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安和谢渊把除了日常工作之外的空闲时间都花在了盯梢上。
得益于普伦接手的正好是他们熟悉的-1层,两人对他的工作安排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连着盯了几天,普伦却没有任何异常举动。
他就像一名普通狱警一样,每天巡视辖区,写写工作日志。
井然有序地开展工作,不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堪称模范狱警。
既没有工作中悄悄偷懒溜号的行为,也不像一些脾气暴躁的狱警动辄拿犯人出气。
“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游安晃着手里水灵灵的胡萝卜肯定道。
“问题在哪?”
谢渊把视线从游安手里的胡萝卜上移开,感觉这间办公室里都带上了胡萝卜的味道。
简直像养了一只兔子。
游安在办公桌上支起胳膊,对着谢渊勾了勾食指。
谢渊配合地凑过来,准备聆听她的高论。
“你想,我刚来这里当狱警的时候,是不是每天都和他一样?”游安循循善诱。
谢渊认同地点点头,辖区和工作内容高度重合,堪称一模一样,“然后呢?”
“你觉得我现在和他有什么区别?”游安扬扬下巴。
游安这么问,肯定不是指她管-10到-12层,和普伦管-1层的区别。
谢渊想了想,欲言又止。
仿佛从眼神里透露出“不知这话当不当讲”的犹豫与纠结。
游安给予一个肯定的眼神,“来说说。”
谢渊轻咳一声,“您会把很多活都分给我,巡视不像以前那样严格遵循各项条例,工作日志有时候也需要我代写……”
“停停停——”游安比了一个打住的手势,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一瞬间的心虚。
“你举个例子就行了,不用说那么多。”
谢渊闭紧嘴巴。
游安下意识地摸了摸微微泛红耳根,“看出区别了吗?”
“您不如他勤奋?”谢渊努力委婉,就差没明说游安沉迷摸鱼。
游安放下手里的胡萝卜,一本正经道:“摸鱼是每个打工人的天性。”
“我才工作了几个月,就失去了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品质,逐渐往职场老油条的方向发展。”
“反之,你看普伦。他都工作那么多年了,居然还像一个刚工作的新人一样努力!”
“这正常吗?”
游安义正言辞地大声问道。
谢渊条件反射般摇摇头。
又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如果他就是这么一个认真的人呢?”
游安沉默一秒,“那我敬他是条汉子。”
“差点被你扯偏了。”
游安敲了两下桌面,示意回归正题。
谢渊:……虽然我不敢说,但是我觉得扯偏的不是我。
游安:“回到普伦调动到斯科拉星狱的动机。”
“如果他认为造成萨利·堪萨斯的犯人越狱事件有异,并因此怀疑从该事件中受益升职的奥古斯狱警长。”
“他应该做的是什么?”
“想办法接近奥古斯狱警长,不管是为了调查还是报复……”
谢渊顺着思路往下推。
“没错,问题就是他现在什么也没做,反而把精力全都投入到狱警的本职工作中。”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游安总结道。
游安和谢渊一边继续盯梢,一边静静等待着事情的转机。
这一天,星狱突然下达了安排犯人轮班除草的任务。
星狱一层的外围,是一片面积辽阔的草地,需要时常安排人打理。
尤其是到了秋季,一些多年生恶行杂草难以用除草剂清除。
而且打过药剂的草坪到了来年春天,容易抑制新草的生长,影响草坪美观。
所以星狱里通常会安排犯人人工拔除杂草。
为了尽快在入冬前完成这一工作任务,星狱给各层的犯人排班轮流去除草。
在犯人除草的同时,负责的狱警需要在一旁监工。
通常是两名狱警为一组,搭档工作。
很不幸,游安被排在了某一天的晚上。
通常来说,夜班这种苦差事都是安排给一级狱警的。
二级狱警和三级狱警都会被放在更轻松、更舒服的白班。
游安合理怀疑这是对还处于考察期的自己的区别对待。
唯一幸运的是,普伦狱警因为是新来的,在一级狱警的组队中落了单,和她变成了一组。
“倒是个试探的好机会。”
