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昨天一夜没睡,蔺葶便打算补一会儿眠,反正已经暑假了。
却不想,才睡没多久,就被丈夫喊醒了。
再然后,所有的瞌睡被吓的一干二净。
她一边下床穿鞋,一边急问:“什么叫丁飞燕想丢了艺灵?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想遗弃孩子?”
霍啸连忙安抚:“应该就是想丢孩子,你别担心,我让人跟着呢。”
这怎么能不担心?蔺葶不止担心,还觉得匪夷所思,忍不住怒道:“丁飞燕是疯了吗?不管遗弃老人还是孩子,都是犯法的,她这是在犯罪!”说话间,人就要往外冲。
见状,霍啸一把将人捞了回来:“去干吗?”
“当然是把人追回来啊?”
“追回来后呢?”
“我...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蔺葶从焦急中回过神,看着丈夫直接问。
见妻子眼眶都急红了,霍啸叹了口气,抬手顺了顺她皱紧的眉心,才理智分析:“葶葶,我觉得这是个机会。”
蔺葶反应很快,只怔愣了一会儿,便立马问:“你是说趁机让艺灵脱离出来?”
霍啸点头:“你应该明白,就算咱们这次拦住了,往后呢?等房水根回了老家,咱们鞭长莫及,那孩子真能过的好吗?会不会再被丢弃?又或者当佣人养上几年就可以嫁人,到时候会不会有更残酷的事情?”
蔺葶知道丈夫不是在危言耸听,哪怕在后世,也有不把女儿当人的,只要能换到高额彩礼,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思及此,她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心底的怒火,好一会儿才微涩着嗓子问:“你打算怎么做?”
霍啸:“让她丢,不过你放心,我派去的人会将孩子护好,等与房水根谈好条件,再将人接回来。”
这会儿蔺葶已经冷静了下来:“带回来之后呢?找家庭领养?”
“你没发现吗?昨天艺灵第一时间去找的人是黄校长。”
“黄校长?他愿意吗?”领养孩子可不是说着玩的。
霍啸:“这只是我的一个想法,说到底,还是要看房艺灵那孩子跟黄校长怎么想...对了,还得联系一下房艺童,房水根即将被开除军籍,对房艺童肯定会有影响,说不定还会被强制退伍,她才是最紧急要脱离房家的人。”
闻言,蔺葶立马肃穆了表情,她太清楚艺童那孩子的天赋与努力有多么不容易了:“那还等什么?你现在就去找黄校长说明情况,我去给房艺童打电话。”
霍啸:“你别急,房艺童人应该还在慰问表演的路上回不来。”
蔺葶:“没有,艺童只在咱们营地表演一次,后面就回文工团继续学习了。”
另一边。
丁飞燕带着二丫转了几趟车,成功丢了人后,便一身轻松的回到了营地。
然后...就被关了起来。
再听明白自己丢孩子的行为是犯罪,要坐牢后,丁飞燕茫然了好一会儿,才色厉内荏道:“你们别想吓唬我,我们村里年年都有人丢娃,丢孩子怎么可能有罪?再说,那是我自己生的,想丢就丢,谁管得着?”
已经知道始末的黄校长气的脸色铁青,指着人的手都抖了:“无知!蠢货!”
霍啸早就猜到对方不知道这条律法,他冷冷道:“你们村里人没事,是因为没人告。”
丁飞燕只是无知,却不是傻,立马就听出霍团长话中的意思,却更不懂了:“你们要告我?为什么?不过就是丫头片子。”
问完,她又反应过来,慌乱狡辩:“我...我没遗弃,就是不小心走丢了,我...我回来是找人帮忙去找疤脸子的,对!就是这样,我...”
“行了,你闭嘴吧!”黄校长简直听不下去了,暴起嗓门吼道。
霍啸见丁飞燕被震住,敲了敲桌面换回她的神智:“给你两个选择。”
丁飞燕惊魂未定的盯着人。
霍啸:“第一,扭送你去派出所,会被判劳改。”
说完这话,见丁飞燕脸色惨白,表情抗拒后又道:“第二,把房艺灵跟房艺童的过继给黄校长。”
丁飞燕瞪大眼,下意识反驳:“疤脸子能给,大不了我去把人找回来,但凭什么大丫也要给?”这次大丫过来表演节目的时候她可是看到了,那模样比从前水灵多了,将来还能靠唱歌赚钱,可是能换不少彩礼的。
霍啸一点也不意外对方的回答,所以很是平静的站起身:“行,那就选劳改。”
撂下这话后转身就离开,一点也不迟疑。
见状,丁飞燕慌了,忙喊人:“站住!我什么时候选劳改了?”
她要是真劳改了宝贝蛋儿子怎么办?还有她家水根不得被别的狐狸精勾走?
霍啸却像是没听见一般,拉门继续往外,不顾丁飞燕的惶恐惊呼,径自去找了房水根。
一同出来的,还有黄校长。
他看向眼睛通红,明显哭过的小姑娘,问:“想好了吗?”
匆忙赶过来的房艺童喉咙哽了哽,嗓音有些嘶哑道:“想好了...”
