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境中的“隋离”之所以强大。
正如妖王猜的那样——
在乌晶晶的心中, 会到妖族救她的隋离就是很强大很强大的。
因而梦中的隋离,有了梦境力量的加持,便成了碎玉境中无敌手的那一个。
只是眼下……
乌晶晶凑近嗅了嗅帕子上的血。
那是隋离吐出来的血……没有一点的灵气, 也一点都不香。
乌晶晶开始回忆殿中萦绕的药味儿, 还有隋离面无表情吐血的模样……
啊。
隋离小时候就是长这样的么?
不不,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会吐血把自己吐死吗?
小妖怪有些忧心了。
她推开被子, 从底下钻出来,便想要再去寻隋离。
这时候太初皇帝回来了。
男人今日心情似是不大好,沉着脸进了门, 便挥退了宫人。
见乌晶晶要下地,他却是抬手把人按住了,还拿被子把人裹住,而后才低声道:“宋尹混账!今日胆敢在朝堂上撒泼……”
这是男人近来有的爱好。
他本是做将军的, 后来才做了皇帝。这时才知晓做皇帝何等痛苦,只是退也退不下去了, 更何况他的性情霸道,也不能允许有谁踩在他的头上,因而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他父母早亡, 大哥懦弱,二哥也就是明珠夫人的亡夫也已经死了。身边纵再多嫔妾, 也无一人令他放在眼中。
乌晶晶就不同了。
在男人的眼中, 帝姬不哭不闹, 形容乖巧, 他说什么,她听什么。
反正她又听不懂。
于是每回朝堂之上有什么令他不快的事, 他便会说与乌晶晶听。
他怒极时, 她还会拍拍他的手背。
乌晶晶有时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他也不觉生气。
他觉得这妖妃的孩子,越发可爱了。
不。
不是妖妃的孩子了。
是他的孩子了。
男人今日也是如此,只是今日他的小帝姬显得很不高兴,比他还不高兴。
“要走。”乌晶晶低声道。
男人按着她:“要走哪里去?想去宫外了是不是?寡人明日带你出去就是。”
乌晶晶有点急,她摇摇头:“不是不是。去蒹葭宫。”
男人:“去那里作什么?那里闹鬼。你不怕被鬼吓着?吓哭了怎么办?”
乌晶晶原本对明珠夫人的儿子没什么感觉,只是如今想到住在那里的是隋离,是隋离呀!
乌晶晶便觉得胸中有些焦躁。
说不出的奇怪的焦躁。
她觉得自己急得厉害,忙道:“要去,去瞧……”
男人和明珠夫人至今都不曾给那个孩子起名字,乌晶晶自然也不能称呼“隋离”,于是憋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
“那里有什么好瞧的?你要瞧鬼?那下回祭祀,还是你随寡人去。你求太祝抓一个给你瞧瞧……”
谁要瞧鬼?
乌晶晶憋了半天,一下急哭了。
她快活时很少哭的。
但难过时,就会掉眼泪了。
别人偷她的灵石,她都能啪嗒啪嗒掉上许久的泪珠子。
“呜哇……”乌晶晶觉得有些悲从中来。
隋离洞府里,还有好多好多的贺礼她没有拆呢。还有结侣大典也没有了,大师姐也没有了。她还没有双修。
隋离才见到,也要没有了……
他变成了凡人,他要病死了……
男人登时僵住。
连外头的宫人乍听见哭声都一个个顿住了手脚。
帝姬怎么会哭呢?
从来没有哭过啊……
早几年,若是在男人跟前这样哭,男人恐怕要拧眉叫人抱下去杀了算了,毕竟只是个妖妃的孩子。
可如今不是了。
男人这才知晓他身边近臣说的,陛下将来会有很多子嗣,陛下也应当学着做个慈父才是……
过去不是他慈。
是因为帝姬太好哄了。
眼下真要让他当慈父,才深觉胸中知识有点少。
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是好。
乌晶晶哭了会儿。
外头的宫人抵不住了,小心翼翼地探头进去,低声道:“可是帝姬惹怒陛下了?”
男人不快地道:“是寡人惹怒她了。”
宫人乍然从男人口中听见这样一句人话,还惊奇了一下。
毕竟在陛下跟前哭,那叫御前失仪,别管是老是少,那都是哭的人的错。
“陛下……哄哄她?”宫人弱声提议。
男人哪里会?
