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纬72度, 东经170度。
经过十几天的航行,雪原号终于抵达极北海域。
北冰洋的温度终年在零度以下,冰冷而阴郁。
十月份里, 极地的白昼时间越来越短,每天只有几个小时的白天,再过一段时间,北冰洋海域将迎来长达数月的极夜,一直到来年的三月。
这是中国科考队第一次选在极夜的时候在北极考察, 所有的准备工作,需要在极夜来临前完成。
雪原号行驶到原定的站点时, 意想不到的状况发生了, 明明已经入冬, 但并没有形成大面积固定的冰面。再往北走,海冰厚度足够, 但破冰船能够支持的破冰能力有限,随着温度持续降低,可能一整个冬天都会被困在里面。
宋郁站在甲板上,海风不停地刮在她的脸上, 冷空气呼吸进肺部,带着剌人的生疼。
在一片白茫茫里,红色的科考队队服醒目。
带头的男人身形挺拔, 顶着风雪从远处走来,狂风撕扯着他们的队服,鼓起一个个山包。
裴祉回到船上, 肩膀上已经积上了一层厚厚的雪, 额前的黑发散乱, 脸上的表情严峻。
他看见宋郁抱着相机靠在桅杆上, 皱了皱眉,这么冷的天怎么还往外跑。
“进去了。”他说。
宋郁没做声,跟在他们后面,关上了船舱的门,挡住了外面的风雪。
船长站在门口等着,“怎么样,还能不能建立站点?”
裴祉摘掉手套,摇摇头,“海冰的厚度太薄,做长期冰站不安全。”
“暴风雪什么时候停?”他问。
“明天应该就停了。”一旁的气象观测员说。
闻言,裴祉薄唇轻抿,“那明天请直升机机组人员待命,执行冰情侦查任务,看看有没有其他适合建站的冰面。”
船长颔首,“行。”
他的目光看向宋郁,手掌打了个转指向她,“那正好,难得进行一次航空观测,你明天把宋导也带上吧。”
宋郁愣了愣,抬起眼眸,对上裴祉的视线,很快她转过头,悄悄地撇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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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暴风雪果然停了,北冰洋上空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太阳。在一片灰白色的寒冷荒芜里,像极了冰箱里的灯,带不来一丝的暖意。
雪原号船尾的停机坪上,红色的直升机已经待命,机身下方印着“中国北极考察”六个汉字,螺旋桨的旋翼展开,刮起一阵大风。
上直升机的时候,裴祉走在前面,接过飞行员递来的两副降噪耳机。
宋郁望着他的背影,头发被风吹乱糊在脸上,视野看不太清楚,却觉得此时的场景如此熟悉,好像曾经也发生过。
裴祉动作利落地进到机舱里,探身出来,伸出一只手,大掌摊开。
“上来。”他说。
飞机的声音嗡嗡作响,很是吵闹,宋郁只能根据他的口型判断他说的话。
她的视线落在男人的那一只手上,干净修长,骨节分明,中指左侧有茧。
在雨林的时候,她没多想为什么茧会长在那个位置,现在却是瞬间明了了,那是经年累月执笔留下的痕迹。
宋郁看他一眼,没有伸手,而是抓住扶手,颇为吃力地自己爬上了直升机。
“......”裴祉的手虚空抓了一下,默默地收回去。
他无奈地摇摇头,知道宋郁是还在生气。
要想跟小孩儿和好,可没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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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冰情监测的工作并不顺利,裴祉双手抱臂,食指指尖抵在唇边,眉心微不可见地皱起,目光锁定在探测冰面厚度的红外设备上。
宋郁看不懂显示屏上的图像,但她从窗户往外看,北纬72度的高空下方,只有很多零零碎碎的浮冰,在海面上沉沉浮浮。