游安看着排班表若有所思。
轮班当晚,游安和谢渊带着辖下的犯人前往一层。
夜幕沉沉,只有草地边缘亮着几盏照明灯。
灯光不算太亮,只能看见远处的人影,却不容易分清面容。
游安和普伦在草地边缘划分好各自负责的区域。
犯人们穿带有编号的灰绿色囚服,手脚上带着电子镣铐,在草坪上分散开来。
镣铐被放松至刚好能容许他们劳作的距离。
一旦他们有什么异常违规举动,就会触发提示的警报,引来狱警。
游安看着夜色里一个个弯着腰除草的身影,在草坪边来回巡视。
普伦和她隔着一段距离,警惕地盯着草地上的犯人。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来他的目光。
相比之下,游安就比他放松得多。
因为要在这里呆一整晚,游安甚至带了一个小马扎凳,准备站累了休息用。
秋天的蚊虫虽然不如夏天多,但草地里永远了免不了一些飞蝇爬虫。
没过多久,草地里就时不时地传来犯人驱赶蚊虫的低骂。
巴掌拍在皮肉上的清脆声和虫鸣交织在一起,勾画出夜间劳作的篇章。
和这片气氛格格不入的是已经展开小马扎凳坐下的游安。
她专门带了特效驱虫水,虽然在工作开始前她就喷过一次,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她决定每隔半小时就补喷一次。
细密的水雾喷洒在脖颈、手腕、脚腕处,游安感觉蚊虫的嗡嗡声都在身边绝迹了。
处理完自己后,游安把驱虫水递给站在一旁的谢渊,“你也来点,得在这一晚上呢。”
谢渊手脚麻利地在身上喷了一圈。
游安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另一瓶新的驱虫水在手里晃了晃。
“你在这看着,我去跟普伦警官套套近乎,这个小马扎凳就留给你了。”
游安走过去时,普伦刚一巴掌拍死一只停在手背上的飞虫。
绿色的飞虫在古铜色的手背上留下一点墨绿的粘液,被普伦不在意地用衣袖抹去。
游安的目光扫过普伦脖颈处的几个小红点,将驱虫水递了过去。
“用点这个会好很多。”
普伦道了一声谢,接过驱虫水狂喷了几下。
他正准备把驱虫水递还给游安,却被她摆摆手制止。
“你留着用吧,我那里还有。”
“多谢。”普伦收下了驱虫水。
借着这瓶驱虫水,游安打开了两人之间的话题。
“普伦警官,你在埃诺里星狱的时候,也会看管犯人们除草吗?”
“你怎么知道埃诺里……”普伦在游安的眼神中面露恍然。
他笑了两声,“星狱里的消息传得就是快。”
“埃诺里星狱没有草坪,所以我们不用看着犯人除草。”
普伦无意识地挠了挠脖颈处的几个包,留下几道红色抓痕。
“那你怎么突然想到调来斯科拉星狱了?”游安好似拉家常般随口问道。
普伦顿了两秒,“我的哥哥,曾经在这里工作过……”
“嗯?”游安面露讶异,“你哥哥?他叫什么名字,搞不好我知道呢。”
“不可能,”普伦下意识反驳,“你这年纪,应该才来没多久吧,我哥哥是四年前在这里工作。”
游安点点头,“确实,我今年才来。那他现在呢,是调去其他星狱了吗?”
普伦眼中的神色变得复杂,“他已经不在了。”
“抱歉。”游安面露歉疚。
“没关系,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了。”普伦好脾气地摇摇头。
大概是这番谈话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普伦看着不远处劳作的犯人,开始主动和游安搭话。
“这次的除草任务专门安排了轮班制来分担工作,看来我们的狱警长是个体贴下属的。”
游安眨眨眼,这简直是瞌睡遇上枕头。
她还没想好怎么把话题切到狱警长身上,普伦就主动递上了话头。
“奥古斯狱警长吗?我和他接触不多,不过感觉上是个刚正不阿,处事公平的上级。”
游安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不着痕迹地观察普伦的反应。
普伦的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嘲意。
在这黑漆漆的夜色里,要不是游安一眼不错地盯着,险些就错过了这个眼神。
下一秒,普伦就掩去了神色,带着下级特有的恭谨感叹道:“遇上这样的上级,也算是我们走运。”
游安像是从他的话音里察觉了什么,揪住这个细小的线头追问道:“普伦警官是曾经遇到过不好的上级吗?”