他想来想去,站起了身。
一炷香后。
男人让乌晶晶骑着他的脖子,就这样一路走到了蒹葭宫。
跨门槛的时候,乌晶晶手中的饼屑还掉男人脑袋上了。
宫人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但到底也什么都没说。
毕竟那饼子,就是男人用来哄帝姬塞帝姬手里的。
“你要瞧什么?现在瞧吧。”男人道。
乌晶晶指着前方:“那边,那边。”
隋离没想到乌晶晶回来得这样快,他抬手掀开帘帐,却是先看见了太初皇帝魁梧高大的身形。
然后才是骑在脖子上头的乌晶晶。
隋离:“……”
想到小妖怪也趴过他的脖子,不仅趴过脖子,变作原形的时候,甚至还趴过他的臂弯、肩头、膝盖……
隋离心下那点微妙的不快,才登时烟消云散。
至少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他们一辈子也不会见到小妖怪的大尾巴和梅花垫。
就在此时,男人的目光也朝隋离落了下来。
“你要看的就是他?他有什么值得看的?”男人道。
隋离:“……”
“他好看。”乌晶晶道。
如果长一对耳朵,再长一对獠牙就更好看啦!
可惜没有。
谁叫他已经是她的夫君了呢?
乌晶晶心道,眼下撒个无关紧要的谎,没关系的吧?
乌晶晶小声道:“我不想他死,我想他活着。”
男人回过味儿来了:“你是不是没有同龄的玩伴?想要寻个玩伴?”
乌晶晶觉得这个借口找得很好!
都省了她再想了。
于是乌晶晶连忙点了点头。
“等寡人再生几个不就有了?”
乌晶晶:?
隋离闻声都禁不住嘴角抽了下。
乌晶晶生怕这人掉头回去,忙蹬了蹬腿,揪住他的头冠道:“不成,不成……那还要等多久啊?我不要等……”
“怎么还是个霸道性子?”男人皱眉。
宫人闻声忙害怕地低下了头。
男人却随即眉头又一展,笑道:“肖似寡人。”
“罢了,那你每日自个儿来寻他玩就是了。”男人道。
他有些日子没有去明珠夫人那里了,自然更是将这个孩子忘得一干二净,也就没怎么把人放在心上。
雪国人不讲父母亲情,更不讲兄弟手足。
他们更多是以国为先,以宗族为先。
什么是有利国家和宗族的,他们便会做什么。如继承兄长的妻子,便是从宗族利益出发。
隋离将这些看得分明,自然也不会觉得男人冷酷。
如猛兽狮虎一类,新的狮王还会咬死母狮的孩子。
但这厢乌晶晶又急声道:“可是,可是……你瞧他,是不是病得很重?病得……快死了?”
男人这才目光一动,转身道:“去传几个医官来。”
男人随即命人搬来了椅子,他抬头四顾,这才觉得这宫殿空荡。
他将乌晶晶放在椅子上,道:“接着吃你的饼吧。”
隋离见状,便又想起来上回见到他将乌晶晶随手搁在桌案上的模样。
这人倒真是半分也不讲究。
隋离开口,轻咳了咳,还带出了点儿血沫。
他用青涩的声音,甚至也还带着与乌晶晶如出一辙的奶气,哑声道:“垫个褥子给她。”
男人一顿,回头看了看隋离。
“小不丁点儿,倒是细心。”
但凡专-权者,大抵都有这么一种心思。
那便是他喜欢的,自然也要别人喜欢。
他不喜欢的,别人也不许喜欢。
眼下见隋离与乌晶晶年纪相似,却还懂得关心乌晶晶,男人瞧他也觉得顺眼了一些。
虽然病恹恹的,实在不像是辛家的好儿郎。
不错,这位太初皇帝姓辛。
男人解下了身上的大氅,带着厚厚的毛,往乌晶晶的屁股底下塞了塞,道:“前些日子猎的狐狸,毛很暖和。”
吓得乌晶晶手里的饼都掉了。
隋离想说她不喜欢狐狸毛做的任何东西,但想来他们如今在外人看来还不熟识,于是只好生生忍住了。
“怎么了?”男人看她饼掉了,就从宫人手里抽走手帕,粗暴地给乌晶晶擦了擦手。
乌晶晶干巴巴地道:“不要猎狐狸了。”
“哦。”男人应了声,道:“寡人知晓你们这些小东西,总见不得猎个什么狐狸兔子的……想自己养着玩儿是吧?”