不过她的注意力并不放在冰面上,宋郁捧着相机,对着远处冰山拍照。
之前在船上的时候不知道,从空中看,她才发现原来那一片冰川后面还是冰川,连绵不绝,仿佛一块巨大的陆地,切口是十几米的悬崖。
裴祉通过耳机通话指挥着机组人员飞行方向,将周围的冰情勘测过一遍后,整个人靠进了座椅里,抬手拧了拧眉头。
他余光瞥向坐在一边的宋郁,见她一个人在那扒拉着窗户,恨不得身子探出去,对着远处的冰川,不知道在小声地嘟囔什么。
宋郁低头看了眼照片,皱着眉摇头,好像是因为距离的关系,怎么也拍不到满意的照片。
裴祉抿了抿唇,倾身向前,朝飞行员示意,“往冰川那飞一圈再回去吧。”
直升机在空中打了个弯,朝着冰川靠近。
宋郁挑了挑眉,想着正好,拿起相机抓紧时间拍摄。
靠近冰川没多久,最外层的冰川突然掉下来大块的冰,像极了悬崖塌方。
大块的冰落入大海,激起巨大的白色浪花。
因为坠落的速度很快,宋郁只来得及拍到一两张零碎的照片。
飞行员看到这个情境,发出一声轻呵,“冬季还有冰掉下来。”
裴祉的视线凝着那块新产生的浮冰,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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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机返程以后,船组工作人员和考察队的领导团队马不停蹄地开会,计划再往北行进一段距离建站。
宋郁下午整理飞机上拍的照片耽误了吃饭的时间,保持对着电脑的姿势太久,她腰酸背痛,六点多的时候干脆直接去了健身房碰碰运气。
雪原号的健身房六点多饭点前后人最多,所以宋郁一般是等到晚上七八点钟,没什么人的时候再去锻炼。
果然她到健身房,两台跑步机上已经占了人,看背影她认出来,一个是何复,一个是裴祉。
记得最早之前宋郁在健身房碰到他们俩一次,好像也是这个时间点。
因为健身房器材设备有限,所以常来健身房的都摸清楚了其他人的习惯,基本上都会选在一个相对固定的时间,和大家错开,节省等待的时间。
来都来了,宋郁看一眼手表,反正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干,索性靠在两台跑步机后面的墙上,懒懒散散地等待,她低着头,故意不去看正在跑步的人。
裴祉跑着跑着,眼皮不经意地轻抬,透过面前的玻璃窗,注意到了站在后面的人。
额前的碎发轻晃,挡住了他的视线,清亮的汗液从额角流下,他拿起搭在跑步机架子上的白毛巾随意地擦了擦,然后按下了暂停按钮。
跑步机发出一声“滴”,跑带的速度缓缓降下。
宋郁听见声响,抬起头来时,正好看见男人从跑步机下来。
她移开视线,也不吭声,直接和他擦肩而过,上了跑步机。
裴祉望着她的背影,扎成高高的马尾一晃一晃,后背挺得笔直,仿佛一只负气的白天鹅。
他扯了扯嘴角,无奈摇头。
宋郁站上跑步机,目光落在面前的显示屏上,显示屏还停留在结束界面,运动时间显示的是十九分钟。
她轻啧,十九分钟就跑不动了,体力真够不行的。
旁边的何复感觉到旁边换了个人,视线朝她这边看过来,看到是宋郁时,讶异地眨了眨眼睛。
宋郁将跑步机调到走路的速度,先热身。
何复这会儿也差不多快跑完了,他伸手把速度降下来,降到和旁边宋郁的速度差不多。
“呼——难得在健身房看到你啊。”何复的声音有些不稳,气息很喘,脸上也红红的。
他转身朝后看了一眼,没有看到人,疑惑地问道:“裴队怎么就跑完啦?”
宋郁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给太多的反应。
何复随口说:“那还真稀奇,平时他每天都要跑一个多小时,今天这才几分钟。”
闻言,宋郁脚步一顿。
何复想了想,找了个合理的解释,“估计是开了一天的会太累,想划水了吧。”
宋郁盯着面前的落地窗,窗户一角倒映出男人离开健身房的背影。
半晌,她才接了一句,“可能是吧。”
“对了,你们早上冰情监测怎么样?”何复问,“附近有合适做站点的冰面吗?”