普伦打个哈哈,想把这个话题混过去。
游安笑道:“普伦警官,这不过我们执勤时的随口闲谈。出自你口,入于我耳,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何况这夜班又长又无趣,我们总得聊点有劲的打法时间。”游安继续鼓动。
职场八卦简直就是打发时间的最佳利器,尤其是这种事关上级的小道消息。
普伦瞄了瞄四周,两名协警正一东一西地站着执勤,距离他们有一段距离,肯定听不到他们的谈话。
他压低声音,“不是我的上级,是我一个朋友的。”
游安配合地点点头。
明白,我有一个朋友系列。
不对,也有可能“我朋友”等于“我哥哥”。
游安打起了精神。
游安听了一个不算很长,但是充满反转和讽刺意味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名位于星狱底层的狱警k。
狱警k工作认真,为人踏实诚恳。
除了因为为人不够活络会来事,导致多年不得晋升以外,没有其他大问题。
他是同事们口中的老好人,代替值班,帮忙干杂活等小事经常找上门来,狱警k从来也没有怨言。
甚至对待辖下的犯人,他也十分好脾气。
在他的辖区内,犯人会得到最公平的待遇。
只要不惹事,就绝不对出现某些狱内霸凌,犯人挨饥忍饿,生病等死等状况。
直到某一天晚上,狱警k像往常一样巡视完自己的辖区。
回到值班室休息时,他突然想起手下有一名犯人这两天生病了,医生却一直排不出时间来诊治。
出于这点微弱的恻隐之心,狱警k找出一瓶常用药,往犯人的牢房走去。
来到牢房附近时,狱警k却突然发现不对。
原本紧闭的牢房门被开了一个小缝,里面传来细微的声响。
情急之下,狱警k抽出身上的电警.棍,就往牢房里冲去。
本以为是犯人闹事的狱警k,却被牢房里的场景惊住了。
犯人被绑住手脚放倒在地,半截腿已经被装入一个巨大的黑色口袋。
而弯着腰将犯人往口袋里塞的那个人,穿着一身狱警制服,肩上的三道杠在灯光下被暴露得清清楚楚。
狱警k的动静惊动了这名三级狱警。
没有反应过来的狱警k被夺走电警.棍,倒在了自己的武器下。
后来,所有人都知道狱警k因为工作疏忽导致手下犯人试图越狱,并被犯人抢走武器杀死。
而不巧撞上越狱现场的那名三级狱警成功抓回犯人,受到嘉奖。
游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她没想到普伦讲的居然是这么一个故事。
“这件事就这么被掩盖了吗?”
普伦的声音有些沉重,“狱警k死了,越狱的犯人没过多久也被人发现在狱中自尽。唯一的利益获得者又怎么可能揭露真相。”
“所以你那个朋友?”游安欲言又止。
普伦似乎从她的眼中看出了什么,赶紧解释道:“我的朋友不是这个狱警k,只是和狱警k关系好,所以才意外发现了这个秘密。”
“怎么发现的?”游安的眼睛闪烁了一下。
“按照你的说法,这件事除了当晚的三个人,没有其他人会知道。”
普伦的声音更低了,“现在的狱警都不配备电警.棍了,可能也是受到当时那件事的影响。”
“电警.棍的杀伤力很大,将电流开到最高,足以致人死命。”
“所以持有电警.棍的狱警都会受到专门的培训,一个受过训练的人留下的痕迹,和一个第一次接触电警.棍的人留下的痕迹是不同的。”
“狱警k身上留下的电警.棍伤痕,和狱警们的惯用手法如出一辙!”
游安倒吸一口凉气,“既然有证据,为什么不能揭穿那个三级狱警?”
“因为尸体被销毁了,”普伦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悲伤和愤怒,“没有证据和活口能够指证那名真正的凶手。”
游安陷入沉思,事情有些棘手啊。
如果一切都如普伦所说,奥古斯把尾巴扫得干干净净,那他们岂不是完全揪不住他的小辫子。
听完故事,游安回到了谢渊身边。
“怎么样,有收获吗?”
