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了母亲被自己顺利救出来后,徐玉宣并未在西院多待,他还要去正院陪伯娘用午膳。
很忙的。
温叶更加没有要留他的意思,她自个儿早午膳一顿用了,徐玉宣待她这儿,等到了午膳时辰,总不能他吃,她看。
这可不行。
不过徐玉宣在离开前,说了一句:“母亲,我午膳后,来陪你哦!”
温叶笑着回道:“那你睡过午觉,就过来吧。”
得到准信,徐玉宣高高兴兴离开。
送走了小孩儿,温叶瞅了眼天色,同云枝道:“去,准备准备,一会儿出府。”
刚吃饱,还不饿,晚点再出门觅食,正正好。
云枝迟疑道:“那小公子这边?”
温叶:“我只说让他午后过来,可没答应他,我就一定在。”
云枝:“......”
她家夫人真是越来越会忽悠人了。
桃枝笑道:“走吧云枝,听夫人的准没错。”
反正小公子被她们夫人放鸽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想必早已经习惯。
云枝被桃枝拉走,去给温叶准备出府需要用到的一应物具。
温叶随手找了本书看,看得正入神呢,眼前却忽而落下一片阴影。
温叶合上话本,抬头,果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如果是云枝和桃枝,定然不会在自己看得正入神时,过来搅扰。
不过更令她好奇的是,徐月嘉今日不用去上班?
心里这般想,嘴上也就这般问了,温叶将话本丢至一旁,道:“郎君没去上职?”
徐月嘉坐到她右侧,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温叶忽感口渴,目光往他手中茶盏上多瞥了两眼。
徐月嘉动作一顿,将茶水往她面前一推,自己又重新倒了一杯。
“谢郎君。”
温叶垂眸小饮了两口,刚放下茶盏,就听徐月嘉道:“告假一日。”
温叶内心轻啧,嘴上道:“难得啊,可真不像郎君的作风。”
徐月嘉闻言,幽幽看她一眼,道:“我今日为何告假,你真不知?”
温叶迅速反问:“与我何干?”
话音将落,她忽而想起昨夜......
咳咳,好像是有点关系,不过问题不大。
就不信他全程都是‘被迫’,丝毫没享受到。
温叶换言,重新道:“郎君今日起晚,盖因郎君过于放纵的缘由,我只是一个以夫为天,全心全意配合夫君的小娘子罢了。”
说到这,她还从袖中掏出一张丝帕,略做作地掩了掩面。
“......”
又来。
徐月嘉只能道:“是我失言。”
温叶一瞬收起情绪,将丝帕塞回去,道:“我一会儿要出门,午膳郎君自个儿用罢。”
徐月嘉将她的行为看在眼里,半晌无言,最终只回了一个字:
“哦。”
温叶又道:“因为郎君的缘故,我早膳用得迟,这会儿腹中尚饱,所以想着出门逛一逛,消消食。”
话说到一半,温叶突然多了个想法,扭头看向男人道:“不如郎君随我一起?”
总是一个人逛街,时间一长也挺无聊,倒是能约几位相好的小娘子一起,不过她逛街是为了放松心情,可在那些小娘子面前,多少要装上一装。
太累。
不如邀徐月嘉这个闷葫芦一起,无聊时调侃两句,过过嘴瘾,还不妨事。
温叶如今也将徐月嘉的性子摸了个七七八八,只要她不违背大晋律法,无论做什么,徐月嘉都会看在她是他妻子的份上,容忍几分。
简而言之,徐月嘉这个人其实很好相处,只要你清楚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
然而,徐月嘉却垂下眸说:“我一会儿还有公务要办。”
这是拒绝的意思了。
温叶‘哦’了一声,倒不意外,只是立马换了一副表情。
一副‘有郎君陪顾,我很放心’的神色道:“那也行,公务要紧,不过宣儿临走前说午膳后要过来,既然郎君在,我也就不担心宣儿会无聊了。”
徐月嘉眸光一顿,改口问:“去何处?”
温叶说出自己的计划,“先去西市逛逛,看看有没有新鲜玩意,差不多时辰之后,我在聚贤楼订了位置,郎君若一起,我请客。”
徐月嘉又问:“何时出发?”
温叶瞥向出现在门口的桃枝,“就现在。”
徐月嘉当即起身,道:“你既诚心相邀,我怎能拒绝。”
温叶试探:“那郎君的公务?”