宋郁回道:“没有,都是浮冰比较多。”
“我记得两年前夏天跟考察队来的时候,这里还有一大块厚厚的整冰。”
何复叹了一口气,表情里带上了忧愁,“在陆地上的时候感觉不到,只有到了北极,才能深切体会到全球变暖带给地球真实的变化。”
“我们课题组这几天在做北极海域的浮游生物定量分析,混合营养藻类的含量也越来越高。”
说完,似乎是怕宋郁听不懂,何复解释道:“随着海冰的消融,阳光直接照进海底,会导致这些通过光合作用的藻类繁殖速度加快,但这些藻类又会产生毒素,从而危害到北极圈的整条生物链。”
闻言,宋郁走路的速度缓缓慢了下来,望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想起了白天看到的冰川坠落,以及雪原号一路行驶而来,很少看见动物的身影,让她差点以为苍凉荒芜是这个世界的常态,而忽略了其中原本也该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冰雪世界。
何复挠挠头,“唉,不说这个了,这也不是我们能改变的。”
此时,健身房的门被人打开,张铖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后,朝他们走来,“你们看见裴队了吗?”
“刚走。”何复回答,“怎么了?”
“船长找他开会研究怎么变更航道呢。”张铖找不到人,没有打算久留,“那我去他房间找找。”
张铖离开以后,何复啧啧感慨,“裴队真够忙的,一刻都不得闲。”
宋郁抿了抿唇,故作不经意地问道:“他不是做人类学研究的吗,为什么这些事情也要做。”
什么冰情监测,航道计划,明明都是和人类学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事情。
何复挑了挑眉,“你不知道吧,裴队以前其实学的是地理学,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从事南北极的地貌地质研究。”
“不过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从主要研究的自然地理,转成了人文地理,最后干脆直接跨了一个专业,拿了人类学的博士学位。”
“当时方院士,就是裴队在地理科学研究院的老师,被誉为是现代地理学开拓者之一,气得差点要和他断绝师徒关系。”
“虽然他放弃了地理方向的研究,但极地科考的经验和能力是不容置疑的,所以这次极地考察才会任命他为队长。”
说起裴祉这一段的学术经历,何复忍不住称奇,“不是所有研究者都能像他一样,专业想跨就跨,而且都能取得很斐然的成就。”
宋郁专心地听着,渐渐有些跟不上跑步机跑带的速度,伸手将速度调至最低。
雪原号向北继续行进,终于在北纬78度的地方找到了可以建立长期冰站的稳定冰面,开展为期十天的考察工作。
下船前,裴祉给所有的考察人员做了非常详细的安全作业说明。
直升机拖挂着两个巨大的圆形绿色玻璃屋率先放置到冰面上,作为安全屋。
安全屋内部面积有六平米,可以同时容纳多名工作人员在其中休息,以及存放科考设备。
不过最重要的功能还是防御北极熊的袭击,临近冬季是北极熊大量捕猎的日子,北极熊的体格强壮凶猛,一旦出现冰站附近,对于科考作业人员来说是非常危险的。
由船队成员组成的十人防熊队会最先下船,保证冰面附近的安全,在冰站外围进行不间断的巡视。
宋郁跟在最后,身上穿了厚厚的羽绒服,帽子围巾手套裹得严严实实,脖子上挂着走哪都不离身的相机。
刚出船舱,她就感觉到了一股凛冽的寒意。
“下冰以后别乱跑,拍完照就去安全屋里呆着。”裴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低声叮嘱。
宋郁扭头看他。
裴祉身上依然是那一件正红色的北极科学考察队队服,肩上背了一把半米长的枪,浑身透着硬朗的气质。
他将枪拿到前面,手法娴熟地检查弹夹,看见里面装着的两枚子弹,眉心轻皱,动作熟练地把子弹卸了下来。
见宋郁半天没有回话,他将枪重新背好,抬起头,漫不经心地问:“听到没有。”
宋郁抿了抿唇,顶嘴的话收了回去。
“为什么不装弹。”她问。
裴祉不甚在意地说:“有用的时候再装。”
“总比跟你一样用枪走火的安全。”他补了一句。
宋郁:“......”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还记得那么清楚。
她没忍住小声狡辩道:“是那把枪有问题。”
“你不装弹,要是真碰见北极熊,那还来得及吗?”宋郁重新扯回刚才的话题。
裴祉看向她,沉默半晌,淡淡道:“我倒希望永远没有开枪的机会。”
毕竟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的闯入者,不受欢迎的人类。
自然极地研究中心可以拥有持枪资质,根据需要考取持枪证,但允许开枪的情况非常苛刻,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向北极熊开枪的。
大部队下冰以后,很快开始有条不紊地建站工作,在冰面上架设各种各样的科研仪器,包括高达三十五米的气象塔。
宋郁在各个分区里拍照采风,觉得哪里都很有趣。
到了中午,太阳升到最高。
宋郁在安全屋里休息的时候,竟然感觉到热,把帽子手套都给摘掉了。
这时,又有两名科考队员进到安全屋里,他们和宋郁点头示意,简单打了个招呼后就坐到一边休息。
其中一位科考队员道:“今年北极冬季出现极端高温的天气怎么那么多,我刚测温,都到-3.1摄氏度了。”
“真是气温一年比一年高,五年前我参加北极夏季科考期间,最高温度也才-5摄氏度。”
“是啊,海冰结构组采集的数据也不乐观,大部分的厚度都不到一米,明明是在冬季.…..”
