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听春一听到大着肚子拿着信物找来的女子, 下意识就联想到她经历过的那些世界里面的剧情,不自觉就套用在这个世界的主线剧情之上。
但是等到婢女把人带进内院,卫听春从长榻上下来, 走到门口, 还没等开门出去, 她上头的热血就已经冷下来了。
薛盈在床上的那个反应,怎么可能是跟人发生过关系的样子?再加上大着肚子就那么几个月的时间限制, 卫听春一推, 就知道不对劲。
几个月前那会儿,算算时间, 薛盈还在北境三洲, 正在被氏族和皇城派去的人联合追杀, 哪有时间抽空去睡女人?
卫听春把事情从薛盈的身上剥离开,立刻就条理分明了起来。
她甚至只用两息,就猜到了来人是谁。
卫听春没有急着出去, 而是站在门口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关心则乱。
她这是第一次这样清醒地意识到, 她对薛盈不只是有情,而是察觉到一旦她遇见和他相关的事情, 自己就不自觉变得完全冷静不下来。
卫听春把头抵在门口的门上,哭笑不得地觉得, 自己现在就像个初涉情爱横冲直撞的毛头小子。
差一点就闹笑话了。
卫听春虽然衣冠整肃, 却觉得自己很狼狈。
她有些恼怒地侧头瞪了一眼里屋,薛盈在那里安睡, 却把她搞得这样慌慌张张草木皆兵。
孽债啊。
卫听春调整好自己推门出去, 正见到门外一个披着披风的女子站在廊下。
早春时节, 屋子里因为薛盈一直生病,还熏着暖炉。
屋内外的气温相差不小, 今天的天气不错,却并不暖和,风还是很凉。
廊下的女子衣着单薄,即便是披了披风,也冻得面色青白。
她肚子确实大得连宽松的披风也遮盖不住,但是她的身量看上去却依旧很纤瘦,眉目柔美秀丽,还生着一双脉脉含情的桃花眼。
好一个婉约绮媚的美人。
她抬眸望来,看到卫听春之后,先是下意识要屈膝见礼,但是很快愣了一下,盯着卫听春有些失礼地朱唇微张。
她认出了面前这人,虽然容貌有几分相似,但根本不是太子。
太子要比他身量高出许多不说,气度也比他内敛许多。
在这女子的眼中,卫听春和太子容貌有几分相似,却气势和太子大不相同。
太子从来雍容沉定,举止华贵,但是这小公子负手立在廊上,眸光森森,气势霜寒。
她甚至都没有看出卫听春是个女子。
只觉得这位小公子的眼神过于寒凉,像这早春的冷风一样朝人的骨头缝儿里面钻,直让人想打冷颤。
不过失礼只有一瞬间,她很快也反应过来,对着卫听春浅施一礼,毕竟和薛盈长得像,又能随意出入太子主院,她猜测卫听春也是个皇子。
卫听春却没有对她说平身,而是先看了一眼她肩上暗绣蟒纹的披风,知道那绝对是大皇子的东西。
她在这短短的时间,猜测了许多种这个时候,这个女人找来这里的原因。
卫听春不开口,这个女子不敢直起身。
廊下一阵冷风吹来,她较弱的身体颤了颤,面色更白了一分,卫听春却只是衣袍被风带动,依旧站得笔直。
“这位公子,”女子忍不住开口道,“我今日是来见太子殿下的,不知太子殿下可在室内?”
她说完抬眼看向卫听春。
卫听春微微眯了下凤眸,神色不动,却几乎已经断定了这女子确实是个穿越者。
她身上完全没有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女子与生俱来的卑微,求见太子竟然自称“我”,可见她确实像霞光郡主说的那样,追求平等。
不过叫她公子?
卫听春垂眸看了一眼自己……
卫听春身上穿的是薛盈的常衫,薛盈给她准备了很多女装,但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加上一堆珠翠,还要梳专门相配的各种发饰,麻烦得要死,实在是让卫听春烦得厉害。
因此她大多数的时间,穿的都是薛盈的衣衫,从里到外,连亵裤都是他的,松松垮垮的,是一种十分自由的舒服感觉。
可是她也不至于被认成公子吧?
卫听春看到了自己身前,沉默了片刻。
妈的。
她在心里骂了一声。
她头发只扎了一半,还是嫌弃低头时碍事,这确实是男子最常束的发式,而且薛盈的衣衫也是男子长衫,穿在她身上宽松得很,看上去确实不像个女子。
而且她的身材天生就没什么波澜起伏,光长个不长胸。
卫听春抿了抿唇,开口直接道:“太子病重,无法会客,姑娘请回吧。”
“来人,送客。”
卫听春直接对着女子身后不远处的婢女吩咐。
那几个婢女立刻上前,虽然没有做什么,但是催促的意味十分明显。
薛盈一直对外宣称病重,大皇子的女人这时候来无论是因为什么,都会是个麻烦。
卫听春索性直接把人打发走。
女子又愣了一下,而后迅速道:“这位……姑娘,我不知道哪里冒犯了你,但是我确实是来求见太子……”
她说着,从袖口摸出了一块玉佩,“是太子殿下许诺我,若是走投无路,可以来寻求殿下的帮助。”
“不知道这位姑娘能否替我通报一声。”
她已经听出了卫听春是个女子,也看出了她在这太子府的地位斐然,但是她猜测不出她的身份,态度倒是客气了起来。
卫听春挑眉,看向了女子身边的太子府婢女,婢女立刻到女子身边,把玉佩接过来,然后恭恭敬敬地双手奉给卫听春。
卫听春低头看了一眼,和薛盈给她的那些不一样,她看不出这是太子的玉佩。
不过太子府的人肯定能认出来,否则也不会放这个女子进门。
卫听春把玉佩收进袖口,打算等薛盈醒过来,好好地问问他这玉佩的事情。
于是卫听春又说:“送客。”
女子见卫听春收了玉佩,却根本不肯为她通传,立即就急了,上前一步道:“你怎么能这样!”