见她这样,黄校长又叹了口气,有些不忍道:“那就回去等结果吧,霍团长会处理好的。”
房艺童摇了摇头,声音不大,语气却很坚定:“我要亲自听,听他们说出不要我跟妹妹。”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姐妹俩相依为命,房艺童很清楚妹妹是自愿被丢弃的。
她猜妹妹是钻了死胡同,觉得自己没错,却又自责害了父亲。
只想做些什么赎罪,让心里好过些。
不过房艺童检查过,自己偷偷留给妹妹的三十块钱全被她带走了。
想来就算没有蔺老师他们的帮忙,等妹妹想明白后,应该也会联系自己。
但说到底,艺灵才十岁,还是年底生的,认真算起来周岁才八岁,到底太小了,万一碰到坏人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所以,房艺童很是感激蔺老师夫妻还有黄校长。
感激的同时,也就更恨父母狠心。
“那老师陪着你。”蔺葶伸手揽着小姑娘,并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只是很温柔的安抚着对方。
反倒是房艺童很快反应过来,老师还怀着孕,不好太操劳。
所以她只考虑了几秒,便提出要去找妹妹。
蔺葶讶异:“不等结果了?”
房艺童摇头:“老师,我去找妹妹吧,她现在肯定很伤心。”
闻言,蔺葶也没有多想,只是笑道:“那我找人送你过去。”
房艺童想说自己已经是大人了,知道妹妹如今被安排在蔺老师姐姐家里,只要有地址就可以找过去。
但她不想老师担心,便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乖巧的点了点头。
只是离开的时候,她忍不住又看向站在原地的黄校长,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往回跑了几步,等在人跟前站定,才仰头问:“校长,我跟妹妹真的能成为您的孙女吗?不会叫您为难吗?”
黄校长一瞪眼:“瞎说八道啥?你跟艺灵都是好孩子,真要成了我的孙女可是老头子的大福气,老头子高兴还来不及,哪个会为难?”
闻言,房艺童鼻头一酸,眼泪瞬间就要冲出眼眶,她赶忙垂下眼,又不着痕迹的深呼吸几口气,等确定声音不会颤抖,才又抬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爷爷,那我去接艺灵了。”
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去看黄校长是什么反应,飞快转身跑向等在不远处的蔺老师。
她不知道的是,孤家寡人一辈子,手臂被炸掉一只都没掉眼泪的老英雄,已然老泪纵横。
临了,临了,他黄红军也有孙女了...
“回来了?房水根答应了吗?”
傍晚,总算等到丈夫,蔺葶立马迎上前,一边接过他的帽子往衣架上挂,一边焦急问。
在厨房里焦心一天的胡秀,听见动静也急急走了出来:“是啊,咋样了?”
问完还朝着地上“呸呸!”两声,接着骂:“个杀千刀的,这样的人就不配为人父母。”
知道两人着急,霍啸一边解扣子,一边道:“答应了,两个孩子都过继给黄校长,明天就去办理手续。”
蔺葶大松一口气,很快又好奇问:“怎么这么快同意的。”
霍啸挂衣服的动作顿了下,才有些讽刺道:“黄校长答应给房水根在老家安排个正式工,他就立马同意了。”一分钟都没耽误。
闻言,蔺葶皱眉。
胡秀也瞪大了眼,不服道:“啥?凭啥给那样的玩意儿工作?他们配吗?”
霍啸解释:“黄校长可能觉得抢了人家两个孩子过意不去。”
“这是救了孩子的命!怎么算抢?”蔺葶反驳,房家的环境就是个火坑,若两个姑娘不能脱离,那么房艺童被强制退伍是早晚的事。
而房艺灵被抛弃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黄校长这是在救命,怎么也算不上抢孩子。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黄校长想心里自在些,咱们也不好反对太多。”黄校长那人磊落一辈子,有这样的行为霍啸一点儿也不意外。
闻言,胡秀与儿媳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后,一脸晦气的拿着锅铲去了厨房,嘴里还骂了句很脏的脏话
见状,蔺葶抽了下嘴角,刚要吐槽给她家好脾气的婆婆气成啥样了,就听果果跟着骂了句:“狗x*%x*”
“啪!”一道巴掌声,惊醒了震惊中的蔺葶与霍啸,两人齐齐朝着人瞧去。
然后就发现果果正抱着后脑勺一脸委屈的看着姐姐。
苗苗收回揍人的小手,板着小包子脸,奶声奶气警告:“不许骂脏话。”
果果泪眼汪汪:“奶奶先骂的。”
苗苗逻辑很清晰:“奶奶我管不了,你敢说,我就揍你。”
果果委屈的看向妈妈。
完全没想到闺女还有这么霸气的一幕,蔺葶简直惊呆了,跟听到儿子学骂脏话一样震惊。
不过,闺女做的对,小孩子正是喜欢学舌的年纪,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外秃噜,可不能放纵。
于是蔺葶无视儿子的求救眼神:“你姐姐做的对,不许骂人,骂人就要挨揍。”
闻言,果果更委屈了,又将视线转向爸爸。
然后想到爸爸怕妈妈,小家伙便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自顾自郁闷的转过小身体,用背影对着众人。
霍啸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他刚才是不是被臭小子瞧不起了?
