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珑有半个月都没见到人。

最初她还以为黎是出去找龙的洞穴了, 但连着十几日，她都没能找到他的踪迹。

在她的意识中，他本来也就是有些奇怪的人。

忽然间消失不见, 也不是很让人惊讶。

这里唯一能够与她交流的人也离开，温珑迫切地想去人类世界转转。

但想到翅膀上有伤, 她还是忍了下来。

深渊恶魔的自愈能力很强，这半个月的时间, 她的右翼已经基本愈合。

等大约再养上一个月完全看不出伤口了, 她就能将魔翼收起来。

就在等待的这一段时间, 黎却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他换了身衣服, 这一次下来, 身上几乎没留什么伤口。

比前段时间干净许多。

温珑坐在树上遮荫, 远远就看见他。

她晃着腿，拨开树叶探出身子, “黎厌？”

底下的人抬起头，看向她。

温珑很轻巧地从上面跳下来。

“你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黎眼神躲了下。

“……那个朋友, 我还没找到。”

温珑了然。

原来还是来找人的。

至于为什么他隔了半个月才来，她并没有问。

他们到底只是认识了几天而已，算不上熟悉。

“我找到了一处龙穴, 如果你要待很久的话，可以先住在那里。”

黎怔住。

是特意为他留意的……

“……谢谢。”

温珑对他的道谢已经习以为常。

“我带你过去。”

*

温珑找到的远古魔龙的巢穴，距离她的洞穴不过一两千米。

由于经过了太多年, 巢穴的入口被一层层藤蔓枝叶挡着, 很难被发现。

洞中也是爬满了枯藤蛛网, 收拾起来很费人。

黎没有让她帮忙。哪怕对温珑而言, 收拾这个洞穴不过是两秒钟的事, 稍稍动动手指用一点魔气即可。

温珑不理解他的固执, 但还是留在外面等候。

等许久以后黎再出来时，那一身好不容易换好的干净衣服蒙上了厚厚一层灰，而洞穴里面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温珑：“……”

她一言难尽地看着脸都是灰色的男人。

看起来没有任何生活经验。

她想到了那日黎离开时被打扫干净的那个角落。

那天能把那些泥灰收拾干净，还真是难为他了……

“用我——”

“不用！”

温珑默默把“帮忙吗”几个字咽了回去。

意识到自己语气有点急，黎垂着眼又低声补了一句。

“谢谢，不用。”

温珑慢半拍地回过神，缓缓眨了下眼。

黎还是没有看她，只是闷声道：“我明天就能收拾完。”

这一次的语气更轻。

说完，他低头绕过她便去前面的溪流中清洗。

温珑望着黎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虽然人有点奇怪，不过倒是挺温顺的……

她想了想，又觉得“温顺”这个词用来形容人不怎么恰当。

黎并不清楚她此刻的想法，他半截身子都泡在水里。

这具身体不像他的本体，任何触觉都能很清晰地通过神经反映给大脑。

腰部以下的冰凉让他的头脑清醒几分。

他是来深渊做什么的？

他开始回忆自己在神界时的想法，但并没有找到答案。

他好像就是想起了她，想了很久，然后就来了。

“……”

黎盯着水面看了几秒，忽然间整个人一头扎了进去。

他动作太猛，“嘭”地发出一声响。

全程围观了这一幕的温珑：……

她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忙跑过去捞人。

水流湍急，但好在并不深。

温珑跑到岸边，还没等伸手去拽人，黎已经自己坐起来了。

她松了口气。

“你在干嘛？”

黎不解地看着她，“我想洗洗脸和头发，这样快一点。”

“……”

温珑轻轻咬了下后牙，有点想揍他。

“别做这种让人担心的事。”

黎的眼珠动了下，这才理解自己方才的举动会让她担心。

“好。”

还挺好说话……

温珑翘起唇角，那一点小情绪顿时没了。

“我住的洞穴，你还记得路吗？”

黎点头。

“记得就好。你住在深渊的这段时间，我们就算是邻居了。”

“有什么要帮忙的都可以来找我。”

邻居……

黎听过这个名词，但他没想到自己也会与人成为邻居。

他的目光转到温珑的脸上。

那双干净的紫色瞳孔莫名叫他移不开眼。

天族曾经将深渊恶魔的瞳色称为来自地狱的火焰。

地狱之火，原来有这么好看吗？

*

温珑没有想到，她的这位新邻居会在深渊一住就是好几个月。

除了偶尔某一日会突然消失，其余时间几乎都看得见他的身影。

她挺喜欢在深渊多这么个邻居，脾气好又好说话。

只是他似乎对找自己那位朋友并不怎么上心——她几乎没有见过黎去找过他口中的那位友人。

她每次问起这回事，黎的眼神总是躲躲闪闪的。

他的表情总是冷静的，可脑子里的想法几乎都写在眼睛里，看一眼就能明白。

温珑猜想他的朋友应该不在深渊，又或者他压根没有所谓的朋友。

至于黎为何还要留在这里，她也无所谓原因。

人总是有秘密的，而黎身上的秘密就更多了，她甚至连他的种族都不了解。

再多一个也无所谓。

而黎同样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深渊停留这么长时间。

他每天跟着温珑带着一群魔物漫无目的地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直到温珑的翅膀彻底痊愈，他也依然没有离开。

“我想去一趟人类世界。”温珑坐在他左边，右侧的魔翼时不时便动一下。

“大概两周时间。”

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两周……好像有点久。

“之前翅膀上的伤口没愈合，我就没法把它们收起来，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温珑晃了下腿，“以后我应该会常去人类世界。”

听到她说伤口的事，黎无意识地看着她的右翼。

那切口已经完全不显，同魔翼的其他地方一样，覆上了一层细软的黑色绒毛。

黎莫名其妙地想到她滴在自己手背上的眼泪。

每当这时，总有一股无法言说的不安情绪将他紧紧裹在其中……

“黎厌。”

黎猛然回神。

温珑就在他身边坐着，憋了一个多月终于忍不住道：“你总是看我的翅膀。”

“……是吗？”

温珑抿唇，“会让我不舒服。”

毕竟是断掉的翅膀，总是被人盯着缺陷的地方看，她难免觉得别扭。

黎向来冷静的表情瞬间崩裂。

“抱歉、对不起……”

他语无伦次地道歉：“对不起…我不看了。”

他表现的太慌张，反而让温珑有点不好意思。

“没关系的。”

她觉得黎大概是对她右翼的伤口有些好奇，又不好问出口，所以才会总盯着看。

温珑于是解释道：“我两个月前跑去天界，不巧碰到了天族的神。翅膀就是他砍断的。”

“我还以为自己会死在天界呢……”

温珑回忆起那日的情景，垂下眸子。

被神发现，只少了一只翅膀，算幸运了。

但觉得幸运是一回事，她依然对神心怀恨意。

黎的脸色忽地有些泛白。

“……对不起。”

他的视线没敢放在温珑身上，只是低声喃喃一句。

温珑却当他还在为方才的事道歉，笑道：“说了没关系的。”

黎垂着眼，没有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