谢渊眼瞅着游安和普伦在那头嘀嘀咕咕半天,好奇得怀里像是揣了一只猫一样,抓心挠肺地痒。
“知道了不少东西,但是不一定能派上用场。”游安无奈摊手。
谢渊正想追问,游安的通讯器却突然响了两下。
游安拿起通讯器,点开最新消息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渐渐淡去。
“怎么了?”
“奥古斯找我,”游安抛了抛手里的通讯器,“而且让我避开人,悄悄去。”
谢渊脸色一变,“难道他——”
游安摇摇头,“说不好。”
“太危险了,我跟你一起去。”谢渊立刻道。
“不行。”游安否决了他的提议,“这里必须有人看着,万一犯人出了什么事,我们担不起责任。”
谢渊有些着急,“游警官,奥古斯这个人为了利益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出来,何况我们明知道他盯上了你——”
“他如果会在星狱里下手,上次就不会把我支出去出差,让别人动手。”游安冷静道。
谢渊似乎被她说服了,但依然无法完全放心。
他看了一眼时间,“我等你二十分钟,如果过了时间你还没回来,我回去找你。”
“以你执勤中途无故失踪的正当理由。”谢渊补充道。
“ok,”游安表示同意,临走前,她看向普伦的方向,“你在这也注意点普伦——”
话到一半,游安却突然发现那边没了普伦的身影,“人呢?”
“可能临时有事……”
谢渊无心去想普伦的问题,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奥古斯要找游安见面的这件事上。
游安不再耽误,“如果普伦回来了,告诉我一声。”
游安急匆匆地往星狱-25层赶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深夜,游安一路上都没有碰到人,顺利来到了奥古斯办公室的门口。
游安深吸一口气,叩了两下门。
银色的金属大门从两侧自动敞开。
游安缓步走了进去。
“狱警长,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游安对着站在书桌前的人影躬身道。
“游警官,你回来也有几天了,我还没问过你这趟出差的情况怎么样?”
奥古斯狱警长转过身,看着游安的眼里一片幽深。
游安心头一紧,她本以为这件事就在大家的心照不宣中过去了。
奥古斯现在旧事重提,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出差中出了一点小小的状况,不过总体还算顺利。”
游安小心回答道。
她的话也不算错,合同确实签完了,其他事情都可以归为“小状况”。
奥古斯轻叹一声,“游警官,我知道你是一个聪明人。”
游安的眼睫颤了两颤,“狱警长,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奥古斯抬起脚,做工精致的棕色皮鞋踩在纯黑的真皮沙发背上。
“呲——”沙发在奥古斯的脚下被一点点推开,露出了沙发后的一只巨大黑色口袋。
游安浅灰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黑色口袋被折叠堆起,但是她完全可以想象到口袋展开,并塞入一个人后的模样。
熟悉,且让人后颈微凉。
游安有些嗓子发干,她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狱警长,您这是什么意思?”
奥古斯慢条斯理地拈起口袋一角,双臂用力,将折起的布袋抖开。
“游警官,你应该对它很熟悉。”
“据我所知,埃尔多找你干活应该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
奥古斯一点一点扯开布袋封口的拉链,金属拉链被缓缓拉开的轻微声响,在这间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游安悄悄往后退了小半步。
奥古斯对她的小动作毫不在意。
“要是你不那么敏锐,在蒙特罗那里乖乖束手就擒,我也不必多此一举,非要亲自动手。”
游安的手心微微出汗,她曲起两根手指,悄悄探入袖口内侧,摸到了夹缝的暗袋里事先藏好的一根麻醉针。
奥古斯比她足足高出一个头,身材健壮,作为狱警出身,身手应该不差。
就算当上狱警长后坐了三年办公室,从他结实有力的胳膊来看,应该也未曾疏于锻炼。
游安在心里飞快评估着双方的实力差距。
奥古斯手里的口袋已经准备就绪,他站起身,一步一步向游安走近。
这时,游安突然瞥见右侧的书架后,露出半截黑色的影子。
是奥古斯的帮手?