“这玉佩是太子给我的,太子要我来的,你……”
她想说“你算什么东西”,但是想到卫听春在太子府似乎说一不二,还是畏惧她的身份,因此急转弯道,“你不能这样,我要见太子殿下。”
她说着捧着肚子,看向卫听春说:“我有急事要禀告太子殿下,耽误了的话,姑娘你也担待不起的。”
卫听春闻言回头,搓了搓自己的眉心,面上露出一点笑意。
她穿过很多世界,基本上都能全身而退的秘诀,就是她从不把自己当成“现代人”。
也从不跟古代人谈论什么平等公正,坚决遵守那个世界的一切规则。
她也见过这样穿越的“现代人”,有些确实因为特立独行,因为会很多技巧,甚至是创造东西,在那个世界混得风生水起,一步登天。
但是大多数,几乎百分之八九十的穿越者,都会被那个世界的人榨干利用价值,最后下场凄惨。
这类人,大多数都是这种把“公正”,把“降维”感,随时随时展现出来的人,就像面前这个女子。
一个貌美的女子,表现出与众不同,确实能够吸引那个世界见遍“克己守礼”的大家闺秀的王公贵族,让他们觉得新鲜。
他们会在能够容忍的范围之内,让你“挑战”皇权。
但是如果你一直“挑战”,新鲜感过了,那些生来便被人捧在手心,顶在肩膀上的人,不光不会继续认同容忍,甚至会一脚将你踩到泥地里面,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王权皇族不可侵犯。
“如果姑娘不肯通传,请把玉佩还给我。”女子站直身体,满脸坚毅。
卫听春回头看向她,廊下的寒风带起她身上的宽松长袍,肆意潇洒为所欲为几乎要从她的身体里透出来。
卫听春对穿越者,没有任何的恶感,她自己也是穿越者。但是她并不会对穿越者惺惺相惜,也没有义务教谁低调谦卑才是这个世界生存的法则。
而且就在刚才,她已经让系统检测过了,这个穿越者的身上,
没有系统。
也就是说,她是那种让主系统空间比较头疼的,时空乱流卷过来的灵魂。
卫听春看着她奓毛公鸡一样挺着胸脯的样子,顿了顿,问她:“我不给你玉佩,也不给你引荐,让人把你扔出去,你还有什么办法吗?”
如果她有办法,那还有点意思。
要是没办法,那这人的下场,可能也不会太好。
女子似乎没有料到卫听春会这样说,被她的无耻震惊了片刻后,瞪圆一双桃花眸子。
但是片刻之后,竟然也冷静下来了,绷着脸道:“我带着太子的信物而来,怀有身孕站在这寒风之中冻了半天,这就是你们太子府的待客之道吗?”
卫听春闻言点了点头,却又说:“太子府为什么要因为你怀着孕而对你礼遇,怎么,你怀的孩子,是太子的吗?至于信物,焉知不是你捡的。”
女子又是一噎。
张开嘴唇,动了动,却最后死死抿住,气鼓鼓地瞪着卫听春。
卫听春就像个恶毒女配一样,勾唇笑了笑,第三次说:“送客。”
呜哩哇啦说了一大堆,没一句有用的,还非要见太子。
见个屁。
卫听春捏了下袖口的玉佩,转身迈进门。
“姑娘,请吧。”婢女得了卫听春的令,摆出送客的姿态。
女子终于急了,脱口而出道:“我知道大皇子府内现在的状况!”
卫听春头也没回,进门后把门关上。
她又在外面喊:“大皇子醒了!”
卫听春在屋子里面听到这句话,表情一变。
她本来以为这女子是来闹幺蛾子的,大皇子和太子是死敌,身为大皇子的女子,跑来投奔太子,听着就觉得麻烦,想着把人吓唬走算了,没想到她还真有点东西能倒。
大皇子喝了一整杯的毒酒,按理说早该死了,拖到现在全靠皇宫送去的各种珍贵药材吊着命,怎么会突然醒了?
电光石火之间,卫听春脑中闪过许多种可能。
她把关上的门重新打开,对上那女子的视线,她之前的坚毅和高傲都没有了,此刻冻得面色青灰,她扛不住卫听春的审视,眼神有些躲闪。
卫听春终于收回视线,淡淡对门口那些婢女说:“把人带进来,端一碗适合孕妇的驱寒汤送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