他正要好好教一教小帝姬,不要怕见血。虽是女子,但将来也要能提剑杀人才是。
乌晶晶舔了下唇道:“狐狸不要了,兔子可以要。兔兔,很香的……”
男人:?
男人只好把教训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兴许是小帝姬的喜好不同吧。男人心道。
“那日后不猎狐狸了。”
“唔。”乌晶晶迟疑片刻,想到自己可能不是狐狸是猫猫,她犹犹豫豫,又扭扭捏捏地添了一句:“还有,不要杀猫猫。”
男人:“噢,……猫猫长什么模样?寡人还不曾见过。那是个什么东西?”
乌晶晶:“就是猫猫,和狐狸长得很像。”
男人心道,那就是长得像的都不杀就行了。
此事何其容易!
等医官们赶来时,见到便是男人问乌晶晶:“还吃饼吗?”
乌晶晶摇头:“吃不下。”
乌晶晶屁股底下放着的大氅已经换了一件。
她扒着椅背,眼瞧着医官为隋离诊治。
“臣不知何故。”
“臣……也瞧不出是何病症,似是风寒,但风寒不该侵体这么久……”
“恐怕是先天之症,只能细心养着……”
男人不耐听这些,摆了摆手道:“只说他会不会死就是了。”
“脉象中隐有生机……”
“说人话。”
“回陛下,不会死。除非又经历什么重病。”
“放心了?”男人问。
医馆抬头,便见皇帝这三个字问的是帝姬。
乌晶晶点了下头:“那能对他好一些吗?”
凡人之躯,当然是经不住病痛的。
隋离吐血时,从舌尖到喉中,再蔓延到胸中,都扯着疼。
乍然听见乌晶晶这句话,隋离抬眸朝乌晶晶望去。巴掌大的面庞上,雪肤红唇,还有……眼底一点盈盈而动的水意。
小妖怪也懂得为他揪心了?
“能。”那厢的男人道。
乌晶晶长长地松了口气,这才道:“我饿了。”
男人立马扛着她就走了。
有个医官留在了隋离的身边,说是将来时刻听候隋离的差遣。
宫人们也一改先前的颓唐,个个满面喜气。
宫殿中很快添了不少物什。
吃的喝的好用的,都到了隋离的跟前。
隋离缓缓躺了回去。
他睁着眼盯着帷帐顶,这才放任眼底的戾意一点一点浮动了出来。
近来他实在做了太多的梦。
那些梦都蕴含着大量的讯息,那些讯息填满了他的他的大脑。
他能清晰感知到这具躯体不敌庞大的意识,于是脑中传递来了被撕扯、搅乱的疼痛感。
这种漫长而望不到尽头的疼痛,让他不可抑制地生出了戾意。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隋离都怀疑,上辈子的清源仙君,是否本就是一身的戾气?
在这样的时刻。
小妖怪的那一点温情关切,好似就成了冬日雪地里最为扎眼的火光。
……
虽然如今隋离不会死了,但乌晶晶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一夜,仍旧没有睡着。
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同隋离说。
她还要说大师姐的事……
乌晶晶忍不住还是从被子底下钻了出来。
此时是丑时,皇帝也不会再来了。虽然宫中有宫禁,但白虎殿离着蒹葭宫不远,不必穿过宫禁的大门。
乌晶晶偷偷摸摸地走到了门口。
“帝姬,您要去做什么?”宫人惊讶出声。
乌晶晶转过身,便见有个起夜宫人,手里提着灯,正立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地方。
“我要出去。”乌晶晶道。
宫人刚起了个头:“不成……”
乌晶晶道:“你不应我,我也是要偷偷去的。不如你陪我去好了。”
宫人呆了呆,但又不敢推拒。
这是帝姬啊,皇帝养在膝下的女儿。
她还是太阳。
是冒犯即死的太阳。
宫人咬咬牙,只好认了栽,提着灯就要送乌晶晶往外走。
只是走了没两步,乌晶晶心想反正已经有人跟着啦。
“你带上我的小毯子,再带一提吃的……”
“还有我的帽子。”
“唔,别的没有了。”
宫人哭笑不得,只能按照乌晶晶的吩咐一一带上,再送着她往蒹葭宫的方向走。
只是等走到半途,乌晶晶腿短人小,加上没睡觉,很快便累了。
乌晶晶只好扭头看宫人,小声道:“我走不动了。”
半盏茶的功夫后。
宫人背着小小的乌晶晶,走在了皇宫的夜幕下。
隋离浅眠。
他听见殿门打开的“吱呀”声,睁开了眼。
他这里素来冷清,从没有谁会在半夜造访。
太初皇帝没有子嗣,但他也不是什么正经儿子,应当不会有人想要半夜对他下手才是……
直到外头低低地隐约响起了一声惊呼,然后那声惊呼被按了下去。
紧跟着是窸窸窣窣的,又轻又密的脚步声。
应当只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但为何会这样密?