不对,游安迅速推翻了这个想法。
如果是奥古斯的人,他何必还要亲自动手,指使手下人不就行了。
既然不是敌人,就很可能是潜在的合作者。
游安微微侧身,一只手在身后,冲著书架的方位飞快笔划了几个手势。
同时,游安突然出声:“狱警长,就算我要死,您也得让我当个明白鬼吧。”
奥古斯的脚步微顿,他饶有兴致地抬了抬眼皮。
“你的胆子很大。说吧,有什么问题?”
游安努力拖延着时间,书架后的影子晃动了两下,似乎在踯躅考量。
“我不明白。我出差回来后,我以为你已经放弃了选择我……”
游安慢慢组织着语言,“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注意?不惜在星狱里亲自动手。”
奥古斯沉默了两秒,嘴角露出一丝轻笑。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我都要舍不得动手了。”
游安不为所动,静静等待着躲在书架后的人的决定。
“我本来想着,如果你从蒙特罗那里活下来了,就把你□□成一柄好用的刀。”
奥古斯半眯起眼,看着游安缓缓说道。
“好用的工具可不好找。”
说到这,奥古斯似是想起了埃尔多那个蠢东西,轻皱了下眉。
“但是怎么办呢?”
奥古斯耸了耸肩,露出无奈又可惜的表情。
“蒙特罗先生给的价码太高了,我实在无法拒绝……”
书架后的人悄悄迈出了一步。
游安掐了一把掌心,“是钱吗?”
她看着奥古斯的神情,否定了这个猜测,“不,金钱已经打动不了你了。”
游安的目光越过奥古斯的肩膀,落在了书桌后面的金属展示柜上。
红色丝绒盒子里的金色奖章,一如她第一次来到这间办公室时看到的模样。
金光熠熠,一尘不染。
显然,它们的主人每天都在用心打理。
游安的心里有了答案,“是权力。”
“他们许诺了你更高的位置。”
游安一字一顿,坚定道。
奥古斯没有回答,他看着游安的眼里充满了惋惜之情。
“你这个头脑,不能为我所用,真是太遗憾了。”
书架后的人影已经渐渐接近了奥古斯身后。
游安冷冷地直视奥古斯的眼睛。
“您不必惋惜,就算没有蒙特罗,我的脑子也不可能为你所用。”
奥古斯似乎把她的话当成了穷途末路之境的发泄之语。
“好了,今晚的闲聊到此为止。我们该做正事了。”
奥古斯的话音未落,一根金属电警.棍已经狠狠敲在他的颈侧。
这一刹那释放出来的高强度电流让他的面孔瞬间扭曲。
原本胸有成竹的轻松神情骤然消散,只余下惊异和不可置信的眼神。
下一秒,奥古斯便失去意识,一头栽倒在地。
高大的身躯落在深灰色的短绒地毯上,发出一声沉沉的闷响。
这时,游安也终于看清暗中走出来这位“合作者”。
“是你?”
暴露在明亮灯光下的那张脸,赫然就是普伦·堪萨斯。
普伦看向她的目光也有些复杂,他嘴唇嗫喏两下,一时没有说话。
游安顾不得他心里的百感交集,先给谢渊发送了一条报平安的消息,避免他等不到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跑过来。
接着,游安蹲下身,抬起奥古斯的两条腿,冲着普伦喊道:“快,搭把手。”
在游安的指挥下,两人一同把奥古斯塞进那个原本给游安准备的黑色口袋。
“你那一电棍,能让他昏迷多久?”
“大概半天,”普伦握着手里的电警.棍,“如果需要的话,也可以让他再也醒不过来。”
游安抽了抽嘴角,“倒也不必。”
“你之前的计划是什么?”游安问道。
普伦有些迟疑。
“别墨迹了,我知道你跟我讲的那个故事说的就是奥古斯。”
“你刚刚躲在书架后也都看见了,奥古斯想卖了我。”
“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普伦咬咬牙,老实说道:“把他绑起来,逼他说出越狱事件的真相。恢复我哥哥的名誉,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哥哥就是那个死掉的狱警。”普伦补充了一句。
游安点点头,跟她想得大差不差。
“我们现在有一件十万紧急的事情必须要做。”
“什么?”