徐月嘉唇微动一下:“不急。”
温叶微微挑眉,同时在心里感叹道,徐玉宣的威力果然很大。
*
温叶两辈子都很怕热,来到这里后,每年对她来说最难熬的就是这段日子。
不过如今虽已入夏,但还未至最热的时日,温叶就是想着趁着炎热真正来临前,再出门一趟。
等到了后面,谁邀她出府,她都不去。
她要躲在屋里,抱冰过夏。
此刻她无比庆幸,自己嫁的是国公府,若当初选了沈氏娘家或寒门吴家,到了今日,她连冰都用不起。
坐在马车内有些闷,临行前,温叶让桃枝准备一盆冰放在脚边。
丝丝凉意升起,温叶舒服了。
西市和聚贤楼不在一个方向,从国公府过去,逛完西市再转去聚贤楼,差不多就是徐玉宣午睡醒来的时辰。
马车很快驶到西市入口前,出门逛街,为了方便温叶换了一身窄袖裙,徐月嘉亦是脱下了素日里的宽袖长袍。
穿了一身束袖青袍,乍一瞧,还挺有武将气神。
下轿后,温叶边逛,边与之闲聊:“郎君当初为何会选科举这条路,国公府的公子,不应该走从军这条路子?”
国公府祖辈俱是靠军功,才一步步到达如今的地位。
据温叶所了解,徐家旁支的孩子,首选仍是走习武的路子,然后到了年岁就进军营、谋前程。
徐月嘉看她一眼,道:“你怎知,我不通武学?”
温叶讶异:“郎君会?”
她还以为徐月嘉是国公府的另类呢。
徐月嘉:“略懂。”
温叶不放弃问:“略懂是多少?”
徐月嘉淡声解释:“我幼时体弱,大夫说不宜习武,不过习些剑耍招式,有益强身健体。”
温叶听明白了,意思是他会耍一些招式,但要和真正会武的人比,他那些只能算是绣花枕头。
难怪她之前摸到他居然有腹肌,当时还疑惑了一小下,一个长年忙于公务疏于锻炼的人怎么会有腹肌,现在想来,好像终于合理了。
温叶又问:“那郎君现在还耍吗?”
有点想看。
绣花枕头也分美丑,说不定徐月嘉是前者呢。
徐月嘉读出了她眼底的意思,顿时别开眸光道:“专心逛街。”
温叶嘀咕:“小气。”
徐月嘉:“......”
不给看便罢,温叶倒也没有很想,她很快被一处摊位上的蝈蝈笼子吸引。
徐月嘉顷刻被她抛诸脑后。
逛完西市,午膳时辰已经过了,温叶才想起来徐月嘉好像还没用上饭,当即让驾车的秋石转道去聚贤楼。
聚贤楼每日都客满为患,幸而温叶订的是包厢。
包厢里,店家还置了盆冰,不得不说人家会做生意,才初夏,就阔气摆冰盆,哪家酒楼比得过它。
包厢是三天前订的,一起预订的还有聚贤楼刚推出不久的青梅酿。
聚贤楼有自己的规矩,一日只限两百坛的青梅酿虽可以提前预订,但若预订之后超过三日不来享用,店家就会将酒重新卖予他人。
过时不候。
包厢靠窗,温叶进来后,就叫人打开了窗,微风吹进,再有冰盆降温,这才惬意。
给徐月嘉叫了几道清淡的菜色,温叶预订的青梅酿也上了桌。
说是一坛,其实坛很小,大概后世一斤的量。
这种酒喝着并不醉人,温叶自身酒量也好,一坛她一个人就能解决。
考虑到徐月嘉鲜少饮酒,温叶让小一另上了一壶青梅茶。
青梅酿制的酒水微微偏浓稠,闻着有一丝酸甜气溢出,喝进嘴里时,酒香绵软。
温叶又倒了一杯,然后举向徐月嘉道:“郎君,碰一个?”