除非这人……腿短。
隋离的推测刚行进到此处,有什么扑到了床榻边,紧跟着他的被角被掀了起来,一个冷冰冰又暖呼呼的小东西钻了进来。
隋离思绪恍惚了一瞬,一下抬手按住了对方。
这一幕实在太熟悉了。
还在修真界的时候,小妖怪就没少钻他的被子。
多是原形。
有时候睡着睡着,变成了人形也是有的。
他动了动手腕摸索下去,便摸到了一片温热的皮肤。
“你没睡着?”乌晶晶惊异的声音响起。
隋离:“嗯。”
乌晶晶忙坐起身,先脱掉了身上的披风,再是厚重的夹棉的外衣。
然后她才在被子底下以人类的身躯,笨拙地往前拱了拱,很快就拱到了隋离的身旁。
他听见小妖怪问:“你在想我吗?”
这问话方式,与当初在妖族的时候如出一辙。
只不过这次,隋离停顿半晌,低低的应了声:“嗯。”
乌晶晶自言自语地道:“我方才在想你,想得睡不着觉,我就忍不住来找你了……嗯?”乌晶晶顿了下,突然发现,刚才隋离好像应了她的声。
他应了声“嗯”,就是他也在想她的意思。
“我就知道你一定也在想我。”乌晶晶毫不心虚地道。
她当然不知道啦。
但是撒点无关紧要的谎,有什么关系呢?就像今天她和皇帝大夸没有耳朵和獠牙的隋离长得好看一样。
隋离又低低地应了声:“嗯。”
他察觉到心下某个地方,不知不觉地变得柔软了一些。
那种感觉是完全不可控的,出自本能的。
乌晶晶忙凑上去亲了亲隋离的脸颊。
隋离:!
小妖怪转了转脑袋,似是还想亲他的嘴巴,隋离想也不想抬手挡住了。
纵使灵魂成熟,但到底顶着年幼的壳子。
这小妖怪实在是……太过,黏人了些。
乌晶晶被挡开了也不觉得难过。
反正也不能双修呀,亲亲有什么用呢?
乌晶晶趴住枕头,低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隋离太厉害了。
她在妖族的时候,他找到她了。
她在这里,他还是找到她了。
隋离压低了声音,几乎贴着她的耳朵,将济空上师的花缘镜一事说了。
“原来我们在佛修的法器里面!”乌晶晶惊奇地道。
“对了,大师姐,就是那位叶姑娘,她也和我一起被那道光卷进来了……”
“嗯,我知道。”
“可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试了试去找,找不到。”
“无妨。她也是伏羲宗的首席弟子,生而聪颖,有自保之力。”隋离这话并非是完全不管叶芷君的死活,而是对叶芷君能力的肯定。
“等到年岁再长一些,自然就有法子寻到她了。”隋离道。
乌晶晶点了点头。
“按照你方才说的,花缘镜是佛修历练用的,可是,这个世界怎么没有和尚呢?太祝、太卜,他们好像是道士……”她禁不住又好奇地道。
“济空说,凡是入花缘镜中欲-界历练的人,都会经受种种诱-惑,并历尽世间最艰难困苦之事,被误解、被欺辱,但仍要心怀坚毅慈悲,苦中渡人。”隋离顿了下,“而这个法器本就只是供佛修历练的。”
他反问道:“一个没有佛的世界,但却突然有一日进来了一个和尚。这个和尚为这个世界所不容。他推广不了佛法。因为人们不信佛。他被视作异类,甚至若是碰上强横的当权者,还可能会以蛊惑人心的罪名杀了他。对这个和尚来说,这算得上是艰难困苦吗?”