宋郁低着头,一张一张从前往后翻着今天的照片,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知不觉翻完了照片,显示屏跳转到了之前的照片。
照片里是苍茫的白色,晶莹的冰川在一瞬之间,轰然坠入大海,影像无声,仿佛记录了一块冰的死亡。
她垂下眼眸,目光沉沉凝着照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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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好几天的极端高温后,北极终于迎来了大降温,温度一下骤降到了-20摄氏度。
白昼的时间越来越短,平均每天只剩下三四个小时是白天,常常看不见太阳。
即使在黑夜里,考察队的工作依然没有停止,在大功率的照明设备的帮助下,继续着考察工作。
而对于宋郁来说,黑夜的时间更多是待在冰站的安全屋里,构思纪录片要拍摄的内容。
安全屋外面是呼啸的风雪,作业人员的声音里透着忙碌和紧张。
有人拉开了门,呼啸的风雪声更加清晰,带进来了一股寒意。
雪花被风吹了进来,沾在宋郁的脸上,冰冰凉凉,很快就化成了水。
宋郁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她抬起眼,看见了进来的人是裴祉。
因为带了风雪进来,他低低地说了一声,“抱歉。”只是嗓音微哑,应该是在室外冻的。
裴祉放下肩膀上的枪,搁在一边的矮桌上,枪柄上积了厚厚的雪。
他顺手拍掉了身上的积雪,走到角落里放着考察人员东西的箱子里翻找什么。
安全屋里此时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僵持。
宋郁故作淡定地轻咳一声,继续捧着笔记本电脑打字。
裴祉冷不丁地开口:“喝茶吗?”他从箱子里翻出一个容量很大的保温壶。
宋郁动了动冷得有些僵硬的手,沉默半晌,板着脸,别别扭扭地说:“可以喝。”
裴祉扫她一眼,侧脸线条绷得明晰,他的嘴角轻轻勾起,真是难得肯接他的话。
随着冲泡的水流声徐徐响起,安全屋里散发出一股苦涩而熟悉的味道。
宋郁愣了愣,问道:“这是马黛茶?”
裴祉递给她保温壶的杯盖,“嗯,我带了一些来。”
碧绿色的马黛茶入喉,一杯茶里仿佛浓缩了一整个森林,原本寒冷的身体瞬间温暖了起来。
宋郁透过安全屋小小的圆形窗户,看见外面是苍凉的雪白大地,她却仿佛重新回到了那一片潮湿闷热的雨林。
那时候他们还能好好说话。
安全屋里很安静,隔绝了外面的风雪,而气氛逐渐和缓。
半杯茶喝完,宋郁握着还带有余热的杯盖。
“你怎么没和吴月他们去基瓦利纳?”她问。
白天的时候,吴月和张铖中途搭乘固定翼飞机离开,他们要去到北极圈附近,一个名叫基瓦利纳的小岛上,岛上住着一百多个因纽特人,依靠捕猎鲸鱼和海豹为生。
小岛上的冻土层变薄,土地松软,小岛的面积在不断缩小,到现在已经只剩下一条窄窄的海岸线。
今年是小岛还住人的最后一年,到了来年,所有的居民都要搬迁到距离海平面更高的陆地上。
听吴月说,裴祉已经连续六年去小岛上做田野调查,和岛上的居民很熟悉,按理应该也去才对。
安全屋里没有凳子,东西都是随意堆放,裴祉懒散地靠在墙边,两条长腿交叉,微微躬着背。
好像是累极了,他的眼眸低垂,手里捧着杯子打转,速度很缓慢,手指骨节的地方被冻得很红。
半晌,他终于开了腔,声音低缓,透着淡淡无奈,“今年我不想和他们道别。”
“......”宋郁怔怔地望着他,嗓子眼里变得干干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裴祉直起身,提起搁在箱子上的保温壶,“还要水吗。”
宋郁回过神来,举起杯子去接。
热水从保温壶里倒出来,冒着白气。
“你知道北极被视为地球环境的金丝雀吗。”
裴祉解释道:“以前金丝雀被放在矿井里,用作监测空气质量,只要有非常轻微的气体泄漏,金丝雀便会死去。”
剩下的话他没再说。
但宋郁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北极这一只地球环境的金丝雀,正在慢慢死去。
这是宋郁第一次听他讲那么多的话,重新倒满热水的杯盖捂在手里,暖意却传不到身体。
她张了张嘴,讷讷地问:“我们能做什么吗?”
