就是醒来的父亲。
她爹陆厉然的脾气又大又固执, 看到现在天光城的样子估计要疯了，想到和他解释的场景陆晴就头疼得厉害。
果不其然，陆晴很快就收到了父亲的传讯。
陆晴当时正在房间里尝试修炼，看完传音玉符消息的那一瞬间, 她捏了捏额角，叹了口气：“苏白璟，我要出门一趟。”
懒洋洋歪在旁边的苏白璟瞬间一凛：“你要去哪里？”
“不去哪里。”陆晴解释，“我爹醒了, 想和我聊聊天。”
苏白璟散落在软塌上的九条雪白的尾巴规律的上下飘动着，像是迎风涤荡的柳条。
这是他思索时的标志动作。
苏白璟大概是在想——该不该让她去？
陆晴当然不想让苏白璟和她一起去, 若是她爹看到了苏白璟，暴脾气上来，哪里顾得上什么实力差距，恐怕当即就要和苏白璟动起手来了。
那可不行。
苏白璟一条尾巴就能轻而易举杀死她父亲。
但要是直说，不想让他和自己一起去，苏白璟肯定更加不会答应了。
陆晴想了想，笑吟吟开口：“你要是舍不得我，也可以和我一起去。”
一起去看陆厉然？
苏白璟的面色有一瞬间的古怪。
“……算了。”苏白璟沉吟了片刻，还是拒绝了她的提议。
苏白璟想想那样的场景都觉得怪异，再说了，万一她父亲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他一时生气，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就不好了。
反正陆晴也只是和父母说说话罢了。
苏白璟面色复又温和下来：“我送你去。”
陆晴弯眸点头：“好。”
苏白璟送她到了父亲的小院外，如他所说没有进去，只在院外等着她。
陆晴冲他摆了摆手，进入了父亲的房间。
房间里迎面一股浓重的汤药味，她娘白怡坐在床边，正在和她父亲说着话，听到她推门进来的声音，转头望向陆晴，微微一笑：工种号图 颜社团“小晴，快来这边坐。”
陆晴点点头，朝床边走去。
陆厉然才刚醒来，虽然伤势大好，但多日昏迷，终究身体虚弱，还未能下得了床。
也不知道她爹陆厉然到底知道了多少……
陆晴在床边站定，试探着喊了一声：“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她话音落下，床帐里顿时一声重重的哼声。
“放心吧，我还死不了！”
声音虽然称不上中气十足，但也绝对算不上虚弱了。
陆晴眸中滑过一抹笑意：“看来是恢复的还不错。”
“哼！”陆厉然半躺在床上，一双厚实的手掌重重拍了几下床板。
砰砰砰。
“我不过昏迷了几天，你看看你搞出的好事！”
陆晴在娘亲白怡身边坐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搞出什么事情来了？”
“那个苏白璟——你那个好道侣！”
陆晴叹了口气：“爹，我承认苏白璟不是一个合格的道侣，但是——天光城现在的样子，也不怪苏白璟。”
“怎么不怪他了？”陆厉然胸口急速起伏着，“胡说八道！”
陆晴：“爹爹，还没有人告诉你么？之前，天光城被妖族入侵了。”
“哼！我当然知道，那苏白璟不就是妖么？”
陆晴抿了抿唇：“爹……他和那些妖不是一伙的。”
陆厉然一点也不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难道他还能是来天光城做慈善的？
“他说不是一伙的就不是一伙的？他说什么你都信？”
陆晴沉默了一瞬：“当然不是，只是……苏白璟没有骗我们的必要。”
若他和那些妖族是一伙的，他根本不必费那么大劲。
如果他的目标是为了入侵人域，他根本不可能带她进入山脉发现应运之石。
白怡连忙开口：“这事女儿说的对，你根本不知道，天光城当时成了什么样子。”
听到白怡都不帮自己说话，陆厉然更气了：“不管天光城变成了什么样子，都不是成为现在这样的理由。”
“苏白璟接管了天光城，和妖族接管天光城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陆晴沉沉道，“至少现在还有很大一部分的修士和普通人活了下来！”
若是任由妖族在天光城肆虐，恐怕整个天光城都要被屠杀殆尽。
“而且——苏白璟说了，他不会插手天光城的事情，他——”
陆晴还没说完，就被苏白璟沉声打断：“你听听你在说什么！苏白璟说，苏白璟说。张口闭口就是苏白璟说，你是人还是妖？怎么他说什么你都信？”
“我当初就说了，让你不要乱来，你倒好，随随便便和陌生人结下婚契，结便结了让你解还迟迟不肯……”
婚契……