“奥古斯和别人达成了交易,交易对象是‘我’。”
“奥古斯选择现在对我动手,他们的交货事件很可能就是今晚。”
游安稍稍停顿,给普伦留出两秒的思考时间。
“如果今晚奥古斯没有按时交货,一定会引起对方的怀疑。奥古斯出事这件事就兜不住了。”
普伦听得有些头疼,他本来只想偷偷绑走奥古斯,没想到会意外卷入这起事情里。
“那怎么办?”
“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代替奥古斯去交货。”游安坚定道。
普伦的脑子一团乱,“货呢,我们没有货,就算弄个假人,也会立刻露陷。”
游安踢了踢脚边躺尸的奥古斯。
“这就是货。”
“不行。”
普伦立刻表示反对。
“没有奥古斯,四年前的真相就没办法再揭露,我哥哥将永远身处不名誉的死亡下,奥古斯也不能受到应有的惩处。”
游安深吸了一口气,试图争分夺秒地劝服他。
“就算你现在带走了奥古斯,他也不会坦白的。让他说出真相,毁掉他现在拥有的一切,比死亡更让他痛苦。”
“奥古斯的交易对象要的是我的器官,如果我们李代桃僵,把奥古斯作为供体送过去。对方取走他的器官,奥古斯会死在手术台上。”
“这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游安的语气里充满了煽动意味。
“你再不做决定,等那些交易的人来了,事情只会往最糟糕的方向走去。”
“你会因为袭击上官被定罪。”
“等奥古斯醒过来,他会发现你的身份。”
“按照他的做法,必定是斩草除根,铲除一切潜在威胁……”
游安的每一句话,都犹如重锤敲击在普伦心头。
他知道他的想法很难实现,甚至在今晚的第一步,就出了岔子。
就像一节脱轨的列车,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冲去。
事情已经失控了。
普伦的脑中一片混乱,记忆力哥哥温和的容貌,奥古斯狰狞的面孔,在他的眼前交织出现。
他重重地闭紧了双眼。
办公室墙上的挂钟传来“滴答、滴答——”的走动声,混着心脏怦怦跳动的节奏,都在催促着他尽快决定。
良久,普伦终于哑声说道:“就按照你说的做吧。”
游安暗自松了一口气。
“你先给他补上几电棍,能昏迷个一天就行。”
普伦按下电棍上的按钮,往奥古斯的身上狠狠来了几下,似乎要把这几年来积攒的仇恨与怨气一起发泄出来。
接着,游安用黑胶布绕着奥古斯的脸死死缠绕了几圈,封住他的口和眼睛,只留下呼吸的鼻子。
游安看了一眼被缠得面目不清的奥古斯,“这样子他们应该不能一眼认出来是谁。”
将口袋封装好后,游安冷静地扫去办公室里他们来过的痕迹,和普伦一起抬着黑袋子往从前的交易口走去。
没过多久,一辆通体漆黑的悬浮车停在了通道出口。
游安低着头,和普伦一起沉默着把黑口袋交给了对方。
一个黑匣子被塞了过来。
“辛苦费。顺便跟你们头儿说一声,我们老板答应的条件,一定会兑现。”
悬浮车消失在沉沉暮色里,就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不留痕迹。
“再见,奥古斯。”
游安在心里默声道。
游安平静地把匣子里的晶币塞给普伦一半。
“该回去了,除草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普伦失神地望着悬浮车离去的方向。
他的哥哥,就是因为撞破这种黑暗的交易才会丢了性命。
他捏紧了手里的晶币,坚硬的棱角刺痛了他的掌心。
至少今天,奥古斯从一个加害者,变成了他亲自定下的交易中的“货物”。
希望他能在今晚,好好感受那些无辜受害者所遭遇的一切。
普伦沉默着跟在游安身侧,慢慢走回了除草的草地。
谢渊远远看见游安的身影,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收到了她平安的消息,但是没有亲眼看见人,总觉得吊着一口气,难以安心。
游安和普伦回到了各自负责的区域。
谢渊第一时间凑了上来。
“事情解决了?”