乌晶晶点了下头:“算。”
大抵就像是一个妖怪,进到了全是修士的世界里,那一定也是可怖的。
“如此还要他苦中渡人,可他越是渡人,便越被当权者视为扰乱人心之徒。”隋离眸光冰冷,轻声道:“正正好,你我都并非佛修。”
“可是,如果我们要离开这个世界,也要渡人吗?”乌晶晶发问。
隋离:“按花缘镜的规矩,应当是要的。”
他道:“佛修自然以佛法渡人。而你我,就不必拘泥于此了。”
“我们要渡谁呢?”乌晶晶一派茫然。
“不是渡谁,是渡人。这个人,当是指天下人。”
“天下那么多人,怎么渡得过来呢?”
“终有一日会知晓,天下人该如何渡。”
乌晶晶应了声:“啊。”
她发现隋离的话好像变得多了一些。
听在耳朵里,确实是叫人安心许多了,好像她什么也不必做,只管等着隋离解决就好了。
乌晶晶低声问:“你除了师尊,还有父母亲人吗?”
隋离眸光一动,不知她为何问起这个。
他嗓音冷淡,道:“没有。”
“唔,我也没有。所以在这个世界里,也可以留得久一点点。这个世界给了你一个母亲,也给了我一个父亲……”
小妖怪的口吻轻松,依旧带着一分天真烂漫。
好像从再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她的烦忧就又消失不见了。
一刹那间,隋离有种他想也不想便跳入花缘镜中的举动也值得了的感觉。
半晌。
隋离低低地又应了声:“嗯。”
他从不在意自己是否有父母亲人,也不会去询问。
他也没有朋友,只有常年闭关的师长。
既然小妖怪提了起来……
那他就从今日起去感受一下,有亲人该是什么样的滋味罢。
乌晶晶突然翻了个身,她道:“我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的那些日子,好长好长啊……然后我就好想好想你啊……”
又是半晌过去。
乌晶晶大抵是安安心心地睡过去了。
隋离哑声道:“我也是。”
……
乌晶晶到第二日上午,才被宫人唤醒,而后抱着匆匆洗漱完,就赶紧背回到白虎殿去了。
此后每天晚上,乌晶晶都要悄悄溜到蒹葭宫去。
当然也不算太悄悄……毕竟回回她都走不动,要宫人背她。
如此持续了大半年。
这日太初皇帝到了明珠夫人宫中。
近几日,宫中又来了新人,只是这人不知为何惹怒了皇帝,转而明珠夫人才又被想了起来。
明珠夫人生得很美丽。
确是皎皎似明珠。
她跪在皇帝跟前,终于问起了她那个孩子:“陛下,他还……活着吗?”
太初皇帝莫名其妙,心道寡人又非是暴君,当年留了他,就不会杀他。
他起身道:“怎么?你想见他?那寡人便带你去瞧。”
明珠夫人欣喜起身,跟在了他的身后。
明珠夫人只知她那个孩子住在蒹葭宫中,蒹葭宫是什么地方?前朝嫔妾们自个儿吊死的地方。
想也知晓皇帝并没有要照拂那个孩子的意思。
只是今日踏进宫中,明珠夫人才见着这宫中摆设精美,处处妥帖,并没有一点冷宫的模样。
明珠夫人双眼不由越来越亮。
直到宫人哆哆嗦嗦地跪下来,恭迎了皇帝,道:“公子已经睡下……”
“睡下也无妨,只是明珠夫人要瞧一眼。”男人一步上前,掀开了帷帐,却是见着了两条腿都蹬在隋离身上,睡得歪歪扭扭的乌晶晶。
明珠夫人走上前去,还不等慈母心发作出来。
呃?
怎么两个?
明珠夫人忙转头去看男人,男人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他问:“帝姬怎么在此处?”
宫人哆哆嗦嗦地又要跪:“兄妹之间亲近……晚间也舍不得走……”
男人觉得不对:“我下午方才去瞧过帝姬,怎么晚间就在这里了?她晚上偷偷摸摸不睡觉,来这里寻人玩儿?”
男人很不高兴。
觉得好像亲近的那一环里,被谁中途截走了一半似的。
他弯下腰,将乌晶晶抓了起来。
明珠夫人见状吓得要命。
却见男人将乌晶晶生生摇醒道:“今日还不肯听寡人和你讲那三公六卿的混账事!却是偷偷到这里来了!起来听寡人讲完!”