陆晴垂下眸，手指不由自主的在手腕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白怡一脸头疼地捏着额角：“陆厉然！行了行了，你也少发火，别那么大气性，不管怎么说……现在已经是女儿能做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你光会嘴上说，那你倒是说，女儿不这么做怎么办？不寻求苏白璟的帮助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死吗？”
“死又如何？！”陆厉然吹胡子瞪眼，“我陆厉然岂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
“你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了，那别人呢？”一向温柔的白怡史无前例地翻了个白眼，“你一向看重的天光城呢？”
陆厉然胡子抖了抖：“天光城若是落在了妖族手里，那还不如城毁人亡算了！”
“怎么？天光城上上下下数万修士和凡人，就让他们一起陪葬？”
陆厉然梗了一下，仍旧不服气：“为人者当以气节为重。”
白怡失笑：“这么说……我和小晴死了，你也完全不在意了？”
……
陆厉然张了张口，又无可奈何地闭上，最后偏头轻哼一声。
总归是没说出和妖族厮混在一起，还不如死了的混账话。
白怡摇摇头：“你啊……看事情要长远一些，俗话说，有失必有得，我觉得现在这样倒是挺好的结果。”
“像你那样不过是逞一时意气，现在，我们还有未来，还有希望，还能从长计议。无论如何，能活下来就是最好的事情。
“娘！”陆晴忍不住望向白怡，她没想到，她娘竟然会这样帮她说话。
她还以为……她娘也会觉得她是在助纣为虐，行无用之功。
她最怕的是——他们会觉得自己不知廉耻，委身于妖族。
别人的目光她不在意，可自己家人的看法她不得不在意。
“之前的事情就算了。”陆厉然咬牙，“之后绝对不能就这么下去！”
他猛地从床上坐直身子，当即就要蹦下来：“不行，我不能一直这么躺着，我要去看看天光城到底还剩多少有战力的修士。”
陆厉然气势汹汹的跳下了床，还没站直，身形就立刻稳不住的一歪。
白怡额角跳了跳，连忙一把拉住他：“行了，你别瞎操心了。”
“你赶紧先修养好吧你。”陆晴急声，“你现在忙这些，可不是拯救天光城于危难之中，只会置自己于险地。”
“你不会真的被那只妖洗脑了吧？”陆厉然只得又重新躺回去，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白怡叹了口气：“小晴说得没错。”
她看了看陆晴，又看了看陆厉然，语气万分认真：“现在确实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你们应当还不知道，如今天光城外战乱四起，边境五城除了天光城俱已被妖族占领，大半城池陷入妖族掀起的战火中，只有离妖族最远的南方受到威胁稍小一些。”
“各大宗门和城市俱皆自顾无暇，我们更不可以冲动行事。”
陆晴当然知道城外情况不妙，但她并不知道得如此详细。
陆晴有点好奇：“娘……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白怡叹了口气，解释：“之前在望枫林受伤的那两位清元宗弟子，收到了清元宗的消息。”
“尤逸和洛河？”陆晴一怔，“他们能和清元宗联系了？”
白怡点头：“是的。”
“那……他们俩的伤势……没事吧？”
白怡：“虽然伤不轻，但幸好没有伤及内腑，只是一些皮外伤，现在已经伤势大好了。”
“这些消息都是清元宗的前辈们传来的，应当不会有错。”
陆厉然眸光闪烁：“天光城外情况如此不容乐观，此诚人族危急存亡之秋，越是如此，我们才越不能安于现状，偏安一隅！”
“我们应该想办法去帮那些还在苦苦和妖族奋战的人族战士！”
白怡：“你说得简单，现在这样子，我们要如何去帮？”
“如何帮不得？”陆厉然想也不想，“虽然天光城四周几乎被妖族占领，但那也只是几乎，仍旧有些地方在殊死作战。妖族绝对不可能比我们更熟悉人域，我们完全可以派出小队，和周围作战的城池里应外合，甚至潜入到人域腹地帮助别的城池。”
“现在的安全毫无意义，若是人族无法安全，天光城自然也无法安全。”陆厉然的眸光一点点深了下去，“自古以来……唇亡齿寒的道理，你们难道不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