游安紧绷的心神在此刻才终于放松下来。
“暂时解决了。”
“至少奥古斯应该不会来找我的麻烦了。”
“怎么回事?”谢渊简直揣了一肚子的问题。
奥古斯找游安去干嘛?
为什么她是和普伦一起回来的?
这么长的时间里游安都做了些什么?
游安慢慢吐出一口气。
“该从哪里说起呢?”
……
十五分钟后。
“总之,我把奥古斯当成这次的‘货物’送出去了。”
谢渊瞪大了眼睛。
一时不知道是该震惊于游安的胆大,还是心痛自己错过了这么重要的时刻。
同一时间,昏迷中的奥古斯已经被顺利送到了蒙特罗先生的府邸。
按照流程,奥古斯本该先进行一次检查,确认供体无误后,再进行心脏移植手术。
然而不巧的是,这笔交易拖延了那么长时间,蒙特罗先生的小儿子已经坚持不住了。
在奥古斯被送达的同时,那位生病的小蒙特罗先生也因为犯病被推进了抢救室。
“来不及给供体做检查了。”
“没关系,奥古斯之前提供的供体体检报告没有问题,直接开始手术吧。”
主刀的医生就在这一片兵荒马乱中匆匆走进了手术室。
奥古斯被人从口袋里捞出来,放上手术台时,脸上甚至还包裹着拿一圈黑胶布。
“这人怎么这个模样……”
作为助理的小护士看着奥古斯糟糕的情况,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先把胶布解开。
“滴滴——”连接着小蒙特罗先生的仪器发出急促的警报声。
“没那么多时间了,直接动刀吧。”
奥古斯的上衣被除去,露出肌理分明的上半身。
赤.裸的上左臂上,印有一枚小小的朱瑾花刺青。
尖锐的针头刺破肌肤表层,麻醉剂被缓缓推入体内。
奥古斯的胸腔被冰冷锋利的刀刃一点点剖开,红色的新鲜脏器暴露在空气中,鲜活而富有生命力。
“是一颗健康的心脏。”
这就是奥古斯死前得到的最后一句评价了。
天光微亮时,这场漫长的手术终于接近尾声。
奥古斯冰冷的尸体被随意抛在手术台上,打开的胸腔里空出一块拳头大小的位置。
身上流出的血液早已凝固干涸,肮脏的暗红色从胸口一路蔓延至身下,隐没在阴影里。
手术室的另一端,小蒙特罗先生被所有医护人员精心照看着。
当最后一根缝合线收尾时,医生还在末端打了一个漂亮又完美的手术结。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手术结束的轻松和喜悦。
不知道这次的手术结束,能从蒙特罗先生手里拿到多少奖金。
这种私下里进行的秘密手术,可比在正规医院里挣得多太多了。
主刀医生漫不经心地想着,甚至已经开始在心里规划自己的消费清单。
就在此时,旁边的仪器骤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怎么回事!”
“哪里出问题了?”
惊恐的喊叫声接连响起。
原本暗含喜悦的一张张面孔被惊惧的神情取代。
从天堂到地狱,往往只需要一瞬。
主刀医生强忍住颤抖的声音,尽力稳住局面。
“赶紧排查,中间有哪一步出错了!”
手术室里忙做一团,纷杂的脚步声和撞到手术仪器的乒乒乓乓声混在一起。
宛如冥乐的序曲。
十分钟后。
宣告小蒙特罗先生死亡的“滴——”声在手术里响起。
那颗新鲜移植的心脏在这个陌生的胸腔里停止了跳动。
手术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片灰败。
他们该如何面对因痛失爱子而震怒的蒙特罗先生?
主刀医生打了一个哆嗦,浑身发冷。
他想到了那些辞去大医院职务,专门从事私密手术的前辈们。
每过几年,总有一些医术精湛的前辈在圈子里销声匿迹。
春风得意时,他会认为那些前辈都是赚够了钱,从此金盆洗手,不再接这种缺德生意。
而现在,小蒙特罗先生的死亡,则给了他狠狠一巴掌。
他恐怕要步上前辈们的后尘了。
暴怒的蒙特罗先生或许会要他的命,作为给小蒙特罗先生的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