徐月嘉拿起手边盛着青梅茶的瓷杯,与她的相碰后,目光顺势落至她手中的杯盏,最终移向她。
对上男人的视线,温叶当即表示道:“郎君放心,此酒不醉人。”
再烈的酒,她都尝过。
如今不过区区果酒而已。
再说了,青梅酿本就更适合女子饮用,这儿的青梅酿至少有一半都是卖给盛京那些个有权或有钱的夫人们。
只可惜她在府里酿不出聚贤楼的青梅酒,喝起来总差点什么,否则她也不用大老远来这里,就为喝几杯酒。
温叶没给自己点菜,不饿。
不过给徐月嘉点的几道菜,他用得并不多,大半还是进了她肚子里。
菜吃差不多,一坛酒剩最后约两杯的量,温叶给自己倒了一杯,还剩的那点,她留给了徐月嘉,“郎君也尝尝。”
紧接着又道:“一杯,不过量。”
算是提前堵了他的话。
谁家娘子像她这般大方,不仅请郎君吃饭,还请郎君饮酒。
聚贤楼的位置可不便宜,她订的还是包厢,更贵,这些花费的可全是她的私房银子。
外头街面上一直有热热闹闹的叫卖声,温叶时不时溜看几眼。
这一次,温叶却忽而瞥见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廖捕头带着几名捕快出现在街头。
几人将两名男子围在街中央。
其中一位官衔应该比他们大,否则廖捕头等人不会如此听命于他。
此刻男子正对着跌倒在地的人脚踢怒骂:“让你跑!你这个贼!”
包厢在一楼,是以温叶看得还算清楚,她好奇问徐月嘉:“郎君可认识此人?”
徐月嘉闻言,视线望下去。
那男子已经停了脚,正好叉腰抬头一瞬,让徐月嘉看清了他的脸。
徐月嘉回道:“他就是文王。”
近来为了让文王少进宫,皇帝让京兆尹的王大人拨了文王一桩偷窃案让他去查。
如今一个月过去,看来是破案了。
温叶语气惊讶,“他就是吗?”
听她的语气,似乎不太相信,徐月嘉疑道:“为何不能是他?”
温叶解释道:“以前听说这位文王贪恋酒色,百闻不如一见,如今瞧着,似乎还挺俊秀。”
她原来脑补的是一个脑满肥肠的形象。
“俊秀?”徐月嘉目光瞥向她,嘴里念了这么一回。
感觉到男人投过来的异样眼神,温叶迅速改口:“当然,再俊秀,也不及郎君万分之一。”
拍马屁,她是专业的。
徐月嘉没接话,只唇角微动了动。
过了片刻,他唤来小一,道:“再上一坛青梅酿。”
小一神色为难:“不好意思客官,咱们这儿的青梅酿须提前预订。”
徐月嘉抬手关上窗。
他没想要为难一个店小一,而是道:“我要见你们掌柜。”
小一也看得出面前一人不是普通客人,当即就道:“那一位贵客先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寻掌柜的。”
等包厢的门再度关上,温叶就开口问:“郎君以前不是说,饮酒不宜过量?”
“你不是喜欢?”
温叶顿时‘受宠若惊’到了,甚至觉得还有点惊悚在里头。
她不禁想说:“郎君,你莫不是‘中邪’了?”
温叶并未将他此行为与方才自己的那句随口夸赞联想到一起。
徐月嘉就不是如此肤浅的人。
徐月嘉:“子不语怪力乱神①。”
温叶:“……”
她更愿意相信这世上有鬼。
聚贤楼的掌柜来得很快。
掌柜姓覃。
覃掌柜端着一张和蔼的笑脸走进来,小一不认识徐月嘉,他可是认识的。
见是徐月嘉,覃掌柜言语间更客气了,他道:“覃某见过徐一爷。
徐月嘉微微颔首:“覃掌柜。
不用徐月嘉再提,覃掌柜当即扭头低声对小一道:“去,给徐一爷再上一坛青梅酿。
从头看到尾的温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权势真是一个好东西。
新的一坛青梅酿上桌,覃掌柜很有眼色道:“那覃某就不打搅徐一爷、徐一夫人用膳了。
话罢,他便轻手轻脚离开包厢,并亲自帮忙关上包厢的门。
守在门口的桃枝在此刻毫无用武之地。
品着新酿,温叶忍不住摇头感叹:“郎君,你变了。
徐月嘉抬眸:“你很了解我?
温叶低头看了一眼杯中的酒,道:“至少郎君以前从未以权势压过人。
徐月嘉却言:“难道不是覃掌柜主动卖我这坛青梅酿?
“郎君在刑部真是大材小用了。 温叶直言道,“应该去鸿胪寺才对,与外族谈判时若有郎君在,定能为大晋多谋些进贡。
徐月嘉道:“这儿的掌柜对你我客气,并非因我是刑部侍郎,他忌惮的是你我身后的国公府。
温叶放下酒杯,微微倾身。
“所以?
徐月嘉神色极坦然道:“所以本质上,我并未以自身权势压人,让覃掌柜屈服的是国公府的势力,而徐家的国公爵位向来由嫡长子继承。
温叶沉默良久,浅浅摇头道:“果真是屈才了。
你大哥知晓你在外面如此‘抹黑’过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