卫旅长很忙。
在新的旅政委到岗之前,一应事物全得由他一个人顶着。
但听说老黄要领养房家两个姑娘时,他沉郁的心情总算好了不少。
当即就让自己的警卫员亲自开车,载人去迁户口。
担心两个女孩紧张,蔺葶与婆婆将龙凤胎托付给了问兰嫂子,也跟着一起去了。
婆媳俩全程都没怎么说话,只是一直牵着人没撒手,以此安抚两人焦虑不安的情绪。
直到黄校长喜笑颜开的捧着户口本递了过来,才松懈几分。
然后,在看清楚户主黄红军的下面两页,明晃晃写着孙女黄艺童与黄艺灵后,所有人总算才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来。
见状,同样心喜不已的房水根突然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明明是他急着摆脱两个赔钱货,旁人怎么还当成宝来着?
这么想着,他就忍不住要阴阳怪气两句。
不想,还没开口,就被黄校长的一个眼神给吓的闭了嘴。
那是上过战场,杀过无数鬼子才会有的眼神。
房水根不愿承认自己是怕了对方,只是不想舍了俩闺女,才换来工作有任何意外。
是的,就是这样!
蔺葶自然也看到了房水根的反应,想到昨天丈夫告诉她跟母亲,房水根心心念念的工作做不久后,突然就懒得跟人计较了。
今天发生了好事情,应该庆祝才对。
于是她笑着看向黄校长:“校长,前面就是百货大楼,咱们去给孩子们买几身衣服好好庆祝庆祝。”
这时候的黄校长哪里还有平日的严肃刻板,立马笑了起来:“去!应该的,不用小蔺老师破费,我这个做爷爷的来买就行,就当给孩子们准备的见面礼。”
闻言,蔺葶按住想要拒绝的两个孩子,笑着打趣:“那这样,这么大的喜事,我跟婆婆也不抢您这个当爷爷的风头,咱们各买各的。”
“哈哈哈,这样也好,等回到营地,老头子再挑个好日子,请大家伙儿认认亲。”
胡秀很是认可:“是这个理儿,得好好热闹热闹。”
蔺葶摸了摸表情害羞,眼神却带着亮晶晶期待的小姑娘们的脑袋,职业病又犯了,笑着提醒:“那您可得抓紧了,不能耽误我们艺童上课。”
黄校长一拍脑门:“对对对,瞧我,差点高兴忘了!后天就是好日子,后天晚上就办!可不能耽误孩子上进。”
于是乎,老友好容易得了两个伶俐乖巧的孙女,担心房水根与丁飞燕两口作妖,惯来雷厉风行的卫旅长便让下面的人加急处理。
然后在认亲宴的当天下午,成功将两人丢上了返回原籍的火车。
“妈妈,石头哥哥要去营地里打仗!我也想去当兵!”
黄艺童昨天回去文工团了,但这两天蔺葶跟婆婆也没闲着。
盖因实则旅级,却一直住单身宿舍的黄校长,总算愿意向部队申请屋子了。
不仅如此,他还特意拜托了蔺葶婆媳,另几位军属,帮忙选些小姑娘会喜欢的家具摆设。
这会儿,蔺葶翻译的有些累了,便坐到缝纫机旁边,帮给黄艺童姐妹做被套的婆婆打下手,顺便聊聊天。
就在这时,果果突然像个小炮弹般,颠颠儿跑进来,嘴里还大声嚷嚷着要当兵。
这边是部队学校,每年暑假,初中生不管男女,都要进营地里拉练一个月,今天正好是学生们入营地的日子,想来是被这小东西瞧见了。
蔺葶先掏出帕子帮他擦了脑门上的热汗,才取笑道:“你可真敢想,人都没有枪杆高吧?”
闻言,胡秀先哈哈笑了出来,也跟了一句:“当兵可就不能尿床了啊!”
四岁的娃娃那也是有羞耻心的,果果小朋友顿时又羞又气,小脸涨的通红,嘴硬道:“果果没尿,是...是爸爸尿的!”
刚走进门的霍啸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往前冲了几步才稳住身体。
蔺葶给唬了一跳,赶忙起身走过去:“没事吧!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从未在妻子跟前这般尴尬过的霍啸摸了摸鼻子,又捏了下讨债的儿子,直到将人捏的“嗷嗷”讨饶,才道:“郝向明的妻子过来随军了,晚上请人来家里吃顿饭行吗?”郝向明就是接替曹文泽岗位的正营。
这是惯例,哪有什么不行的,蔺葶自然一口应下,而后又问:“人已经到了吗?”
“还没有,郝向明已经去火车站接人了,到驻地差不多得下午三四点吧。”
蔺葶瞄了下手腕,才两点多,时间来得及。
胡秀这会儿已经停了手上的动作,熟练的将缝纫机头放倒,又仔细套上防灰尘的土布盖子,才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线头,招呼道:“葶葶,走,咱们去炊事班看看有什么好东西。”
蔺葶...这时候过去,司务长怕是要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