裴祉和她的目光对视,漆黑一团的眸子里很是平静。
“只能闭上眼睛。”他说。
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宋郁:“......”
话题变得很沉重,从科考队建站以后,就有的那种无力感,在此时达到了最强烈,将她裹挟。
又是许久的沉默。
宋郁盯着杯子里的马黛茶,从热变冷,入喉更加苦涩。
她咽下最后一口茶,“所以你才从地理学转去研究人类学的吗?”
裴祉眼皮掀起,有些讶异地看着她。
“何复告诉我的。”宋郁解释说。
闻言,裴祉低低地轻嗤一声,“你们俩倒挺熟。”还在背后议论起他来了。
“差不多是这个原因吧,觉得没什么意思。”做再多的研究,也改变不了金丝雀死亡的进程。
茶喝完,他将杯子随意地搁在箱子上,拿起枪,背身朝宋郁挥了挥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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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极白天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短,等再过几天,就会迎来极夜。
每天傍晚,大家重新回到雪龙号上,提交第二天的作业申请表,由考察队的首席科学家审批。
宋郁作为队伍里唯一一个非专业人员,平时的作业申请表里就只写“采风”两个字,今天却写得格外认真。
吃过晚饭,宋郁就被叫去了会议室。
铺了红色地毯的会议室里,坐着首席徐教授和船长。
裴祉坐在他们的对面,翻着一沓的作业申请表,食指在椅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
船长手里拿着一张作业申请表,头痛地拧了拧眉。
“小宋啊,你的作业申请表,是不是写错了?要不再改改。”
宋郁摇摇头,“没错,我就是想去拍冰川。”
“我看直升机每天都会带考察队员去到那边,我可以跟着一起过去,然后在冰川对面的小岛待一天,次日再搭飞机回去。”
“胡闹。”船长拍了拍桌子,难得有些生气,“专业的考察队员都不敢留在外面过夜,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谁来负这个责?”
首席徐教授更为沉着稳重,他扶了扶鼻子上的金丝细边眼镜,眼眸微微眯起,声音徐徐地问:“你为什么想要拍冰川啊?”语气温和得像是在问小朋友。
宋郁轻抿唇,答道:“我想去拍冰川死亡的过程。”
闻言,裴祉的眼皮掀起,看了她一眼。
船长一阵无语,“什么冰川死亡不死亡的,我是搞不懂你们这些玩艺术的。”
“而且你就算想拍,也可以等下次带上更专业的团队来一起拍,这次你只是来确定拍摄内容的,没必要自己去拍吧。”
宋郁表情执拗,没有动摇的意思,“我怕下次再来,那座冰山就已经不在了。”
再过几天北极就要迎来极夜,到时候就更拍不到了。
她顿了顿,小声地嘟囔:“我才不想闭眼。”
“......”裴祉翻作业申请表的动作停住,指尖在一页纸上摩挲许久。
船长又气又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不行,到了晚上温度会很低,万一有风暴,直接就把人吹没了。”
“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会议室里的气氛僵持。
宋郁低着头,一声不吭。
许久。
“她知道。”裴祉的声音淡淡,打破了宁静。
宋郁回过头,正对上他漆黑的眼眸,仿佛曜石一般深邃幽沉。
心脏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裴祉将手里的作业申请书随意地丢到桌上,扔下一句:“我陪她去。”
作者有话说:
裴祉:顺便试试我体力行不行。
宋郁: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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